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女的这种害羞的艺术派什么用场?这种可望而不可即的冷淡,这种严肃的表情,以及对她们知道得比我们清楚的事物装出不知道的样子并让我们来告诉她们的这种习惯,如果不是为了促使我们去战胜、克服和排除妨碍我们的情欲得到满足的所有这些礼仪和障碍,又用来派什么用场呢?因为这不仅是一种快乐,而且还是一种自豪的感觉,认为自己把这种软弱的温柔和稚气的羞怯变得如癫似狂、放荡不羁,让高傲和专横的严肃听任我们热情的摆布。他们说道:“战胜严肃、端庄、贞洁和节制是了不起的事情;谁让女士们放弃这些品行,谁就背叛了她们,同时也背叛了自己。”应该认为,她们的心会害怕得颤抖,我们说话的声音会伤害她们纯洁的耳朵,她们会因我们说这些话而憎恨我们,并在压力下被迫屈从于我们的纠缠不休。美女不管如何动人,要是没有这附加的条件,就不会受到别人的青睐。在意大利,有更多的美女需要出售,而且极为优雅,但她们在那里必须使用奇特的办法和其他的诀窍才能使自己讨人喜欢。然而,由于她们是可以用钱买到的,而且人人都能得到,所以不管做什么,她们还是无能为力、无精打采。总之——即使在美德方面也是如此——,在两个意义相同的行为中,我们总是把困难最大、风险最大的行为看作最为美好、最值得称道的行为。
▲二十四 论 荣 誉
伊壁鸠鲁学派以“过隐蔽的生活”为自己的格言,叫人们别去担任公职和履行社会义务,就必然导致对荣誉的蔑视,因为荣誉是众人对我们在大庭广众之中所做的事情的赞扬。要我们深居简出、只管我们自己的人,不希望我们被别人知道,更不希望我们受人尊敬、被人颂扬。因此,他建议伊多墨纽斯不要根据众人的意见和看法行事,除非是为了避免看不起别人会给他带来的麻烦。
在我看来,这些话极为正确、很有道理。但是,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们有着双重性的特点,正因为如此,我们会相信自己不相信的事情,我们会违心地去做自己不赞成的事情。但是伊壁鸠鲁在临死前说的最后的话仍带有某种痕迹,说明他对自己的名声的自豪和对荣誉的追求,而他在训导中却告诫别人不要去追求荣誉。
亚里士多德在外部的财富中把荣誉置于首位。他说:不要走两个极端,即过分地追求荣誉和过分地回避荣誉。我觉得,如果我们有西塞罗在这方面的论著,我们就会从中找到令人满意的答复。此人热中于追求荣誉,所以我觉得他一旦下了决心,就会像其他人那样走向极端,因为他认为追求美德只是为了总是跟随其后的荣誉。
美德如果是为了得到荣誉,就是徒劳无益、毫无意义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说我们赋予它特殊的地位并把它同命运区分开来的努力是徒劳无益的,那么是否还有什么东西比成名更加出人意料呢?“确实,命运主宰着任何事情:它抬高或贬低任何事物,是根据一时的兴致,而不是根据事物的实际价值。”让事情被人知道和看到,这完全是命运的杰作。
命运任性地把荣誉赋予我们。我不止一次地看到荣誉超过功劳,而且往往是大大超过功劳。第一个发现荣誉同阴影相似的人,说了许多他不想说的话。这两者都极为虚幻。
阴影有时也会出现在身体前面,有时则要比身体长得多。
有些人教导贵族,表现勇敢只是为了荣誉,“仿佛只有别人知道的行为才值得称赞”,他们教导贵族,如果没有被人看到,就决不要去冒险,还要注意当时是否有会将他们的英勇行为告诉别人的目击者,然而在这种情况下,表现英勇的机会数以千计,但就是不会被人发现,这些人这样去教导贵族,会得到什么好处呢?有多少特别美好的行为被埋没在一次混战之中?在如此激烈的战斗中,谁要是有闲情逸致观察别人,就肯定无所事事,他在为自己战友的英勇行为作证的同时,也为自己的行为作了不良的证明。
“真正明智和高尚的人认为,荣誉——我们的天性追求的主要目标——在于英勇的行为,而不是在于被人颂扬。”我所追求的荣誉,是一生安宁,这安宁不是梅特罗道吕斯、阿凯西劳斯或阿里斯蒂帕斯所说的安宁,而是我所说的安宁。既然哲学没能为大家找到通向共同安宁的任何道路,那就让每个人去找自己的安宁之路!
有人认为,如果不是在引人注目的场合献身,他就会白白浪费自己的生命,于是,他会去过默默无闻的生活,这样也就会放过许多冒险立功的良好机会。而所有的良机都能带来荣誉,这点我们应该凭良心对每个人进行充分的宣传。“我们的荣誉是我们良心的证明。”
有人为人正派只是为了让别人知道,让别人知道后更器重他,他只有在别人可能知道的情况下才去做好事,对这样的人不能期望过高。
应该为履行自己的义务而去打仗,并耐心地等待奖赏,你只要做了好事,不管如何隐秘,都会得到奖赏,即使是行善的想法,也会得到报偿:正直的人做了好事会感到心满意足。表现勇敢应该是为了自己,而且有这样的好处,就是内心十分坚强,可以抗拒命运的任何打击。
我们的心灵要起到自己的作用,并不是为了炫耀自己,因为这是在我们的内心,只有我们的眼睛能够看到:它叫我们不要害怕死亡、痛苦乃至耻辱;它给予我们力量,使我们能够忍受失去孩子、朋友和地位的痛苦;如果有这样的机会,它也会让我们在战争中去冒生命的危险。“不是为了某种好处,而是为了同美德相连的荣誉。”
谁想取悦于他们,就将会一事无成;这个靶子不管你如何瞄准,你都无法打中。
“任何事情都不像民众的评价那样难以预料。”
德米特里在谈到民众的声音时开玩笑地说,他既不重视来自上面的声音,也不重视来自下面的声音。
另一位说得还要清楚:“我认为,一件事即使本身并不可耻,但一旦被民众称赞,也就成了可耻的事情。”
即使是我们亲眼目睹建立丰功伟绩的人们,在他们离开人世三个月或三年之后,别人就不再谈论他们,仿佛他们从未降临人世一般。能对事物作出正确估价的人们都在考虑一个问题,即怎样的人和事能光荣地记载在书本之上流芳百世,他们会发现,在我们这个世纪,只有极少的事和人能有这种荣幸。英勇的男子汉在出名之后被人遗忘,无可奈何地看到他们在年轻时名正言顺地得到的名誉和荣誉变得黯然失色,这样的人我们看到过多少?为了过上三年虚幻和假想的生活,我们难道要脱离我们真正和实在的生活,使自己处于永久的死亡之中?对于这如此重要的事件,圣贤们给自己确定了更加美好和正确的目标。
“把一件好事做好,这本身就是一种报偿。”——“对一次效劳的报答就是效劳本身。”
正直的人都情愿失去自己的荣誉,而不愿失去自己的良心。
二十五读书的乐趣
“一个即将痊愈的病人是不需要同情的。”这个警句是很正确的,我从书籍中所得到的收获全部在于对这一警句的体会和运用。事实上,我对书本的使用并不会比那些不知道书为何物的人多。我享受书,就像守财奴享受他的财宝一样,因为我知道无论什么时候我乐意,随时都可以享受。这种拥有权使我的心里感到了悔意和满足。不管在太平的时期,还是在战乱的年代,我每次出游都会带书。然而我可能会很多天,甚至是几个月都不用它们。我对自己说:“待会儿再读,或者明天,或者等我想读的时侯再读。”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但是我并没有感到悲伤。因为我想书籍就在我身边,它们给我带来了乐趣。我没有办法说清楚这一想法让我多么心安理得,也没有办法总结出书籍给我的生活带来了多么大的帮助。总之,它是我的人生旅途中"最好的精神食粮,我非常可怜那些缺乏这种精神食粮的聪明,人。在出游中我其实更愿接受其他的消遣方式,不管它是多么微不足道,更何况这一类的消遣我从来都不会缺少的。
在家里的时候,我的大部分时间是躲进书房度过的。我就在书房里指挥着家中的一切事务。我站在书房的门口,就可以将花园、饲养场、庭院及庄园的大部分地方尽收眼中。我在书房里一会儿翻翻这本书,一会儿翻翻那本书,并没有先后次序,也;没有一定的目的,完全是随心所欲,兴之所至的。我有时也会堕入沉思之中,有时也会一边镀来渡去,一边将我的想法记录下来或口授给他人,就像现在这样。
我的书房在塔楼的第三层。一楼是一个小礼拜堂,二楼是一间卧室和它的套间,为的是图个清静,我常常会睡在那里。卧房的上面原来是一个藏衣室,过去那里是我家里最没有用的一个处所。改成书房以后,我在那里度过了我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和一天中的大部分光阴,但是我从来都不在那里过夜。与书房相连的是一问布置得相当舒适的工作室,冬天可以生火,窗户也开得非常别致。要不是我怕麻烦又怕花费太多,我就可以在书房的两侧各接上一条百步长、十二步宽与书房地面相平的游廊,因为墙是现成的,原打算做其他的用处,高度正好符合我的需要,任何僻静的处所都要有一个散步的地方。
我如果坐着不动,那么思想便会处于一种沉睡的状态,必须让两腿走动,思绪才能够活跃起来。所有不依靠书本做学问的人,都会有这种情况。我的书房呈圆形,只有一点平直的地方,正好可以安放我的书桌和椅子。我所有的书被分成五层排列在房间的四周,围成了一圈,弧形的墙壁就像是躬着腰把它们全部都呈献在我的面前。书房的三扇窗户为我打开了三幅多姿多彩又舒展的远景。屋子的空问直径为十六步,冬天里我连续待在那里的时间是比较少的,因为,我的房子建在一座小山丘上,而书房又是所有的房间中最通风的一间。我喜欢它的偏僻和难以靠近,这对工作效果和远离人群的喧闹都是十分有利的。这里是我的王国,我竭力把它置于我个人的绝对统治之下,竭力使这个惟一的角落不被妻子、儿女、亲朋所共有。在其他地方,我的权威只是停留在口头上,实际上也不是十分牢靠。有的人即使在家申也没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已的、可以在那里享受清静的地方,在我看来,这种人真的很可怜!野心家是必须抛头露面的,就像广场上的雕像,这是他们罪有应得的。“有高官厚禄,那么就不会有自由,”因为他们连一个僻静的藏身之处都没有!我在某个修道院里看到,修士们有这样一条规矩:必须始终待在一起,不管是做什么,必须当着很多人的面。我认为修士们所过的那种苦修生活中,没有什么能够比这个更难受的了。我觉得,终身独处比从来就不能独处要好受得多。
如果有人对我说,他把文学艺术仅仅当做一种玩物和消遣,那么这将是对浮斯的裘读,那是因为他不会像我那样知道娱乐、游戏和消遣是多么有意思!我差一点儿就要说,其他的任何目的其实都是可笑的。我过一天是一天,而且,说句不恭敬的话,只是为自己而活着:我生活的目的也仅仅在于这一点。我年轻的时候读书是为了炫耀,而后来读书多少是为了明理,到了现在则为了自娱,从来都不是为了谋得什么利益。过去我把书籍作为一种高雅的摆设,完全不是用来满足自我的需要,只是用来装门面,装饰自己。这种耗费精力的虚荣心,早已经被我抛得远远的了。
读书有很多好处,只是要善于选择书籍。但是如果不花费力气,那么也就不会有什么收获。读书的乐趣就像其他的乐趣一样,并不是绝对的、纯粹的,也会带来一些麻烦,而且可能会很严重;读书的时候头脑在工作,而身体却是静止不动的,从而逐渐的衰弱、萎靡,而我并没有忘记注意身体,对于己经进入暮年的我来说,过分沉湎于书木其实是最有害健康的,也是应该避免的事情。
▲二十六 论体面与傲慢
对荣誉的另一种追求,是我们对自己的长处评价过高。这是我们对自己怀有的本能的爱,这种爱使我们把自己看得和我们的实际情况完全不同:就像爱情能把美貌和优雅赋予被爱的人,并使爱恋的人们失去清晰和正常的判断力,把他们所爱的人看得与实际不符、更加完美。
我并非因害怕犯这种错误而希望一个人看轻自己,也不希望他把自己看得比实际情况更坏。在任何情况下评价都应同样公正:每个人对自己的评价都应符合实际情况。如果是凯撒,那就让他大胆地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统帅。我们关心的只是体面,体面把我们弄得晕头转向,使我们看不清事物的本质;我们抓住了树枝,却抛弃了树干和主体。我们要女士们在提到一些事情时感到脸红,但她们去做这些事情却丝毫也不感到羞耻;我们不敢说出我们某些器官的名称,但我们却毫不羞耻地使用这些器官去干各种淫秽的勾当。体面不准我们说出合法和正常的事物,而我们也对此完全服从;理智不准我们做出不合法和不好的事情,对此却无人加以理睬。我感到在这种情况下体面的法律在束缚我的手脚,因为体面既不准我们讲自己好,也不准我们讲自己不好。对此不必多说。
有些人因命运(你如果愿意,可以称为好的或坏的命运)而过上高于一般水平的生活,他们可以用大家都能看得到的行动来显示自己是怎样的人。但是,有些人命中注定默默无闻,如果他们自己不谈就无人会提起他们,万一他们斗胆向希望了解他们的人们谈论自己,这样倒情有可原,在这方面有卢齐利乌斯的榜样:
他像告诉忠实的同伴那样,
把他的秘密告诉他的书籍,
他失败或成功的唯一倾听者:
这样,这位老人的一生都描绘了出来,
犹如写在还愿的板上一样。
——贺拉斯
此人在纸上记下了自己的行为和思想,并根据自己的感觉把自己描绘了出来。“卢齐利乌斯和斯考鲁斯并没有因此而受到怀疑,也没有因此而受到指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