“随你叫我什么……”
——我？
血鳞爪的新生，伴随着体内某种东西的化解，似乎是一种虚无缥缈的痕迹，有点亘古不变的星辰所特有的味道。
一同赶路的半月里，冷风中时有飘来的气息，让狼孩一直带着队伍不断变换着方向赶路，叶修也一直有所感应，有谁在追赶他们……不，仅仅是追着他而来的。
危机方面的直觉一直是叶修的强项，最近多少也恢复了一些。
不论如何改变方位，对方总能牢牢地抓准他们的位置，只是并不足够精确，擦身过很多次。
问题莫名被解决了总是好的。
吃不到的好肉看着只能更饿。
叶修的心情很好，只是还没多看几眼，新生的血鳞爪又被他的老搭档拉入丹田之中。虽然使用起来很顺手，但是这种怪象叶修总还是觉得有点别扭。
人的丹田里怎么存得下东西呢？
叶修拍了拍肚子，又看了眼边上的转龙壶，不知作何感想。
过了会儿，他转头看向狼孩冷冰冰的脸，看多了总感觉其实这种表情有点木呆呆的。
自己以前不会也是这样吧？
叶修心中一动，说道：“我给你起个名字吧，叫起来方便。”
狼孩的目光透露出疑惑，似乎在问“你”或者“喂”这个称呼不是很方便吗？
“叫什么好呢。”叶修已经自顾自地思索起来，他用食指敲了敲脸上的骨面，顿了一下，发出一声无谓的叹声，转而低声自语，“虽然星武是巨蜥座的，但却和铁尾狼厮混在一块……嗯，蜥蜴……狼……蜥蜴……狼蜥……郎西？呵，还夜郎西呢。要不把字换了？浪习？叶浪习？”
眼珠子转向狼孩所在的位置，似乎在确认狼孩的反应，看到的当然是没反应。
比起名字，狼孩对骨头上最后一点肉渣更感兴趣。
叶修自己再想了一阵，最后还是摇头，啧啧嘴：“这名字没什么意思。”
“嗯……”叶修又陷入了思索之中。
狼孩扔掉吃完的骨头，舔了舔油乎乎的嘴，终于是闲下来看两眼陷入思考的叶修，他觉得叶修现在很奇怪，不只是行为稍微有些难以理解，最重要的是叶修的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隐隐约约地逸散出来，影响着他的行为。
注意到异状的狼孩将呼吸压低，身体调整到适合扑杀的姿势——同样的姿势也适用于跑路，不失为一种选择。
叶修沉浸于起名这种事情的苦恼之中，他不自觉抬头望天，那一处正积压着灰暗的云，分不清此刻时辰几何，空气中也沁着一股湿冷的寒意，带着一层恼人的风沙。
“巨蜥座好像是在……”风沙让叶修记忆里的东西浮了上来，他转了转脖子，下巴一落，面向西北方，“……西北那边。”
据说大多数蜥蜴类的星兽都生活在西北大漠那边，想到这里，叶修又有点好奇狼孩生活在这里的缘由了，不过现在也问不出来，索性搁在一边。
他的头转了个大弯又转了回来，定了一下：“而这里是东边……天人合一……”叶修觉得思路还不够通透，便伸出手指沿着刚才视线行过的轨迹在天上划了一道，顿时眼睛一亮：“叶横天！”
“怎么样？”
狼孩偏着头，用古怪的眼光回盯着他。
“还是不喜欢吗？这就伤脑筋了。”叶修无奈地向后一仰，大喇喇地躺到地上，被转龙壶溢出的生机滋养出的青草使得躺在地上的感觉不那么糟糕。
只是发冷的土石隔着破烂的皮衣争抢着体内不多的温度，这种感觉可不太好，叶修微微打了个寒噤，从手边拔了一根青草叼在嘴边：“横天也不行，叫什么好呢？”白气在开口时浮现，又转眼消失在不休的寒风中。
狼孩难得安静地等着下文，只是良久，都只听着柴火噼啪爆裂的声音和狼崽子们梳理毛发的声音，篝火被风吹得有点散了，狼孩随手扒了根柴丢进去，碰出哐的一声。
就连狼孩也以为叶修睡着的时候，叶修忽然很低地喃喃道：“一声惊雷初乍醒，倾叹冬来无花荫。”
狼孩顿时竖起耳朵。
“冬雷……”叶修扯了扯嘴角，后面的话似乎被什么给堵住了，没有说出来，他又躺了一会儿，慢慢翻身起来，抓了把土将火熄掉，走了出去，“走吧，冬雷，再这么待着痕迹就重了。”
云渐浓，冬雷看到叶修身上那股奇异的纠缠更浓了一些。
冬雷眼神闪烁了一阵，似乎在确认这两个字将是他今后伴随一生的名字。
是要记住什么？
还是该做点什么？
他跟了上去。
“冬雷，以后……你就……”
冬雷猛然回头，一双瞳孔竖立的眼睛扫过火堆，很快目中只剩下疑惑，未熄的余烬周围缠绕着模糊的影子，一阵风来，就散去了。
那个声音，也不在耳边响起。
冬雷眯起眼睛盯了一阵，直到一片雪花轻巧地落在他皱起的鼻尖才拉回他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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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的并没有多突然。
越往夜里走，风也越大，很快就不那么适合前进了。
好的一方面是，这场雪可以掩盖他们的踪迹，所以叶修在雪开始积累的时候选择了一个背风的山脚扎营休息。
冬雷注意到叶修一路都没有说话，雪风中一直有黑色的东西从他身上吹离，很容易联想到之前那堆熄灭的篝火。
问题是谁来生火呢？铁尾狼们围成一圈相互取暖，看着不知为何发着呆看着雪景的叶修，又只好把乞求的目光朝向它们的首领。
冬雷挠了挠脖子，抱怨似的瞪着木头一样的叶修脸上树枝一般的伤痕，最后还是想通再这么看也不会有暖和的篝火，咧开牙齿没劲地低吼了一声，转身出去找柴火。
骨面早被叶修摘下，置于身前，保持着从别人手上接过来的姿势，稚嫩的脸迎着初雪，化开的，不只是那簌簌落下的雪花。
他觉得有些冷，便靠着一头铁尾狼坐下，铁尾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抖了抖毛让自己的皮毛松弛下来，让叶修靠得更舒服些，微冷的身体因为那野性的温度而感到温暖。
他有些累了，不想再看这世间。
不多时，冬雷回来笨拙地生起一堆火，意外地发现叶修已经睡着。
他蜷缩着，将头靠在膝盖上，侧脸的伤痕在火光中明灭。
雪花很美。
融在那血里，化了雪。
“大哥……”叶修蜷得更紧了。
雪影倒映在冬雷的瞳孔中，似乎有什么跨越了时空，凝望着他。
他似懂非懂地看着昏暗的天幕，丢了根柴到火里，化作温暖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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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修是在心悸之下醒来的，丝缕楼烟般的血色在他的眼中流连，蒙上了一层湿润的雾。
他扼住自己的脖子重重地喘息，肺里的空气带着恶心的味道，让他努力想挖出来。他花了点时间才勉强分辨出现在的处境并没有那么糟糕，稍微安心地闭上眼。
重新睁开眼睛的男孩似乎一夜未眠，看上去异常疲惫，他的双眼依旧迷离，投射着并不存在的影子，影影绰绰，毫无焦点，似乎在寻找谁。
仔细看他的双眼，会看到不知所措的眼神。
是足以称之为软弱的眼神。
和平日的他并不相称的眼神。
我在害怕什么呢？
他茫然无措，手抚上脸上的伤，又缩了一下，却并没有预想中的疼痛。
已经不记得梦见什么了，无非是那些已过去的往事，最近明明也记起不少，为什么要如此的在意呢？
明明和她无关的……
故事在不断变得完整，为什么我却觉得这不是我的故事呢？
恍若隔世，便是如此了吗？
我到底置身于何处？
此世是幻，还是彼世为梦？
“是你吗？”
有谁能回答？
影子在血丝弥漫的视界中游荡……靠了过来。
叶修哆嗦了一下，因为突如其来的温度而退缩，这样的刺激让他的眼睛开始有了集中的点。
是冬雷靠过来蹭了蹭他的脸，有点油乎乎的。
叶修双眼有点发热，有点发亮。
慢慢地……
慢慢地……
从内心深处涌起的光又熄灭沉寂下去。
他的双眼依旧漆黑黯淡，藏于重拾的骨面之后冷冷地看着这个世界。
“谢谢……”
此时不是彼时，他也不再是他。
“……冬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