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原野上,清风荡漾,无数的草叶起伏轻舞,鲜艳的野花夹杂其间,摇曳来去……“煌曦!”一道人影跳跃着奔来,嗓音清脆,“我找到落脚的地方了!”
“是吗?”燕煌曦站起身,笑意盈盈地迎上去,“看来,我们的运气还算不错。”
“是啊是啊,”殷玉瑶连连点头,“是个木棚子,应该是以前打这儿经过的路人留下的,还有一些锅碗瓢盆,只要涮洗一下,就可以用。”
“那就走吧。”燕煌曦自自然然地伸出手,搭上殷玉瑶的肩膀,半倚在她身上,慢慢地向前方走去。
翻过一个小土坡,果见下方一汪水洼旁,立着一个破旧不堪的木棚子。
两人行至棚前,推门而入,只见右边一排木架上,果然放着些炊煮器具,中央还有一方火塘。
拉过一张条凳,殷玉瑶撕下一条裙幅,细细拭去上面的灰尘,扶燕煌曦坐下,找来木柴生起火堆,再去木架上取了个瓦罐,侧头对着燕煌曦笑道:“我去外面取些水来,再捉两条鱼,给你熬汤喝。”
燕煌曦浅笑点头,目送她离去,然后转头侧起双耳,凝神倾听着周围的动静,确定没有危险,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轻轻吐出一口气。
说实话,他并不想在这危机四伏的地方久呆,只是有些事,必须避过所有人的眼睛,悄悄去证实。
还有那个落宏天,明明有能力置自己于死地,为什么却“大度”地罢手,难道他——木门吱嘎一声响,却是殷玉瑶捧着一罐子水走了回来。
将瓦罐架在铁索上,任橙红的火舌轻轻舔舐着罐底,诱人的鱼香很快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勾得人垂涎欲滴。
“咕咕咕”,燕煌曦的肚子开始不住地叫起来。
“嗤——”瞧着他全神贯注盯着瓦罐,抓耳挠腮的模样,殷玉瑶忍不住掩唇轻笑。
燕煌曦一记眼刀扔过来:“笑什么?我就那么好笑么?”
“当然好笑了,还记不记得那次在连心岛上,你明明饿得呱呱叫,盯着我手里的烤鱼直流口水,却始终不肯低头认输的样子?还有啊,明明自己笨,捉不到鱼,还冲我发脾气……”殷玉瑶一边说,一边伸手在脸颊上不住地划着。
笑声未止,纤腰却已被一只铁腕扼住,身子重重地撞入某人宽大的怀抱中。
四目相对,不尽的缠绵旖旎,在两人间缓缓弥漫开来。
初尝情之滋味,总是能极快地觉察到对方的变化,哪怕只是情绪上一丝一毫的起伏。
火塘里的木柴炽烈地燃烧着,发出“啪啪”的碎响,从瓦罐里冒出的丝丝热气,模糊了所有的一切……有了鱼汤的滋润,燕煌曦的伤势恢复得极快,短短三日后,便已经能随意行走,背后的伤口也结了痂。
“我们什么时候走?”
黄昏日暮,夕阳的余晖斜斜从柴门外透进,给棚中的一切涂上迷幻的金色。
“你不是,不喜欢军中生活吗?”轻轻揉弄着殷玉瑶垂在胸前的乌发,燕煌曦淡淡开口。
“我是不喜欢,”殷玉瑶抬头,如水眸光在燕煌曦脸上漫过,“可是我更不希望,你有危险。”
黑眸沉了沉,继而漾起不尽的温柔:“那好,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返回大营。”
“嗯。”殷玉瑶垂眸,飞快掩去眼底的那丝失落。
“可还记得在河边说过的话么?”
“河边?”殷玉瑶面色一红,倚在燕煌曦怀中的身子悄然往外撤去,却被某人重重一把摁住,“怎么?想反悔?”
“我……”殷玉瑶赶忙摇头,“没有啊……只是……”
“只是什么?”伸手抬起殷玉瑶圆润的下颔,燕煌曦锁定她的双眸,“你在犹豫什么?”
“我……”对上他灼热的目光,殷玉瑶不由一阵口干舌燥——她的确在犹豫,但是到底在犹豫什么,她也说不清楚。
再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灼热而滚烫的吻,如燎原野火般卷来,覆灭了殷玉瑶所有的感官,也冲毁了她心中最后一丝理智……“煌曦,煌曦……”
唇舌交缠间,她激烈地唤着他的名字,回应着他,给予他最大的满足……“叮——”
衣衫剥落的刹那,一个小小的荷包从殷玉瑶怀中掉下,砸出清泠泠的脆响。
冷眸一眯,燕煌曦结束长吻,一展臂,便将荷包握在掌中,看向殷玉瑶:“你的?”
“嗯。”殷玉瑶双眼迷离,柔声答应。
“是什么?”
不等殷玉瑶回答,燕煌曦已经打开了荷包,从里面取出一只晶莹似雪的——玉镯。
“这是——”一丝厉光从眼底划过,“谁给你的?”
“我爹爹啊。”殷玉瑶恍惚地看看他的脸,“怎么了?”
燕煌曦没有说话,只是翻来覆去对着那玉镯看了半晌,重新将它塞回荷包里,一抄手,却掖进自己的衣袋里。
“喂,”殷玉瑶瞪大双眼,“你干什么?”
“贴身收藏,有了这个,你大概就不会跑了。”燕煌曦伸手一点她的鼻子,眸底冷色收起,仍旧一片柔情款款,“我们继续,以后回了营中,可就没这样的机会了。”
“坏死了你!”殷玉瑶娇声轻嗔,却没有拒绝,顺从地偎进他的怀中……滚沸的鱼汤溅出来,滴进烧红的木块里,滋滋啦啦地响,却再没人理会……夜色旖靡,温润如水。
暖意融融的木棚中,两人并肩而卧。
侧头看着身边女子安恬的睡颜,燕煌曦黑凝的眸色愈加深沉——慢慢地坐起身子,拿起女子的手,将那纤纤五指置于眼前,看了很久很久。
翻转的指间,赫然多出一根细细的银针。
拿出内衣袋中的荷包,取出玉镯放于膝上,燕煌曦咬咬牙,手中银针刺下,纤纤玉指上,绽出极其细小的破口,一滴殷红的血,缓慢浸出,滴到洁白无瑕的玉镯上——燕煌曦目不转睛地看着。
血渍很快浸入玉镯之中,而整只玉镯,蓦然间光华大绽,缓缓升上半空,在殷玉瑶的头顶,飞速旋转起来,然后一寸寸移向她的额心。
在玉镯即将落下的刹那,燕煌曦蓦地伸手,一把抓住玉镯,狠狠将它掷向远处。
清脆的撞击声后,玉镯落地,滚了几滚,闪进角落处,被暗影完全遮住。
晨光微曦。
朝霞斑斓。
小木棚中,殷玉瑶撑着酸软的身子,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
脑袋里空荡荡的,关于昨夜的疯狂,她没有半点记忆——难道自己?
“醒了?”半敞的木门边,身形高大的男子轩然而立,逆光中,看不清脸上是何表情。
“我们这是……”殷玉瑶哑哑地开口,双眼中仍是一片茫然。
燕煌曦没有答话,只是侧头有意无意地朝旁边扫了过去。
殷玉瑶亦看过去。
浑身顿时如遭雷击,猛然僵凝。
一点鲜红,灼目而灿烂。
仿佛春日里最盛的桃花。
夭夭其华。
她垂下了头,深深将面容埋进双膝之间。
“你在怪我?”燕煌曦走到她身边蹲下,轻轻将她揽进怀中。
殷玉瑶只是摇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种丝丝袅袅的惶惑,如水草一般突然茂盛,无孔不入,塞满她的心。
“我只是想你留下……”
他贴在她的耳际,碎碎地说,似真心,也似……“我答应你了。”殷玉瑶抬头,定定地看着他,“我答应你了,留下,你不信我?”
“我信你,”燕煌曦眼中闪过一丝苦涩,“可我不信这天下。”
“你什么意思?”殷玉瑶一脸懵懂。
“有一天,你会明白。”燕煌曦抬手,泌凉指尖细细摩挲着她细腻的面容,带着无比的珍视与宠溺,“我想你是我的,永远只是我的……”
“我不懂……”殷玉瑶摇头,“煌曦,你——”
“什么都别说。”忽然地,男子紧紧拥她入怀,“就让我们安静地享受这一刻吧……”
殷玉瑶沉默,双手慢慢环过他的腰际。
两人就那么紧紧地拥抱着,全心全意地感受着彼此的存在……郦州边界。
西南大军,正在拔营起寨,不是前进,而是后撤,退回郦州本营。
也就是说,此前的一个月,他们完全是做了一场无用功。
如此儿戏。
军中开始有了些微流言——大燕四皇子燕煌曦,看似精明果决,实则内强中干,不学无术,根本不敌九州侯的神勇。
对此,大军统帅铁黎,竟然不置可否,也不出来澄清,甚至连正主燕煌曦,也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露面。
一时间,各种质疑之声甚嚣尘上,甚至有士兵开始连夜潜逃。铁黎派兵追缉过几次后,终因逃逸人数太多,而无奈罢手,听之任之。
称雄一方的西南军,似乎正在迅疾地萎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