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说话,因为接下来太尉王衍突然起了身,对司马越谄笑道:“听闻太傅大人请人将羊皇后迎回了洛阳,臣等早就听闻那羊玄之的女儿才貌双全,都说羊献容起舞时甚美,不知臣等有无此殊荣一饱眼福。”
羊皇后?痴呆皇帝司马衷的第二任皇后,自恶后贾南风被诛杀,齐王身边的心腹孙秀为了自身利益,为司马衷娶了尚书郎羊玄之的女儿羊献容,听闻羊献容是有名的美人,被迫嫁给司马衷时她才十六七岁。正值八王之乱期间,皇帝无能,导致这个本应母仪天下的皇后成了最可笑的笑话,短短六年的时间,她被这些争霸的诸王四废五立,以致后来随意一个掌权的县令都可以废了她的皇后之位,毫无身份可言。
偏偏这王衍这样放肆,明目张胆的要求大晋皇后起舞给众人看,而司马越竟然饶有兴趣的准了他的请求:“如此甚好,那就快去请出羊皇后。”
也不知等了多久,终于见一身着流彩娟纱裙装的女子盈盈走上殿来,孟央但见她与自己差不多的年龄,不过二十三四的样子,唇红齿白,肌肤赛雪,低垂着的眉眼却异常沉稳,只给人不容小觑的感觉。
“这位便是司马衷的羊皇后?”
司马越看的眼睛都直了,愣愣的问了一旁的太监,那太监赶忙笑道:“正是皇后娘娘,前几日刚刚被接回洛阳,如今住在昭阳宫内。”
正说着,丝竹管乐声缓缓响起,羊皇后袖袂飘起,盈盈的旋转在大殿中央,发髻间的镂空金凤步摇金光闪闪,晃得人眼花缭乱,她腰肢袅袅,舞步妙不可言,不经意的一个回眸,看的满座的众人皆痴痴的。
翩翩起舞的绝代佳人,孟央亦是有些出神,心里却不由的生出几分空落落的滋味。羊皇后生的很美,但眉眼之间流露出的凄然太过清晰,身为大晋皇后,她唯一的依靠只有自己。为了存活于乱世之中,她不得不委下身段承受所有的屈辱,但这定不是她承受的最大屈辱,她从小生长于官宦之家,千金之躯,毕生的智慧却全部用来保全自己。
她活的一定比任何人都辛苦。
她的神色凄然,她的神色亦是有些愣怔,使得司马睿禁不住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怎么?她跳的很好?”
孟央回过神来,才发现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戏虐的笑,放眼望去,大殿之上的每一个人皆被羊皇后的舞姿所吸引,司马越王衍等人更是着了迷,心驰神往,面上不无淫秽。可是也只有他,似乎对歌舞并不上心,也似乎什么都提不起他的兴趣,他的眼中只有面前的美酒,自酌自饮,悠闲自得。
十五岁世袭琅邪王爵的男人,自小经历八王之乱,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兵权在握,在孟央看来,他绝不是甘心在司马越麾下恭维的男人。
他的一言一行,从容不迫,仿佛从踏入洛阳城的那刻起,发生的一切皆在他的掌控之中。他的忍辱负重,迎合谄媚,恭维谦卑,皆是临时演出的戏码,真实的他,早已置身于洛阳之外,冷眼看着这棋局上所发生的一切。
像是注意到她的目光,他的眼中闪过笑意,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王妃在本王身边六年,莫不是今日才发觉本王相貌堂堂,目光这样赤裸裸的盯着本王看,啧啧,毫无女儿家的娇羞可言。”
她禁不住面色一红,心慌的将目光移去,见她目不转睛的望着起舞的羊皇后,他突然又凑近她,不悦道:“本王都说了她跳的不怎么样,你还敢看?”
她心里不由得憋了一口气,也不知将眼睛看在何方,低声道:“王爷到底想怎么样?”
他不置可否的扬了扬剑眉,伸出一只手温柔的抚过她的面颊,“王妃难道没看到,那斛律浚目光含情的望着你,本王心里不痛快,当然要跟你演一出好戏。”说着,他微微昂起下巴,在她耳边轻声道:“其实,你比那羊皇后要美多了,至少在本王眼中一直如此。”
他的话成功使得她面色微红,下意识的看了看周围的人,斛律浚倒是没有在看她,东海王妃裴氏却有意无意的瞄了她一眼。
羊皇后一舞作罢,大殿之上皆是赞叹之声,司马越更是直接感叹一声:“司马衷好福气,虽是个傻子,却享尽了齐人之福。”
羊皇后不动声色的低垂着眉眼,轻声道:“妾身告退。”
舞也跳了,该受的屈辱也受了,没人敢在阻拦什么,于是她松了口气,小心的退了下去。众人皆在回味刚刚的曼妙舞姿,唯有裴氏突然含笑对司马越道:“王爷可还记得,有一年臣妾生辰,琅邪虞妃在东海王府弹奏了一曲琴音,极是动听,臣妾很想再听,不如让她弹奏一曲助兴吧。”
“哦?那就将古琴拿来,请虞妃演奏一曲。”司马越随口说道。
孟央听闻此话浑身一震,一颗心砰砰直跳,目光下意识的望向司马睿,却见他眼中的笑意更深了,竟然起身附和道:“裴妃娘娘提议甚好,臣的虞妃只好献丑了。”
说罢,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径直将她拉了起来,不顾她面上的慌乱,手掌温柔的抚过她的面颊,低声道:“本王也好久没听你奏琴了,趁此机会,本王也可一饱耳福。”
孟央用力的想把手抽回,无奈他的手像是铁钳一般,她慌得厉害,几近哀求的对他道:“王爷,我,我不想弹琴。”
可他的笑如此阴邪,“王妃是怎么了?你琴艺精湛,可从来不会怯场的。”
说着,已有宫女将古琴拿了出来,司马睿更是二话不说将她推上前,她只感觉背后出了一身的冷汗,孤立无助的感觉如此难受,可眼下并不是难受的时候,若是被人发现她根本不会弹琴,会不会小命不保?
“怎么了?虞妃请吧,你莫不是不愿为王爷贺寿?”裴氏笑了笑。
她努力使自己的脸色不至于那样难看,紧紧握住双手,渐渐平静下来,告诫自己越是处于危险的边缘就越应该镇定自若。深深的吸了口气,接着冷静的上前,走到司马越面前盈盈一拜,“妾身也想弹琴献艺,可总是弹琴未免乏味,为向太傅大人贺寿,妾身于月前特意学了一曲箫音,今日若是不能吹奏,会觉得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