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坏人拿枪打你,我肯定会冲上去让他先打我。妈妈你信吗?”都是那些暴力电影把孩子们的想象力给毁了,要不然在这样的和平年代,他们怎么会想出这样的画面。
“信!绝对信!”童言无欺,如果有一天真有坏人出现,伽罗绝对相信儿子会挺身而出。这就是母子连心,这就是血肉亲情。八岁的儿子都想着保护自己了,自己能为了追求甜蜜而毁了儿子的幸福吗?儿子在逐渐长大,他不仅在生活上需要母亲,在心智上更需要母亲。为此,伽罗庆幸自己斩钉截铁地跟AB说她离不了婚。
女人的心,其实很窄,说到底只能容纳一个男人。自从AB出现后,伽罗的心就被AB牢牢地占据。为此,她本能地觉得对C君愧疚。当C君用热烈的眼神注视她时,她会难为情地把自己的目光移走;当C君有闲暇坐在厅里看电视的时候,她会找一个借口,让自己避免拒绝C君的尴尬。AB没出现以前,伽罗和C君彼此有一个默契,那就是即使他们不愿意同时看一个电视节目,他们也要依偎在一起,一个人看电视,另一个人看书。C曾经跟伽罗说,这是他们家的传统,他父母就是这样一路走过来的。他们的兴趣、爱好可以不同,但他们要让孩子们感受到家庭的温馨、和谐。C曾调侃伽罗说,你们中国人不是讲究和谐社会吗?我们这里讲究和谐家庭。
AB没有碰过伽罗的身体,但他触及了她的心。对于一个人来说,还有比心更重要的东西吗?把心给了AB的伽罗,自觉地把自己的身体也留给了他,至于他受不受用,那是他的事情,反正伽罗已经做到了问心无愧。
伽罗对AB是没愧了,但对于C君呢?她的愧疚很多。为了弥补自己的愧疚,伽罗拼命在生活中照顾C君。
英语中有句谚语:Germans,eat,to,live;Frenches,live,to,eat。这句话的大概意思是德国人吃饭是为了活着,法国人吃饭是为了享受生活。C君是法国人的后裔,他在吃上非常讲究。每次C君带伽罗去他父母家,他都会敦促伽罗好好跟他母亲学学厨艺。C君的母亲做了一辈子家庭主妇,她每天最陶醉的事情就是为丈夫和儿女煮饭做菜,然后带着欣喜的目光看着他们慢慢悠悠地把每一道菜用完。在C君母亲看来,做饭是一门艺术,会吃是一种学问。
过去伽罗之所以不愿意深入地跟C的母亲讨要她的那些祖传秘方,是因为她觉得没有必要在吃上花那么多工夫。C的母亲为了准备一道菜,常常会花一到两天的时间。伽罗觉得自己和C的母亲不一样,她年龄大了,觉得在厨房里消磨是一种享受;而伽罗自己还年轻,不应该把大好时光都花在饭菜上,她应该享受大自然带给他们的鸟语花香。再者,伽罗毕竟在加拿大生活了二十多年,北美人的饮食文化多少对她都有一些影响。除了麦当劳、肯德基那类不健康的快餐食品她不推崇外,伽罗觉得全麦的赛百味、杂粮做的贝谷、菜肉搭配均衡的wrap对身体没有什么不好。
C母的饮食习惯已经在C君的脑海里根深蒂固。在温哥华天气一好,各个家庭都开始跃跃欲试,带着自己的锅碗瓢盆以及烧烤炉到户外烧烤。这个时候伽罗一家也不例外,但是他们很少在外面野餐和烧烤,原因就是C君吃饭的时候需要七个盘子八个碗,吃饭的环境要温馨舒适。对此伽罗一直不解,她和孩子们都喜欢在户外露餐的那种野趣。
时刻想对丈夫做出补偿的伽罗,对C君第一个补偿就是在饭菜上。有一天,她特意驱车到C的父母家,花一天时间把C爱吃的食物做法都跟C的母亲请教过来。
有一天傍晚,C刚进家门,就闻到了厨房里飘来的他最喜欢的匈牙利牛肉汤的香味。
“是妈妈来了吗?”他急不可待地向正迎接他的伽罗求证。
“当然不是。”伽罗得意洋洋地说,看来她的汤做得很到位。
C不解地望着伽罗,莫非——他不敢想下去,因为他知道伽罗最怕在厨房里消磨太多的时间。
“是圣诞老爷爷提前到了。”伽罗无比开心,她觉得丈夫很好糊弄,只要一顿可口的饭菜,就能把他收买。伽罗知道自己重心的偏离给C带来了伤害,但是情感不是可以受道义支配的,她比谁都想把AB从自己的生命中赶出去,遗憾的是,她是人,不是神。看来只要自己踏踏实实学着婆婆的手艺给C做他喜欢的饭菜就能让他欢喜,伽罗决意只要C在家吃晚饭,她就变着花样的给他做东西吃。
伽罗当然知道,C绝不是吃货,光把他的胃哄好了,并不意味着她就能熨平他受伤的心。对此C君心里很有数,他知道伽罗在拼命地找一些方式补偿他,但是她仍然像老鼠躲猫一样,尽可能在闲暇的时候躲着他。其实,无论男人还是女人,中国人还是外国人,有一点都一样,那就是情感比胃口更重要。好在C君很自信,也有耐心。伽罗开始给他做他喜欢的饭菜,就是伽罗渴望改变的一个信号,他完全相信早晚有一天伽罗会心甘情愿地回到他身边。
自从那个AB卡壳的电话以后,伽罗开始告诉自己:我要把AB从自己的生活中彻底踢出去,但我必须要证明给他看,自己并没有老。
爱是一种动力,赌气更是一种动力。
于是,伽罗又回到了昔日的生活轨迹。不过她在着装上有些刻意。
伽罗开始穿着年轻人喜欢的光鲜时尚的衣服,在大街上有活力地行走。她的每次出现,总能吸引到一大堆眼球。这些眼球能带给她一些表层的慰藉。
还有,为了驱走AB,,伽罗开始频繁地社交,她甚至开始同多年不见的朋友联系。
伽罗总是打扮得新潮入时,她本能地向自己证明她的不服气。伽罗和朋友聚会时,会一反常态地表现得异常热情,她的脸上永远荡漾着被她硬挤出来的灿烂的笑,她像吃了兴奋剂似的情绪高昂地跟朋友聊天说笑。但是,每次曲终人散的时候,她总是感觉落寞无比;每次大家夸赞她的时候,她的内心都会产生隐痛。
伽罗总是无法避免地要和自己争斗。梁漱溟先生曾经说过:人的一生要解决三个关系——人和物的关系,人和人的关系,最后是人和内心的关系。在伽罗的世界中,她和物的关系没有冲突,只要她想要的物,她都可以掌握在手里;至于她和人的关系,也很清晰,她既不需要担心职场上的尔虞我诈,也不需要为了做生意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地跟人低声下气;接下来就是她和自己内心的关系,这对伽罗来说是最大的难题。AB已经从她的生活中悄然退出了,他的电话被她挂断之后他就没再跟她联系,是她自己时时让AB的身影蹿出来骚扰自己。
有人说:人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这话说得一点也没有错。
白天,AB的影子在伽罗的脑际一旦出现,她就会狠狠地把他挡回去。但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AB的身影又会悄悄地爬上她的心头。
伽罗的欢快和忙碌都是假装出来的。心痛、郁闷才是她那个时期真正的生活状态。
人心情郁闷了就很容易生病,像伽罗,尤其容易发生肠胃病。一天早饭后,孩子们和老公刚刚离开家不久,伽罗独自坐在厨房的吧台上,一边漫不经心地饮着普洱茶,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欣赏着窗外的风景,忽然她觉得气口像被什么呛了一下,接着她便难以抑制地剧烈咳嗽,咳着咳着,她发觉一股热乎乎的东西从嗓子里滚了出来,她强忍着喉中的猩热一个箭步冲到洗手间。当她确认自己吐出来的不是别的,而是鲜血时,她有点害怕了。她有点不明白自己好好的怎么会吐血。于是她瘫坐在马桶旁,连咳嗽时带出来的眼泪都没顾上擦,就抓起了那部单线手机,当时,她是那么想第一时间把她吐血的事告诉他。若不是又一股猩热涌入口中,伽罗的电话就会冲动地拨了过去。
伽罗苦涩地笑着。她暗问自己:为什么吐了血,不先告诉自己的老公,而要告诉他?他知道了又会怎么样?他真的会管吗?
于是,伽罗对AB的愤怒和失望再度加重了。其实,在她危难的时候,第一个想到了他,正是因为他在她心里最有分量。她那时想到他,完完全全是出于本能。
伽罗缓过神来没多久,她的单线手机竟然奇迹般地响了。
“伽罗,你好吗?”AB担忧地问。
“我好不好,和你有什么关系!”委屈、思念、害怕、伤痛刹那间纠结在伽罗心头,她没有伤心惊恐地告诉他,她吐血了,而是把一切转化为愤怒和责备。
AB再次感到手足无措,他以为沉寂了几天,伽罗的心绪会好转,她的态度会冷静下来。
伽罗和AB的性情截然不同,他们缓解矛盾的态度也不同。AB在气头上,不喜欢说话,他需要自己闷着,让时间慢慢帮助他把不快化解;伽罗跟他刚好相反,她生气的时候,需要立马嚷嚷出来,只要嚷嚷完了,她的气也就会消了,之后再提起那个事的时候,她已经把该忘的都忘了。所以在伽罗的词典里,没有“记仇”两个字。
其实,他们彼此都了解对方的秉性,但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就都顾及不到对方的习惯和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