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无论如何也保护不了他了。
不管从法律还是从道德与良知的角度讲,我都站在受害学生的一方。正如家长所断定的那样,老宁确实是教师中的败类,是披着羊皮的狼,是衣冠禽兽,甚至禽兽不如。
在学生父母近两个小时的泣诉、嚎啕尖叫和拍砸声中,我的脑袋和胸腔几乎炸裂了。那位刚从小学教师岗位上退下来的母亲,一次又一次地扑向我,揪扯着我过生日时老婆送我的藏蓝色夹克,企图把我连皮带肉撕成碎片,若不是学生的父亲理智地拖开她,我难逃衣衫褴褛遍体鳞伤的惨象。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身为教授的老宁,怎么能犯下如此罪不可恕的暴行。他公然以辅导课业为名把一个大二的女生按倒在工作室的写字台上实施了最原始最直接的性侵犯。
绝对不存在恋爱关系,绝对没有任何前兆,在学生走进工作室前,从未与他有丝毫的交往,更谈不上什么暧昧的情感瓜葛。而且从小严苛的家教,一直令女儿对异性厌恶至极。家长指天画日地替女儿悲痛哭泣和愤怒声讨,因为呆坐在一旁的受害人在事情发生后,除了给父母发了条短信,就再也说不出话了。她目光呆滞地盯着天棚上的某一点,偶尔会歇斯底里地尖叫着使劲抓挠头发和前胸。短信只有一句话,我从她母亲的手机上看到的:“我出事了,不想活了!”
父母赶过来时,她已经在宿舍的卫生间里独处了四个钟头。她把门反锁上,无论同学们怎么喊她劝她恫吓她,她都无动于衷。等父亲砸开门后,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她披头散发一丝不挂地坐在马桶上,脱下的衣裤散落在地上,手腕处正在流血。父母哭喊着用床单把女儿包裹着抱出了洗手间。左手腕处滴血部位的划痕约有五六厘米长,伤口很浅,未割破动脉血管。宿舍的另外三个同学惊得目瞪口呆,一动不动地站在旁边竟无人上前帮忙。母亲从洗面台上发现了几张数学作业纸,上面字迹潦草地记下了事情的发生过程。父母让同宿舍的三位女生先回避一下,关起门与女儿单独谈了一个多小时后气势汹汹地冲进了我的办公室,向我这个上任不足两个月的系主任讨个说法。
我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受害者的家长愤怒的情绪几近失控,他们不仅撕烂了我那件新夹克衫,还摔了我桌子上的茶杯、笔筒,砸了饮水机和电脑。我总算在他们的暴怒和悲愤中弄清了事由的原委,又仔细阅读了那几页数学作业纸,虽字迹潦草且有些语无伦次,但基本线索还是清晰可信的。他们的反应与陈述的事实令我不可置疑。我不能为施暴者老宁辩解,更不能因为他是系里的骨干教师和朋友、同事而袒护遮瞒。已经构成了犯罪,只能通过法律手段加以解决。纸包不住火,丑闻总要败露的。不能为了学校的声誉而不顾受害者的生命和尊严。我在向学生和家长表示安慰的同时,劝导他们立即报警,将犯罪嫌疑人尽快绳之以法。系里将为受害者的名誉而保密。
警方的介入使案件迅速得到侦破,但结论却让我大跌眼镜:其一,犯罪嫌疑人老宁事发时并不在作案现场,因为那天他正与另外两同事在外地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人证物证(机票、住宿宾馆的证明等等)俱全;其二,经医院鉴定,自称受到严重性侵犯的那位女生处女膜完好无损,其提供的物证(内衣等),亦无任何他人体液。
面对警方的询问,女生仍一口咬定该老师的犯罪事实成立。而其父母似乎有些迷惑了,他们主动要求撤诉。有心理医生提醒学生家长,应带孩子去专业医院做进一步检查,看看她是否患上了“妄想症”。
风波终于过去了,那位女孩在父母的陪护下接受心理治疗,病情渐有好转。但我的心情却并不轻松,因为老宁又与我不依不饶地纠缠上了。他并不认为那位女生是精神上出了毛病,而是受人指使蓄意败坏他的名声,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他的愤怒与恐惧之情也与日俱增,多次深更半夜打电话向我提供新的案情线索或要我给个说法。一年多来,他罗列了一长串的同事名单,先后指认他们是“强暴”冤案的幕后黑手,到最后他甚至把怀疑的目光紧紧地锁定在我的身上。
实在没办法了,他妻子不得不接受我们的建议,哄他去医院看医生。诊断结果与那位女生几乎完全一样,属于受到某种强烈刺激而导致的受迫害妄想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