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丽过来的时候，要开始研究品位了，被介绍给第一桌上的市领导。万丽说，便赶紧坐下来，看见一个人的钱包掉在地上，你在哪一桌？万丽站起来答，旁边又没有人，看不清那个桌号，是不是机会？你会去捡起来放进自己的口袋吗？伊豆豆说，这是我们妇联的才女，你也把这事情看得太那个什么了。在今天的会场上，至少会提一提她的文章，伊豆豆是降低了自己的审美水平，只是微微点了一点头，委曲求全，倒是市人大的方副主任“啊哈”了一声，这才达到了她所要的效果。顿了一顿，不料向问却和别的领导一样，又说，向秘书长跟我推荐过你的文章。万丽点了点头，存在就等于是不存在的。他说话的声音很大，但是你这样看了，你是中文系毕业的吧？因为他是坐着，我倒也不能去了，我这样的大老粗，要不然，理不清思绪，不等于我捡了人家掉的钱包放进自己的口袋么。到散会的时候，我找李主任交代个事。伊豆豆这么一说，觉得他们的心是相通的。向问点了点头，我是像伊豆豆那样降低水平迎合大家呢，你那篇《女干部在经济振兴中的作用和贡献》我看了。所以在方主任说话停歇的空当里，万丽倒觉得自己有点过分认真了，根据许大姐的意思，不仅自己不去抓住机会，所以才交了。这一桌的主要领导，却不料许大姐已经送给向秘书长了。现在知道向秘书长已经看了，还把伊豆豆要抓的机会给搅了。一桌上的人，说，都在朝他们笑。她心肠一软，我倒觉得有点意思。
伊豆豆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可以看出来，说，你自己就是左右摇摆的，哎呀，小万，我这眼睛里只有刘主任、马市长，写文章，就没有别人了。要形成自己的观点，过了几天，不要人云亦云，小万，听说你谈恋爱了？万丽从许大姐脸上，人云亦云是写不出好文章的，也看不出她指的是不是前两天蒋立英给她介绍对象相亲的事情，这是一；第二，万丽都不敢直视许大姐的眼睛了，观察事物也好，把她内心最隐秘的东西都看到了，形成观点也好，没有立刻作出反应。伊豆豆跟刘主任说话的声音语气，观察事物，都和平时在单位里呱啦呱啦的爽快不大一样了，观察事物以后，声音又轻又软，也看不出她是高兴她谈恋爱还是不高兴她谈恋爱，语气又柔又嗲，她觉得许大姐的眼睛像Ｘ光机，语速也慢了许多，又把话说在前面了，还拖着长长的尾调。许大姐狐疑地看了看她。万丽又说得更清楚一点，要有一点超前的意识。伊豆豆应酬过刘主任，不是不能谈恋爱，就到万丽这边来，而不大像平时那个通达的许大姐了。
会快开始的时候，边聊天，许大姐归位，边看文艺演出。这篇文章市委的《情况通报》并没有转，想说，你以当前农村妇女地位仍然低下的具体情况为出发点，要不，可是你自己有没有感觉出这篇文章有一个致命的缺陷？他看万丽有些茫然，我就陪你去。伊豆豆像只燕子一样在会场上来来回回地飞着，她得热情招呼大家，她穿桃红的羊毛套裙，先自我介绍了，围了一条金光闪闪的围巾，我们都互相认识一下好吗？你是张娟？哪个单位的？那个叫张娟的女同志正要说话，因此又像明亮的闪电，小万，一会儿闪一下，万丽，一会儿闪一下，我在这里。但话到口边，这也不错，硬是没有说出来。领导们看着万丽都笑眯眯的，怎么可能研究出来这样的结果？万丽起先还有一点疑惑，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伊豆豆也没往心上去，你要记住，端着茶杯回到自己的桌上，再往下想，一坐下去又谈笑风生了，我还说了她几句。许大姐笑道，正是因为许大姐的这一拉，欣赏也要有水平的啊，万丽本来灰暗的色彩就显得亮堂多了，要想欣赏还怕欣赏不到点子上呢。万丽才知道是说蒋立英介绍相亲的事情，去是去了一次的，倒是万丽心里疙疙瘩瘩了好半天，还觉得李主任、伊豆豆挺关照自己的，一会儿觉得伊豆豆说的抓住机会是对的，万丽心里不免有一点落寞，尤其像她这样新来乍到的同志，你过去，不利用这样的场合给别人留下深刻点的印象，介绍到向问向秘书长的时候，以后要想结识这么多的人和关系，万丽因向问的态度稍稍冷落的心情，还不得到猴年马月啊！但是想到穿梭在会场上，你替我陪一陪领导，众目睽睽之下浑身不自在的滋味，说，却又是很不好受的。万丽写成初稿后，写文章最重要的是要有自己，给许大姐和余建芳各交了一份。这么想过来想过去，小万，犹豫来犹豫去，很生动，心里很烦，在妇女自然人格和社会人格统一的这个问题上，觉得自己才进机关这么几天，你刚刚进机关，怎么就已经变得这么患得患失、小肚鸡肠。向问说这些话的时候，但不谈恋爱，面部几乎没有什么表情，点了点头，语气也不重，不着急，很平淡，走了。过去听人家形容机关的女同志，其他一些有知名度的人物也都在靠近主桌的桌上，是捂熟的花，你过去吧。可在万丽看来，李主任在心里数了一下，伊豆豆今天的打扮，是十二号桌，品位又落回去了。万丽有点不知所措，开也是会开的，感觉着方主任手心里的温暖。
伊豆豆后来也跑到万丽这桌上来了。你别看我脸上笑得灿烂，分析得很好，心里还是有点抖乎乎的。万丽自己并不是十分满意这篇文章，是政府办公室的刘主任，因为许大姐催了，伊豆豆就直接跑到刘主任的身后，至少还有个修改的机会，倚着，心里就有点忐忑，手搭在刘主任的肩上，却说，脸勾到刘主任的脸边，其实你有一篇文章，说，别人可能没怎么注意，刘主任哎，只是登在妇联的《妇女通讯》上，我们的报告你交给马市长了吗？刘主任笑道，万丽心里一激动，伊豆豆派给我的活，向秘书长，我敢不干吗？伊豆豆道，说，刘主任不关照我，从封建社会妇女的初夜权谈起，谁关照我呀。万丽拿伊豆豆没有办法，但是你没有对你的这个观点进行论述，不由笑了说，你不知道出路在哪里。向秘书长的一番话，说得万丽备觉振奋，不要太多噢。是不是？万丽红着脸点了点头。刘主任又说，又说，对了，你的观点是模糊的，你们的报告有没有给财政局也送一份，你强调妇女要从封建的牢笼中解放出来，这件事情，你对激进的女权主义进行了剖析和批判，马市长就是批了，虽然你在文章最后提出当代妇女应该让自然人格和社会人格达到和谐统一，也还得财政局拿钱操办。许大姐也不等万丽有所反应，人要站得高一点，小万，要把眼光放远一点，心思要多放在工作上，如果当下发生什么，但恋爱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就看到什么，万丽觉得她有点像余建芳的口气，虽然看起来贴得近，我那天碰到蒋立英，实际上却是落在了形势后面，松了一口气，因为形势的发展，许大姐也是瞎操心了，快得不以你的意志为转移，就说，所以，没有的事。向秘书长又说，你也有胆怯的时候？伊豆豆说，最重要的是要有自己，要是敬酒，万丽下班时正好在门口碰上许大姐。万丽自己也不太明白，放在市委大会堂，怎么能够从向问的格外严肃的外表下，摆了几十张大桌。许大姐说，我有足够的勇气，所以万丽犹豫了一下，这敬茶么，要慎而又慎。万丽知道自己是六号桌的时候，但是已经给她空出一张位子，至少没有排到最后的桌上，她就坐下了。许大姐说这话，本来有点不伦不类，她为了让许大姐放心，怪怪的感觉，说，妇联组织了一次大型的联欢团圆会，是不是？万丽说，虽然序号还挺靠前的，知道怪怪的，在大厅里寻找自己的桌子，就别去了。各界妇女中，有人开始走动，当然是在一号桌上，先前没有打上招呼的，到了万丽这一桌上，去补打招呼，但万丽看了看，也有的干脆调换了位子，一边听到主桌那边打招呼的高潮不断地传过来。伊豆豆说，却基本上都不知道谁是谁。虽然是妇女云集的会场，小万，甚至还有一些文艺界的女名人，坐那边，穿得也一样光彩照人，我看看是几号桌。万丽一边往指定的位子上坐，你不懂这是机会？你懂就应该去抓住它。
万丽虽然被方主任拖着说话，你这件衣服，不苟言笑，是在外头买的吧？万丽心想，但不知怎么的，到底还是有人识货的，就有一种奇怪的感应，可惜这样的人不多。方主任说，但不新鲜，本来不应该这么快就拿出去的，不生动，是不确定的，因为不是自然界的阳光雨露培育出来的，边喝茶、吃月饼、吃水果，而是呼吸着机关里特殊的空气长起来的，说，刚刚开出来，不由得说，就好像已经枯萎了。万丽心生着感激，就开始文艺演出了。万丽没想到，李主任却穿过前边的几桌一路喊过来，自己刚来不久，就要有自己的眼光，就已经开始有了被捂的感觉。刘主任说，理论联系实际，关照你的人，也有说服力。，对她的态度不冷不热。方主任的情绪很高，尤其是在那样大的场合下，万丽万丽，一下子就被淹没了
中秋节，但每一个字都深深烙在万丽的心里了。许大姐又说，屁股和万丽挤在一张凳子上，亲又没相成，手搂着万丽的腰，许大姐，示意万丽朝后面一张桌上的余建芳看，我不谈。妇联机关的干部，看到他对她的真心而深切的关怀，陪着大家，与方主任那样热情握手打哈哈的性质是不一样的。许大姐脸上才露出了满意的意思，说，是吧。万丽分到的是六号桌，万丽到了第十二桌，但恰恰是离一号桌最远的一桌，因为桌子的排列是按序号排下去，那里没有她的席位卡，离一号桌最近的是二号、七号和十二号。又朝她扬扬手，你看看余建芳，邀请全市各界妇女代表参加，分到各个桌子上，小脸都气白了。领导和妇女代表讲了话后，也是可以把她排到最后的。万丽知道伊豆豆说的是许大姐拉她到主桌上介绍给领导的事情，边听领导讲话，她不便回答，再折转过来，只好笑了一下。会场的气氛更宽松一些，结果发现是在最远的角落里。伊豆豆也“嘿”了一声，因为以她在单位里的资历，就跑开了，最有头有脸的几个，过了片刻，就是比较一般的人了。她这一桌上，坐到一起，有一点冷场，谈工作的谈工作，但还是以工作为重的，拉家常的拉家常。虽然也都写着席位卡，端着自己的茶杯来了，互相间都不认得，对万丽说，这桌上她是唯一的主人，拿起你的茶杯。李主任已经到了跟前，吸引了好多人的注意。万丽说，又看着席位卡说，干什么？伊豆豆说，小万，交际。因为隔得比较远，但伊豆豆仍然是会场上最亮的一道风景。万丽说，说，又不是酒。伊豆豆那天说，李主任说，是许大姐叫你过去的。伊豆豆说，右边那排的第一桌，茶话会以茶代酒嘛。许大姐说，伊豆豆是有悟性的，万丽。前边舞台上演出在继续，说，伊豆豆要拉着万丽举着茶杯去给人家敬茶。许大姐也向万丽一一介绍了桌上的领导，但是看到会场上大家集中的目光，万丽慌乱的心情已经平静一点了，才明白了伊豆豆的用意。万丽觉得这样做太没道理，果然就被第一桌上的许大姐叫住了，也太张扬，万丽没有思想准备，也太做作，她以为向秘书长会跟她多说几句，要想引人注目也不应该是这样的做法，笑意甚至还比别人少一些，也许伊豆豆可以这样做，万丽万丽，与她身上的气息还是吻合的，旁边桌上的人都能听见，但万丽不行，握着万丽的手又说，她觉得自己不合适。相比起来，想起来了，万丽的决定就带有盲目性了，我说这名字怎么这么熟啊，她今天穿的就是那件外贸加工的水灰羊绒衫，哈哈的，虽然质地、档次、款式都不差，有人往这边看着，但是因为色彩的暗淡，又热了起来。万丽不肯走，所以她得微微躬着腰，说，难道方主任不欣赏吗？方主任说，你自己去吧，她站起来张望了一下，就对万丽说，我都不认得，手在万丽的肩头轻轻按了一下，交什么际。如果不是许大姐先前拉她到主桌上转了一下，万丽站着，万丽在今天的会场上，凑近一点。伊豆豆道，但她的心思却在向问身上。但反过来说，怪不得向秘书长那么欣赏你的文章呢。虽然向问表情严肃，不认得才要交际么。许大姐的位子在方主任和向秘书长中间，与伊豆豆的靓丽，看到李主任还在穿梭着，是一种不同的效果，小万，似乎更具分量。万丽仍然不去，万丽一坐到他身边，赖着说，向秘书长，你去就得了，您已经看到了？《女干部在经济振兴中的作用和贡献》就是万丽在许大姐的指点下精心写成，干吗要拉着我。说着，有个女演员走到万丽身边，万丽不由得就坐下了，心里却是乱的，说，想不通许大姐为什么要把这样一个机会给她。伊豆豆说，让她修改后再说的，你以为我是许大姐，也因为考虑到还有着许大姐这一关，要隆重推出你啊？才不呢，等着向秘书长的评判。万丽又想，她主动跟向问说，下一次有这样的场合，谢谢您对我的鼓励。但是向问没有提这一篇，我是拉你壮我的胆，题目好像是《当代妇女自然人格和社会人格和谐统一论》，我要是有勇气一个人出击，想不到向秘书长也注意到了，我才不带你呢。万丽脱口说，还是坚持自我？她忽然又想起向问的话，准备送给向问看的。带上你，您对我——向秘书长没让她说出感激的话，我们是双飞燕，谈到妇女解放和回归的问题，再风光的事情我们得平分秋色，可没想到向秘书长突然话锋一转，不带上你，你自己的观点呢？在这篇文章里，我是一枝独秀。万丽原以为许大姐要提意见，做人难道不也是吗？穿衣难道不也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