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痕微微点了点头,眼中却丝毫没有恐惧,而是一种莫名的兴奋。接近于死亡的兴奋!
他又看了眼远处的雾,那雾更近了。
又是剑,却是一柄木剑。
那黑发老拿着把削竹刀,却正在削制一柄木剑。
“你这是做什么?要练剑,难道你觉得自己的剑法比我不上,所以才来削这一把木剑,说吧,打算什么时候挑战我?”白发老者手一扬,却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股剑气顿生,一双眸子也闪出了剑一般的光。他这一抬手,却也是剑法之中的妙髓所在。
黑发老者却道:“亏你也是用剑的,你难道感觉不出那小子身上那一股卓然不群的剑意吗?他的确是一缕极为坚强的记忆,但若没有那一股剑气支撑,他只怕也无法拖着那身体走上二十里路。”
白发老者收起了剑招,也收起了剑意。道:“我怎会感觉不到。但你确定要让他再拿起剑来?”
黑发老者道:“他命中注定,要成为一名不世剑客。这是他的命运,也是剑的命运。而且我相信,就算他手中有剑,也绝不会妄开杀戮。”
白发老者道:“看来你我的剑法,找到传人了。”
黑发老者呵呵一笑,低头继续削那把木剑。
他躺在屋里的床上,一动也还是不能动。但是那两个人的对话他却能听得清楚,他心中只觉得好笑,好像自己已经是他们的徒弟一样。但他心中所想的,又有谁会知道。
泰山高,这里却比泰山更高。
冥月几天前就已经离开,天三少却还坐在那一局根本没有棋子的对局前低头深思。也不知他是在想自己这下一步该落在什么地方,还是在想那个和自己下棋的人。思念本就是一种让人着迷的毒药,让人痴,让人苦。却偏偏这天下有那许多人,愿意受这相思毒。
“禀告天三少。”门外一人忽然闯了进来,这人就是他身边那书生打扮的人。
天三少抬起头,问道:“怎么了?”
来人道:“昨日在山下恩龙镇肆海画阁内见到尹玲珑行迹。”
天三少却问道:“那今天呢?”
来人道:“属下一直派人盯着,半柱香之前他还在那里。”
天三少点了点头,道:“告诉他们三个,我们去恩龙镇,肆海画阁。”
来人道:“他们三个已经等在门外了。”
天三少微微一笑,道:“小书啊小书,你办事果然是最得心的一个。”
小书道:“属下只是尽了该尽的本分而已。”
肆海画阁并不远,而且尹玲珑看起来并不怕见到他们。
“想不到你这么晚才找来,害得我多等了你一夜。你说,我是不是该罚你一杯?”天三少还未走进画阁,边听里面有人说话,旋即门被推开,一只银樽便轻飘飘朝天三少飞来。与其说是飞,真不如说是飘,酒杯飘的很稳,却也很慢。就像下面有一个合格的侍女在用托盘托着一样。天三少抬手将酒接在手中,杯中酒却没荡起一丝波纹,但他身后一个卖水果的小贩却被随之而来的一股疾风吹到在地,却还未察觉是怎么回事,只是口中嚷嚷:“见鬼了,真他娘的见鬼了。站着都能被掀翻,今晚一定不能去赌,不然一定得输死。”
听他说话,天三少不禁失口一笑。
尹玲珑却道:“想不到见了我,你还能笑出来。”
天三少道:“我为什么笑不出来?”
尹玲珑道:“我本以为你打算杀我而后快呢。”
天三少道:“我不会杀你,若是旁人要杀你,我也不让。”
尹玲珑又笑出了声。
天三少道:“你把我引到这里来,应该不是为了罚我一杯酒,说这些无聊的话吧。”
尹玲珑道:“当然不是,我只是想问问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是如何出生的。”
天三少哼了一声,道:“明知故问。武至尊身殒,却借天道轮回重生,灵魂却被一分为二,一半是你,一半是我。”天三少虽然不愿回答,却终究是答了。没错,他的前世正是武至尊,那曾雄霸天下的一代枭雄!
尹玲珑道:“没错,但你我的命却也从此连在了一起。我死就是你死,你死就是我死。”
天三少道:“这些废话,你可以不必说。”
尹玲珑道:“接下来我说的不会是废话,你要不要听一听?”
天三少沉默。沉默有时就是默认。
尹玲珑道:“你我之命承于天道,命线彼此相连,却更与天道相连。我在昆仑部落中一住三年,只因为那里最为接近天道。最终,我忽然想到,若是这天下若能有一把剑斩断天道,说不定就能斩断你我的命线,到时你是你,我是我,你要杀我也不用有丝毫顾虑。”
天三少依旧沉默,却有些心动了。
“这把剑,到哪里去找?”天三少终于开口。
尹玲珑道:“天下第一剑乃是轩辕,但自从黄帝寿终化身玄苍羽升之后,这把剑就没了踪影。究竟在何处,无人知晓。”
“除此剑之外,没有了吗?”天三少当然也知道这轩辕剑,也曾寻找过,却都只不过是白费力气。
尹玲珑道:“我也不知道。但也许有一个人知道。”
天三少也想到了那个人。
有山,却不是泰山。
说是山,却高不过六七丈,方圆也不过七八里路。但这山的名字和泰山很像。
太山。
山腰上并排有四间茅屋,其中一间比其他三间都大,却是这里的学堂了。
山里的父母谁也不指望自己的孩子将来能中个状元榜眼,也没谁肯花钱请先生来给这里的孩子上课。有钱的人都到了山外,留下山里的人,就只能越来越穷。直到有那么一天,一个人来了这山里,不但教会了这里的人如何种田,如此养蚕种绵,还在这山腰盖了所学堂,教这里的孩子学问。据说这太山的名字就是这人取的,但到底取了个什么意却不得而知。
天三少还未走进那茅舍,却已听到屋中传来的读书声。
“子曰:道千乘之国:净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
“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文学。”
“子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
这本是千古圣贤所著《论语》中“学而第一”中著名的句子。想不到这山沟里的孩子居然也有机会明白这先贤至理,也算是他们一场造化。
“屋内故人,可否出来相见?”天三少站在山脚,向上高声问道。声音清澈如龙吟,浑厚如钟磬。
不多时,那屋舍内走出一老者,却已是头发花白,老态龙钟。
“不知是小老儿的哪位故人啊?”老头子问道。
天三少也不回答,身旁那小童却打开了手中锦盒。里面正是天三少仿不杀神兵打造的长剑。那本是武至尊的佩剑,若是博闻连这都记不得了,他便不会是真的博闻。天三少到这里来找的就是他。却不想,他已是个老人。
博闻看了一眼,却摆手大笑:“休要拿一把假剑来糊弄我老头子。”
天三少却走上前去,在文将耳旁说了几句话,博闻脸上的表情立刻变了。
“属下文将,叩见旧主。”此时他的,已不老。
天三少道:“这些年,你可还好啊。”
博闻道:“多蒙主人挂心,属下一切安好。”
天三少道:“我今日来找你,只是想问你一句话。”
博闻道:“主人尽管问,属下知无不言。”
天三少道:“我想知道,这轩辕剑现在何处?”
博闻微微沉吟了片刻,道:“主人,这轩辕剑非找不可吗?”
天三少道:“非找不可。”
博闻伏在天三少耳旁,轻声说了句话,便转身离开。
天三少却在他身后喊道:“若是有一日,你想回来了,就回来。”
博闻却仿佛没有听见,头也没有回。却是为了不让天三少看到他老泪纵横的样子。他已经老了,真的老了。
“他……也……不知道……吗?”那小童破天荒的开口说话了。他仿佛对轩辕剑也很有兴趣。只是他声音沉重,说话时断时续,仿佛是无法承受这重量一般。
天三少道:“他当然知道,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却还不如听他的,不找也罢。”
“他……说了……什么?”小童追问道。
天三少道:“他只告诉我了一句话。”
“什么……话?”
剑之宗大殿之内。
剑无双的手中也握着一把剑。
星杰的剑柄段痕也缠上了黑色的丝绢,握着的时候很顺手,也很好用力。
“你学会了那四道的万招剑法。现在,你可以学这正道剑法了。”剑无双握的手握在剑柄上,本想拔剑,最终却握在了剑鞘上。
“什么是正道剑法。”段痕只知剑法,去不明正邪。
剑无双道:“你可知道为何每每你练及那一招时总会气血不顺,疼痛难忍吗?”
段痕道:“那剑招和我的剑招不和。”
剑无双点头,道:“不是剑招,而是剑意。原本这正道之剑才是你该练得剑法,但你究竟为何偏偏去练歪道之剑。”
段痕道:“什么正道歪道,我只知道那剑法厉害。”
剑无双道:“殊不知邪不胜正。”
靠口舌之利无法说服段痕,剑无双当然知道这。所以他的剑,已经开始动了。
段痕看到了他的剑在动,却看不出他剑招中的变化。他的确在动,只要动就会有变化,却唯独他这剑,明明在动,却明明没变。当段痕真正看出这剑招之中最大的变化之后,剑无双的剑已经抵在了他的喉咙上。没有丝毫的距离,若不是因为这是木鞘,他的人已经死了,即便是木剑,在剑无双手中也足以要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