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本是让顾清翎在正厅等候,说大人正在忙,一会便来。可她硬是要说不必麻烦,自古自就往书房那走,进门的时候让林大人惊了一惊。
“林大人,我没有打扰到你吧?”
林大人狠狠瞪了那小厮一眼,这才起身来邀顾清翎坐下,忙挥手让小厮滚走,“没规矩的东西,还不上茶!”
顾清翎抿唇淡然一笑,落座在窗下的椅子,向外望了望,“大人这府邸虽小,庭院却很别致。单就那块石头,远远看去,倒有点形状的样子,像个仙鹤?恐怕,价值不菲吧。”
林大人面色不改,一句带过,“将军说笑了,这石头不过是经商的友人赠予的生辰礼物,情义无价。何况下官只是四品,怎么敢在家里摆放仙鹤?将军怕是看错了。不知道将军今日来下官这,是有要事吩咐?”
顾清翎在心里暗骂了一声,果然老狐狸。
端正了神色,她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道:“林大人可知道离都最近热闹非常的那个案子?有关于言大商人强抢民女,屠杀满门五口的那个……”
林大人被她一问倒稍稍怔了,并不急于答话。
顾清翎见状,只得继续说下去:“如今案子虽已经了结,可据我所知,判此民女意图诬陷、言大商人无罪——可是天大的冤枉。”
林大人的神色似乎有所缓和,“将军这话何解?”
顾清翎端坐了身子,言语里夹带了三分讥讽,“我的贴身侍婢暖烟,正是那位民女的表姐。事发经过清清楚楚说给我听,明明是言大商人仗势行凶,之后买通了衙役官员判他无罪,如今倒要一个把弱女子含冤受屈的打在牢里——张大人,你执掌刑部,出了这样大的冤案,可说不过去吧?”
林大人听了,反倒将心里的石头落下一半。这案子他自然清楚,的的确确是言大商人行凶,可有钱能使鬼推磨,言大商人贿赂他的那三千白银还搁在他的别苑里。虽说案子已经了结,但顾清翎既然找上门来,这个面子他不得不给。
三千白银尚是小事,为此得罪了镇北将军,不划算。
心里琢磨了一番之后,林大人也就下定了决心,“竟有这样的事?顾将军请放心,下官执掌刑部,绝不允许有冤假错案。等我将此案仔细查明,定会还那女子一个公道!”
顾清翎听了,摇头笑了笑,一双眼望着林大人深不可测,“如此,不是要大人将到手的钱财再还回去?这可太为难大人了。”
听了这话,林大人瞬间变了脸色,笑容就这么僵在了脸上。
“大人也别见怪,我这个人做事就是这样,但有一点心存疑惑就要刨根问底的追究。不过这一查不要紧,倒给我查出了不少纰漏来。譬如去年让大人你硬是把证据都焚毁,让案子无证可依只能悬而未决的胭红楼女尸案;又或是三年前有人状告富绅为霸良田将一户人家活活打死,大人亲自审案,不仅让富绅脱罪,更是将百亩良田都划归到他庄园下……种种行径都不得不让我为百姓叹一句,狗官当道,冤魂永无宁日啊……”
林大人沉住了气,冷冷看着顾清翎,语气有些阴森,“将军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顾清翎见这老狐狸竖起了毛,也不得不从其他方面继续激他,“令公子之前在殿试中的表现有目共睹,连圣上都不免夸赞,眼看就要同入刑部,前途不可限量。可是人都说令公子为人刚正不阿、绝不袒护偏私,要是让他知道自己敬重有加的父亲,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勾当……”
“又或者,把他带来这书房里,转一转架上那花瓶——看看书架背后私藏的整箱金银珠宝是何等价值不菲。你看,他是会禀明圣上大义灭亲呢?还是寻了私,断了自己的仕途?”
话题一转到这,林大人再不像之前那般沉着,压低了声音怒视顾清翎,“将军既然把话说的这样明白便不如再挑明些!下官并非愚钝之人,凡事,都该有可商量的余地。”
顾清翎靠坐在椅背上,气定神闲的打量窗外的景致,“不如大人自寻出路。”
林大人生生把怒气都压了下去,他这些年有意无意放任冤案错案,一是自己图财,二也是为五殿下诛锄异己的时候不落下线索招惹麻烦,在这离都里,死两个人的事他有能力瞒天过海。顾清翎能把他的底摸的透,其他人做的那些事必然也有把柄在她手上。
宁王三年前雷厉风行的手段他不是没有见识过,真的硬碰硬,五殿下一点胜算也没有。既然如此,人往高处走,这时局,他还是能认得清楚的。
想着,他站起了身,恭恭敬敬给顾清翎行了大礼,“下官会将这些年所收受的钱财都送往宁王府上,自此将身家性命都交予宁王差遣,万死不辞!”
“呵……”话都已经说到这,顾清翎自然该表态,“大人不必如此客气,那些钱财乃是大人这些年辛苦所得,宁王怎么能要?何况令公子学富五车又一表人才,他日定会扶摇直上。大人审时度势,往后清翎还要仰仗大人才是。”
“只有一件事,大人可还要做的更仔细些。”
林大人听了她这一番话,总算稳住了官位也留下了钱财,他这当父亲的颜面也得以保存,简直就是天大的恩赐了。
“将军但又吩咐,下官定然尽力完成。”
顾清翎笑了笑,带了三分轻松的口吻说道:“我想五殿下定然会很好奇我来你这府邸是为了什么,该如何回答,林大人不用我教了?”
“是。将军今日不过是为了言大商人强抢民女一案而来。下官当竭尽所能彻查此案,还百姓公道,请将军千万放心——”
座上,顾清翎这才将目光中凶锐收回,抿唇而笑,仿佛真是云淡风轻。
五殿下最近很是焦躁。
之前掌握生死的半册账本无故落在了却无欢手上,虽然他是已经让布在宁王府的眼线给偷回来了,可是近些天周围的气氛总有股说不上来的压抑。仿佛山雨欲来,可又寻不到端倪和对策,让他把疑惑都憋在了心里,十分不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