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这样的,经过多日跟踪,文小华终于发现了妻子与人鬼混的可疑地点。由于酒店的保安措施严密,他无法取证,他准备偷拍的佳能相机也没派上用场。
文小华痛切地感觉到,与著名侦探艾勒里·奎因相比,自己太没有用了。单独看,自己还像个男人,他仔细想,简直就是一个窝囊废。这些年那么多侦探书白读了,他脆弱的心灵不免备受打击。这一日,他心灰意冷,干脆放弃了坚持守候捉拿他们归案的谋划与行动,垂头丧气回到家里。恰遇儿子慌慌张张地打开家门,带着哭腔拉住他说,我、我姥爷死了!
文小华进去推开老丈人的房门。老头子歪倒在躺椅上,已经昏迷过去。
冉妮赶到医院时,意外发现文小华坐在医院走廊里发呆。
通知冉妮的是医院的护士。见到文小华她还在想,他怎么来了?她不知道电话号码正是文小华提供给医院的。此时此刻,这个男人备受伤害。当时,事发之时,他真没法给正享受鱼水之欢的妻子打电话。
医院方面认为他是一个见义勇为的好邻居。老人病危……家人外出,病情突发……危急关头,这位可敬的邻居救了他。刚才他执意向医院证明自己跟这个病人没关系,他们却按他提供的电话号码给冉妮打通了电话。
冉妮抵达时,老头子刚被抢救过来,但还不能说话。年轻的医生低头在写病案,对她说,你是他女儿?
她说,我父亲怎样了?
医生说,刚才如不及时送来,就没命了,全靠了这个邻居。他指着文小华,文小华正在一旁疲惫地坐着。
冉妮吃惊地说,邻居?
冉妮有点不知所措。最近以来,这个人,她的这个男人,她与他形同路人。现在,她却必须对他来上一番客气话。这样的话,她一时无法说出。一个问题出现了:墨局长正好跟她一起来到医院。此刻,墨局长沉默地站着。两个男人相距不过数步远,他们彼此偷偷打量着对方。
文小华早瞅见了墨局长,他孱弱的内心显然被这个气势强大的男人压制。他就是跟冉妮在一起的男人?我的天啊。
没有人说话。医生光洁的脸连胡子都没有,他吩咐护士一些事。
墨局长走到老头子床前看了看,确认没问题,与冉妮告别。他说,我会给这个医院院长打电话,他会赶过来安排好的。你放心,好好照顾好你父亲。
有这么个强悍的人物,医院方面不会有任何问题。他们冷静地握手告别。
文小华硬生生瞅着自己的敌人从容离去。
冉妮走到文小华跟前,才说,谢谢你救了我父亲。
文小华木然说,是你儿子,是你儿子救了你父亲。
冉妮四下张望,才发觉儿子蜷曲在角落的长椅上熟睡。她失声叫了一声跑过去,抱住小蚊子,眼泪扑簌落下来。
六
老头子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幸亏有墨局长,医院提供了最好的服务。这些措施保证了治疗,又免去了后顾之忧。冉妮尽量不让文小华来探望,免得他发现其中的奥秘。开始几天,文小华恍恍惚惚,听从了冉妮的建议,没有来医院看望岳父。
得知岳父很快出院回家,文小华开始跟冉妮谈判,他有备而来。
他说,那天在医院那个人是谁?
冉妮说,我的一个朋友。
他说,不要让我胡思乱想。
冉妮说,你最好什么也别想。
他说,我尽量什么也不想。我们只说事实好不好?其实,我知道他是谁——我有证据。我们不要浪费时间了,离婚吧。
她说,离婚?
他说,还是先说个数——你打算赔多少钱给我?50万还是100万?
冉妮吓了一跳,说,100万?你疯了?
他说,你父亲明天回家吧?我有个要求,开一个心平气和的家庭会议,一切都摊开来谈。
哎!——你想干什么?冉妮吓住了,现在她才清楚他的恶毒用心。
他冷静地说,我要请你父亲替我做主。我从来没有求过他,这次我非得求他替我做主不可。
冉妮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她懂了。你想害死老头子?她说。这个不是人的家伙!他要将一切抖搂出来,这样的话,老头子非疯不可。大病初愈,一个老人怎么承受得了?
她说,你这个人,好、好卑鄙!
在平时,文小华是有点害怕她发火的。可是这回,他的确是无所顾忌了。因为,他真的豁出去了。
他说,好了,你决定吧。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他拿起褐色提包,摔门而去。
大祸将临,冉妮给闺蜜廖可打电话。几经周折才找到廖可,她花枝招展,匆匆赶来。
她自然不清楚冉妮家发生了什么事,笑嘻嘻地说,冉姐!你们家着火了,还是被偷被抢了?
冉妮正为老公的最后通牒头疼死了。一个女人,从来没有遇见如此的麻烦,是的,这不是讹诈是什么?
虽然对文小华有所了解。可是,你看他舍命相搏,的确是从未有过的疯狂啊。如果他真的有证据,那事态就更严重。这不只叫她丢人,且势必连累父亲。老头子平生最憎恨女人不守妇道,红杏出墙。目前文小华故意这么做,岂不是想要了他的老命?
男人坏起来,真是坏得流脓。
除了这些刻意的“刁难”,还有一件事不能不考虑到。事情一旦败露,还很有可能会波及墨局长,这将导致他未来的命运如何?以她的智商,目前无法度量,只觉得一切真是太可怕了。想到这里,冉妮想一头撞死算了。
廖可姗姗来迟,她大发雷霆说,平时你倒是天天来缠,需要你想要找你,却连个魂儿都没有!
廖可才知道了事情的严重,着急说,好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了此时,冉妮改了主意,她已不打算将心事(丑事呀)告诉廖可。她责备说,你是我的好同学,你怎么经不起一点考验?
说到“考验”两个字,她自己不由得又是心中一动。丈夫本是最亲近的人,如今摇身一变竟成了这个世上最穷凶极恶的人。亲人尚且如此,对朋友又何谈考验?只片刻,她不由得热泪盈眶。
廖可吓坏了,忙抱住她说,吓死我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冉妮流泪说,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想着这样的日子,事事不顺,就难过得直想哭。
廖可说,感物伤怀而已?
冉妮说,需要你时,你却只跟你那臭男人在一起鬼混。好没道理!
廖可吃惊说,你怎知道得这么清楚?
她说,当心有人找你麻烦!
廖可说,怎么可能?我们已经离婚了……
冉妮说,啊,我怎么不知道?!
廖可说,我找过你多少次,哪一次你有空?
冉妮想起,自己这长长的一段时间里,真是没有顾及她。自从有了墨局长后,她的世界里仿佛就只有这么一个男人。唉,女人啊。冉妮对廖可说,你离婚了又怎么办呢?你那个男人尽管妻儿在国外,可是他仍然不还是有家的人嘛。
廖可说,好歹还有一点点的快乐啊。守着一段没有了爱情的日子,一个没有温暖的家,难道就好?
冉妮低头默想,她这么说也对。这个死妮子,自己出轨居然还把丈夫蒙骗过关,且将家事处理得妥妥帖帖。可是自己呢?老公先越轨不说,放弃家庭责任不说,自己发生了什么,竟然不明不白就要去当冤大头?50万?(还100万呢!)刚从沉重的经济压力下逃离,才喘得一口气,现在的她,顷刻被这几个数字吓蒙了。
冉妮说,这个世上,为什么总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廖可问,什么意思?
冉妮说,为什么男人出轨倒心安理得?女人出……出一点点轨,就得千刀万剐?
廖可问,你出轨了?
冉妮咬牙切齿地说,你才出轨!你这么背叛你老公,为什么你没有受到惩罚?
廖可说,是我老公先提出要跟我离婚的呀。他跟了多少个女人?我还没有去找他算账呢。
冉妮说,找他算账?
廖可说,你这个人啊,现在都什么社会了,还背叛背叛的?我们不过是在一个没有爱情的社会里,茫然地寻找一点点毒药似的安慰而已。
次日,要去接老父亲出院。冉妮放下身段主动向文小华示好。她一边收拾老人的房间,一边询问文小华去不去医院接老头子。文小华窝在沙发里没有动,他想了想说,我去合适吗?
冉妮说,问得好奇怪啊。你是他女婿,你不合适谁合适?
文小华玩弄着手里的遥控器看着电视,话中有话地说,也许还有更合适的人。
冉妮差一点要骂人,还是控制住了。她说,你应该去的,老头子看见你到场,一定很高兴。
文小华迟疑片刻,然后挠着头皮说,我去也可以,没准是最后一次了。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我们之间的协商,你要及早做出决定。
冉妮说,我们真的无法弥补了吗?
他说,那是当然。
冉妮说,我没有钱,这个你知道的。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强迫一个没有钱的人拿出钱来解决问题?
文小华冷笑说,我看你,看你现在一点也不像没有钱的女人啊。
事实上,墨局长送给冉妮的那些贵重物品,冉妮平时都小心翼翼收藏好,不敢轻易示人。偶尔偷洒一点香水还吹口气,怕香味太浓。真正看得见的变化,其实不在物质,而在于貌颜。是的,拥有爱情的女人,每个毛孔都充满欢乐,也许文小华嫉妒的正是这个。
老头子回家后,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事实已证明,躲避生活,其实有害健康。也许老头子现在才明白,这个世界早就变了,而他也将无可避免地衰老,并且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事实上,以他这样的书香门第,在他的后代中,竟没有培养出像样的读书人(对儿女从商他是嗤之以鼻的),他一直耿耿于怀。他时常独站窗前,俯视这片用“书香门第”命名的新住宅区。小区里专门从海南移植来的棕榈树,还有杜鹃花和海棠花,洋洋洒洒,随风摇曳,美不胜收。每到这时刻,他的内心总是充满北方的苍凉和孤寂。
第三日,决战胜负的时刻到了。文小华早早回到家里,这个瘸腿的男人心里清楚,现在到了结束此事的时候了。老头子才出院三天,病态尚未除尽,还是好时机。怕只怕夜长梦多,他不能让属于他的50万元巨款(也许是100万呢?)泡汤。是的,煮熟的鸭子,岂能飞走?再说,离婚是早晚的事,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店了。
冉妮踏进家门,瞧见沙发上的文小华,立刻明白了他的如意算盘。一个无法避免的艰难抉择就要来临了,她呆立无语。
老头子的确身体尚未复原,显得苍老多了。他轻声对他们说,今天,怎么都回来得这么早……也不去接文文?
是啊,倒是忘记这孩子了。冉妮走向门口。怎么说呢?她是喜欢去接小蚊子的,她爱这孩子。虽然心里总是觉得亏待了他。可是,今天的她心力交瘁。即便如此,她也得去。
正在此时,门铃响了起来。小蚊子手上缠着白绷带进来,身后跟着一位年轻干练的女性,那是跆拳道武馆的文职人员于小姐。我的天,难道小蚊子又打架了?上次于小姐来,提醒他们要注意配合武馆,管教好孩子。七岁八岁狗都嫌,这个年龄的孩子太调皮了。
想到此,冉妮心里发憷,赶紧客气地迎上去。
于小姐说,文文妈妈,可不可以找个地方说话?
冉妮迟疑了一下,回头看了看儿子受伤的手,对他说先去你姥爷那里。然后将于小姐领到书房关上门,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于小姐脸色凝重地说,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情,我们跆拳道馆的教练,都不肯收这孩子习武了。
冉妮问,为什么?他不想练了?
于小姐说,这几天,文文缠着王教练,说他不怕苦,要求教他最厉害的功夫,说是想要拿到黑腰带。
冉妮松了一口气。这有什么?每一个练习跆拳道的孩子,都会想要得到梦寐以求的黑腰带的。王教练是跆拳道馆最好的教练之一,一直是小蚊子心目中的英雄。一个习武的孩子向他崇拜的偶像讨教厉害武功,有什么奇怪呢?
于小姐说,王教练问他为什么要学厉害武功?唉,这孩子……
冉妮说,怎么啦?
于小姐说,你猜这孩子怎么说?他回答说,他想要用最厉害的武功,杀死自己的父亲……我们武馆的人听了都大吃一惊,没有人敢接收他为徒弟。
我的老天啊。冉妮脸色发青,顿觉天旋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