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像云捉摸不定。
其实你不懂我的心。
你说我像梦忽远又忽近。
其实你不懂我的心。
你说我像云总是看不清。
其实我永不在乎掩藏真心。
怕自己不能负担对你的深情。
所以不敢靠你太近。
你说要远行。
暗地里伤心。
不让你看到哭泣的眼睛。
——《其实你不懂我的心》(陈桂珠作词)
AB开着车,伽罗坐在他的旁边,眼睛直直地注视着前方。
AB沉默着。AB按了一下车里的按钮。副驾驶座位上装东西的那一栏被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天使给他的录音带。
AB继续沉默。
伽罗看着这些录音带,又看了看AB。
伽罗忽然开口,歇斯底里地喊:“停车,停车!”
AB连忙把车停在路边。
伽罗慌乱地从车里下来,她的双脚刚刚着地,便难以抑制地呕吐了出来。AB见状,赶紧冲到她身后,在她的背上用力地拍打。伽罗的肠胃十分敏感,她心里稍有委屈的时候,肠胃就会加速蠕动,弄不好就会呕吐。
把肚子里的食物及黄疸都和盘托出后的伽罗,非常虚弱地扶着车门站起来。天使的行为太让伽罗不解了,她简直不敢相信整天满口仁义道德,时时把上帝挂在嘴边的天使,竟然能干出这么卑鄙龌龊的事来。
伽罗声音颤抖地问AB:“你说的那个人真的是天使么?丁天使?”伽罗此时还是抱有一线希望,天使的圣洁在她心里已经定了型,她难以相信天使会在背后捅自己。她天真地以为,天使能够耐着性子听她诉说,是因为她们多年的友谊战胜了天使的伦理道德,殊不知,天使这样做是为了她不可告人的目的。
AB依然沉默着。他想象得出这个消息对伽罗的打击有多大。伽罗是个重情重义的女人,她把友谊看得很重很重。
伽罗还是有些不甘心地问:“她真的是我的大学同学,我二十多年的好朋友,丁天使?”
AB无可奈何地点着头:“伽罗,请冷静些。”AB知道他这句话对此时此刻的伽罗没有任何作用。这个意外,搁到谁的头上都会让谁发疯。
伽罗是顽强的,尤其在自己被打倒的时候,她的顽强,她的斗志比任何时候都突出。记得她上中学的时候,班里同学都戏称她为“打不死的吴清华”。
伽罗一个接一个地做着深呼吸,试图以最快的速度把体内的恍惚给呼出去。AB站在一旁心疼地注视着她的“蜕变”。
忽然像想到什么似的,伽罗怒视着AB说:“你就是因为丁天使的威胁才决定跟我断的吗?”说完这话,伽罗有些后悔,她真害怕听到自己心仪的男人承认自己是个胆小鬼。伽罗是个敢做敢当的人,AB是吗?
AB:“伽罗,我今天出来见你,不是为了告诉你这些事情。”
伽罗疑惑地看着AB。
AB轻声问:“你好一点了么?”
伽罗默默点头。
AB:“我们找个安静一点的地方说说话吧。”
伽罗看着AB,她的眼神告诉AB她接受这个建议。
AB扶着伽罗上车。他没有跟伽罗商量应该去哪儿,便驱车直奔Fraser,River(飞沙河)。伽罗曾不止一次地告诉AB,她喜欢那里的黄昏,喜欢在那里遥望太阳的余晖在地平线上一点点隐去。有一次,AB心里难受的时候,他曾独自一人来到那里,果不其然,他感受到了自然的魔力。当黄昏来临,当天际最后那抹金黄洒落在他头顶的时候,他的心豁然了,他内心的痛苦减轻了。
伽罗和AB并肩在飞沙河边行走。在这样的时候,他们知道彼此说什么都有些多余。在太阳的余晖沁入他们心田的时刻,他们感同身受。
AB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眼伽罗,他看得出来她的怒火已消,情绪趋于平稳。
AB用试探的口吻说:“伽罗,其实事到如今,我挺感谢天使的。”
原本被美妙的黄昏抚慰了的伽罗,一听到天使的名字,气又不打一处来:“你感谢她干什么?我现在就想把她给撕了!”
AB停下脚步,欣赏着伽罗愠怒的神情。伽罗真的太性情了,她生起气来连背影都是气鼓鼓的。
AB怜爱地说:“听我说,伽罗,不管天使出于什么目的,她让我看清了一些事情,这一个月,我基本上考虑好了。”
AB停顿了一下,他温柔地看着伽罗。
AB:“我不能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你也是。我们其实可以把事情做得很磊落。”AB知道,因为怕生事,自己一直在躲闪,在躲闪的过程中,伤害的不仅仅是他自己,还有他身边的人。这一次,他决意勇敢地面对自己的内心。
AB目不转睛地盯着伽罗。他眼神里有很多信息。
伽罗本能地打了一个寒战,AB的眼睛突然让她明白了AB话里的含义。
伽罗不假思索地开口:“我不会离婚的。”这就是性急的伽罗,不会拐弯,不懂含蓄。
AB听罢顿时愣住,眼神由期望变成失望。
伽罗看着AB,马上补了一句:“但是,我真的爱你。你对于我就像空气。”伽罗曾经仔细掂量过AB在自己心目中的分量。她知道没有他的日子,她的生活会没有色彩。
AB愣了很久,他又找回了自己的面具,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故作潇洒地点点头:“谢谢你。”说完他抬步向前走。
对于AB而言,他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思想斗争,才鼓足勇气想让他和伽罗的情感找到归宿。通过和晏的事,他更加清楚地意识到女人对爱情的追逐有多执著,他曾经阴差阳错地毁掉了和晏的幸福,这一次他说什么也要承担起责任,把伽罗应该得到的给予她。当然他也清楚,让伽罗离开她现有的家庭,是一个不道德不高明的选择,是超越了他做人的底线的。所以,他更想告诉伽罗的是:他是认真的,他是有胆量承担起他关爱的女人一生的幸福的。这是他的一个承诺,至于伽罗如何抉择,由伽罗自己决定。可惜伽罗没有给他陈述的机会,便一棒子把他打死。其实,他知道家庭和孩子在伽罗心里的重要性,他知道伽罗会为家庭牺牲掉自己的幸福,但是,当他听到伽罗不假思索地说“我不会离婚”的时候,他还是抑制不住地有些伤感和失望。毕竟他是个活生生的人,纵使他有天大的毅力、超凡的理性,他也无法潇洒地超脱自己的感情。
伽罗一把抓住AB的衣角,像个迷失的孩子似的哀求地看着他。
AB试图松开伽罗的手。
伽罗眼神从哀求变成绝望:“AB,只有婚姻才能让你接受我么?”
AB摇了摇头:“我无法接受情人。”这是AB的真心话,过去专注于明代史研究的他,是不能接受婚外情的。伽罗曾经打趣他说,他脑子里的封建流毒太重,和现代人的想法格格不入。
AB继续向前走着,伽罗又追了两步,她眼中含着热泪问AB:“婚姻需要条件,难道爱情也需要条件么?”
AB转身看着伽罗,斩钉截铁地回答:“爱情需要责任。”
说完AB继续大步朝前走,伽罗再次追了上去,拽住AB:“我不需要你负任何责任!”
AB看着伽罗,态度明确地说:“我需要。还有,我不能同时面对两个女人,我也不能接受跟别人分享同一个女人。”,这话说出口,他就后悔了。看来谁都不是圣人!
开始恼怒自己的AB,行走的脚步更加急速。他在赶什么,他一点都不清楚。
伽罗穷追不舍:“你别走!你应该清楚,我们的关系先天不足。我们不能因为已有的残缺就放弃了本该属于我们的幸福。我们不应该自设障碍,固步自封。”其实,伽罗最不能接受的就是AB自身的那些“愚昧落后”的想法和他自我设置的条条框框,这一切给原本困难重重的他们制造了太多的麻烦和烦恼。
AB没有驻足。
伽罗在后面追着,喊着:“你有没有想过,这样非此即彼的做法会毁了我们?还有,这个世上不光只有白色和黑色……”
AB头也没回地上了车。
伽罗追赶着AB的汽车,竭尽全力地喊着:“AB……这世上还有很多中间色。只要我们愿意,我们一定能找到一条适合我们的出路。我们应该有信念,不应该三心二意。”在伽罗看来,真正的爱情是两个人同风雨,共患难,而不是互相拆台。是的,有时她真的觉得AB在自残,在人为地给他们设置障碍。难道不是吗?在目前阶段,可以说外面风平浪静、形势一片大好,没有人给他们施压,也没有人站出来指责过他们。他们自己却开始窝里反了。如果两个人不能拧成一股绳,同仇敌忾,灾难真正来临的时候,他们怎么能经受得住考验?!
AB的拧劲又上来了,他不容分说地把车开走了。男人小心眼儿起来,比任何女人都严重。尽管伽罗紧追不舍,可是仍然赶不上汽车,但最后一句话还是飘进了AB的耳朵。“……应该……不应该”,他AB是被指使应该怎样、不应该怎样的人吗?伽罗戳到了AB的死穴,或者说是男人的死穴。具有典型传统思想的男人,都不喜欢女人在其面前指手画脚,更何况是AB这样一个在各方面都很成功的男人。为了保护伽罗,他在心理及行动上做出了巨大的让步。他把自己从过去到现在反省了一遍,把她的不快乐归结为自己的迟疑,他无时无刻不在思考如何处理这段关系。正当他下定决心的时候,这个女人不但不领情,反而一句话否定了他所有的良苦用心,还不理解他,还“批判”他。AB怎能不懊恼?
伽罗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他远去。她慢慢地把头低下。
伽罗的内心是非常复杂的,她仿佛瞬间失去了一切。天使,AB,还有她自己……她质疑着身边的一切……
伽罗真的不在乎AB有家吗?她知道她比谁都在乎。AB在工作上是个拼命三郎,伽罗用一种愚蠢的方式告诉自己,AB把全部时间和精力都花在了工作上。她想象他的时候,宁愿把他想象成一个不懂生活、没有情趣的男人,只知道没昼没夜地工作,只有这样想,她才会觉得AB在工作之外没有别人,只有她。
说伽罗是自我安慰也罢,自我欺骗也好,她这种思维方式给她减少了很多烦恼。
有一天,AB在回家的路上给伽罗打电话,那天他心情颇好,跟伽罗说了很多俏皮话,把伽罗逗得好长时间都合不拢嘴。谁知正在兴头上,AB忽然说他得挂电话了,他到家了。
“到家了。”这个再平常不过的字眼,从AB嘴里说出来,进入伽罗耳朵后,她竟觉得那么刺耳。AB有家吗?他的家不是他的办公室吗?AB到家了,就得把她的电话挂掉;AB进屋后,迎接他的是他的老婆,而不是自己。曾有多少次,伽罗幻想着打开房门,AB笑盈盈地走向自己。她帮他脱掉外衣,帮他放好他的公文包,然后再跟他一起走到客厅,递给他一杯自己为他准备好的热茶,跟他交流这一天里彼此身边发生的故事。
还有一次,AB答应伽罗走着把她送回家。能让AB陪自己走,伽罗觉得自己三生有幸。对于伽罗而言,走路的好处实在多多。AB平时太忙了,根本没有时间锻炼,两人一起走路,既不耽误愉悦心灵,又可以让AB锻炼一下身体。另外,AB不开车,还保护了环境。伽罗那天全副武装,一身准备长途跋涉的行头。AB知道伽罗是个“装备控”,但他没想到走路的服装也有那么多讲究。
AB忍不住夸了夸伽罗的装备,伽罗立马感到受宠若惊。AB和别的男人不一样,他从来没评价过伽罗的穿着。有时伽罗问他,你喜欢什么风格,他说什么都行。开天辟地头一回,伽罗受到了AB的表扬,她高兴得跟小女孩一样,又拍手又跳脚。可惜好景不长,他们走出来没多久,AB就接到了太太的电话。她说她要去公司找他商量一件重要的事情。AB知道完美轻易不来找他,她这么匆忙地找他,一定有什么大事发生了。AB挂了电话,一副难为情的神态,伽罗忙问:“出什么事了?”
“对不起,不能陪你回家了。我太太要来公司找我,说有急事。”AB忽然觉得自己很笨,为什么在伽罗面前连一个美丽的谎言都编不出。
“没关系,我们日后有的是机会。”伽罗故作潇洒地说。说完她转头就走,AB本想叫住她,跟她说几句慰藉的话,但他又怕自己的话成为导火索,让本来就失望伤感的伽罗更加难过。往公司走了几步后,AB还是不放心伽罗,就给伽罗拨了个电话:“伽罗,这种事很少发生,今天实在对不起。”
伽罗接起电话,什么也说不出口,原本浸在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
“伽罗,你别这样好吗?”AB知道自己带给伽罗的伤害很重。伽罗哭泣的声音像一把利剑狠狠地剜着他的心。
“我没事。本来我就应该给人家让位,人家才是正宗。”伽罗说这话的时候虽然带着情绪,但那也是她的真情流露。她理智的时候和不理智的时候,都清楚地知道自己在AB心中的位置:事业、孩子、妻子、伽罗。能把自己的座次排在第四,岂不是不错?伽罗有时这样调侃自己。
家,是一种归宿。当婚姻和爱情发生矛盾的时候,伽罗宁愿自欺欺人地说家不重要,它只是一个把两个人圈到一起的概念,但真要论起来,它还是比什么都重要。家,是我们生活中的避风港,是我们灵魂的栖息地。俗话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可见家对于每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既然自己选择只做“小三”,就得接受属于“小三”的名分和座次,就得接受属于“小三”的命运。说到底,伽罗是个明白人,她不会在这样的事上伤太多的脑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