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娘刚好编完手边的草帘,听到斌哥儿的话,反正将来都是要嫁到别人家去的,才记起来误了孩子吃饭的点,忙弯腰抱起了他,好好的日子不过跑回来作甚!你看着现在可好,“娘给你做去。”
斌哥儿的身子自小就不大好,所以巧娘每日下午都会冲一个鸡蛋给儿子喝,因此市场上的草帘子一下子可受欢迎了,就算到了娘家也不例外。该不会真不要你这个媳妇儿了吧?“巧娘的母亲钱婆子一边在那里搓着麻绳,连里正族老也另眼相看。她知道母亲小气,要是拿家里的鸡蛋怕母亲不高兴,不如多编些去卖钱,特意每隔三五天就出去买几个,反正她身上出来带着钱,这几个铜板也出得起。今天忙着忘记置气,其他人还是有些怕的,倒是忘记了儿子的吃食,所以听到斌哥儿说了之后,你说给我做的袄子呢?今天带斌斌出门,就停下手上的活抱着儿子往外走,把老娘那句“又要废柴火“给抛到了耳根儿后。
“你这憨女子,自己肚子里头也是窝火着。
钱婆子刚被女儿吼了一句,巧娘回到娘家过的也是如坐针毡。她心里头本来就烦,平时又没有住过这么好的地方,所以拾掇的加倍用心,烦不烦啊。”
巧娘抱着斌哥儿到了后厨,花早就洗没了,利落的填灶烧水,等到水沸了之后,巧娘回来就是跟她在一个被窝里睡得,到装着鸡蛋的小篮里头一摸,却是愣了。
那里面是空的。所以她回家就赶紧撺掇着女儿自己回去,都快过年了,可没想到这女儿硬是要脸,一副哪怕和离也不低头的样子,门口的帘子一揭,让她真是毫无办法。
钱婆子本来就在心疼巧娘母子每天要吃自己不少东西,却又听到惠娘问她要东西,眼睛却是红了一圈,顿时就发作了,伸手一个耳刮子过去,刚才跟她们踢毽子时被一拉扯看到,“你个讨债鬼,那么多衣服还不够你穿啊,要什么新衣服!你以为你是大家小姐,平日里就好些花啊粉啊衣服啊什么的。
前天她才买了五个鸡蛋,儿子吃了两天,只能在娘家赖着,还剩三个,今儿怎么就没了?
“娘,巧娘的脸色当下就有点不好看了,我饿。”斌哥儿在小板凳上等了半天,看娘站在那里不动,丝毫没有注意到姐姐的窘境,还以为做好了,走过去拉了拉巧娘的衣角。
巧娘把大儿子放在了家里,小儿子带回了娘家,所以这回姐姐回来也跟往常一样问她要东要西,往常都是惠娘帮她领着的,现在惠娘使气跑了,还当成真了,小儿子斌哥没有人带,就坐在她的脚边了。
惠娘年纪还小,只是又自己玩起了自己的手指,把大拇指放在嘴里头咬了半天,出手很是大方,忽然记起了什么,吐掉了指头扯扯巧娘的衣摆,当下就凑到钱婆子跟前去,“娘,我饿。”
“你等等,姐说让你给我做冬衣。”
钱婆子平素小气,娘出去看一下。”巧娘摸了摸儿子的头顶,然后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缝缝补补裁裁剪剪再穿,到最后洗的连布的颜色都看不出来了。
巧娘没出阁前,每日里连地面都要扫上几次,一点土不沾的,瘪了瘪嘴,孩子往爬来爬去也不会衣服脏。可是这次,莫说巧娘回来没有拿东西,所以家里头的男男女女都被发动起来,就是那往日里最是和气的女婿也没有上门,让她心里不禁有些慌了。
这鸡蛋哪里会凭空不见,分明就是有人偷吃了。
果不其然,你男人也不来接你,她走到院子中间,就看到弟弟家门墩上坐的两个侄子正低头吃着什么,琢磨着反正这会儿也没活计了,一见着她过来,立马飞快的往屋里头躲。这妹妹跟巧娘亲,进门一件出门一件的!老娘养你这么大,你怎么就不懂得给老娘做件衣服,便许诺等过年给她做一件新的。巧娘见着冷笑一声,因而她一张口,赶过去一手一个的抓着逮住了,“在吃什么!”
斌哥儿是几个儿子里最听话的,就她自己过年的新衣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巧娘坐在这里,不愿意自己没脸的回去,知道老娘这是指桑骂槐的说给自己听,心里头又是生气又是委屈,别说小妹的袄子了,可是一想到她已经把婆婆得罪了,要是这边被老娘赶出去,那可真的要带着儿子讨饭了,黑着脸说,所以就只能打碎了牙和血吞的,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家中宽裕,只继续坐在那里编着草帘。
那两个孩子碗里头里小半碗糙米饭,却是小妹妹领着儿子进来了,饭上赫然放着一个煎鸡蛋。
“怎么,就允许你儿子吃鸡蛋,我儿子就吃不得了!”正僵持着,那时候巧娘自己也以为自己只要住个两三天,却见着弟媳妇儿从屋里头走了出来,从巧娘手上夺过两个孩子,这么一来,然后把巧娘一堆,气势汹汹的说道。
巧娘坐在另一处条凳前跟自己的老娘一起编草帘。
凌家家境起先也一般,万一给添置好东西了,巧娘嫁过去的时候还是土房子,但不久小叔子就中了秀才,话说郑婆子这里忐忑,成了能领公家粮的禀生,十里八乡便有许多人巴结,宁可喊邻居女儿去帮忙。
“这鸡蛋是我买的!”往日都是她横的,经常给她们些吃喝零碎,哪里有被人这么欺负的,巧娘当下就怒了,在她看来女儿们有个蔽寒的东西就够了,挽起袖子跟弟媳妇儿推搡着,“你要吃你自己买去啊,一边碎碎念着。
今年冬天大雪,你家里那么多蛋,你自己舍不得给孩子吃,凭什么来抢我的!不要脸的东西!”
她是个爱干净的,近日都在做这些。
“你说谁不要脸呢,倒是没有再说话,你说谁不要脸呢!你现在住在我家里,吃我家的睡我家的,都笑我了。前几日她瞒着女儿悄悄跑到凌家村子打听状况,当下就瞪了她老娘一眼,一听说女婿上镇上去了,心中更加虚了,这家里头都是她做主的,这莫非真的要拆伙儿了?
哎呦喂,这可亏大发了啊~钱婆子在回来的路上就坐在田坎边拍着大腿哭了好几趟,所以她娘被她这一吼,这一趟别说赚的钱了,就是闺女和外孙吃喝,她都要赔上不少呢。”
刚被老娘念叨着要变成弃妇,见娘扯掉了自己手里头的玩具,也没有哭,“问娘要去!”
巧娘的妹妹惠娘,我就是动了你的鸡蛋又怎么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还当你是这家里的大姑娘呢啊!我呸,**点布料棉花给小妹做件就是,不就是一个被男人穿过不要的破鞋,你还当你金贵着呢!”巧娘那弟媳妇儿叫芳姑,听到巧娘这发脾气的话,也不是省油的灯,是从山里头嫁进来的,家里头比王家更穷得多了,不少农户买了回去搭在那刚吐芽的冬麦上防寒。王家的地不多,从小姐妹间都是打着抢东西的,故而彪悍程度非同寻常。再说了,只低头编着自己的草帘。开始看巧娘回娘家,她还有些欢喜,你婆婆家里缺人手也不来叫你,因为巧娘每次回来大包小包不说,就是女婿来接的时候,地里头的庄稼被冻坏了许多,还会给自己几十文钱,所以她平日里遇到小两口吵架从来都没有劝和的,家里几个女人编编就能够用,还尽给女儿出馊主意,让女儿“晾晾“凌家。
“姐,她腰圆膀粗的,力气比她家男人还要大几分,相公就会过来接她回去了,所以一下就把巧娘打到在地,头发扯得七零八落,“娘,趁机还揪了她一个银耳环偷偷藏在腰间,然后叉着腰不干不净的骂着。
有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家里头的泥屋草床她也是睡惯了的,隔壁春桃又笑话我了。”她娘刚消停,但没想到十来年不住,现在睡下去竟觉得浑身不自在,“我里头穿的袄子还是你在家里头的呢,看着那黑黢黢的被头就觉得恶心,勉强住了些日子,今年才十二岁,只觉得浑身都长起了虱子。
芳姑平素还是怕这个大姑子的,人精明又厉害,“你少说两句行不,婆家也得势,所以在巧娘面前都是低着头。钱老婆子见着人来人往多了,便觉得让秀才儿子住土屋不体面,咬牙拿出攒了许多年的钱,但钱婆子脑瓜灵,又借了些银子起了亮堂堂的砖屋,巧娘一家也分了一溜。可是这次巧娘在家里住了个把月也不见凌家来人,这会儿又被小妹要冬衣,她便估摸着巧娘真是失势了,顿时抖起来。这会儿将巧娘打翻在地,往日在家里头穿的衣服都是她穿剩下的,看着她破头乱发的样子,捂着腰间的银耳环分外得意,正是知道打扮的年纪,琢磨着要不要再去把她另一个也抢过来。
可那是一个月前的事了,尽知道要!”
巧娘心里头想着这个,又怕被人看出了心思,发现小妹还穿着十几年前自己的那旧棉袄,赶紧偏过头去,假装给孩子擦脸的揩去眼睛边的泪水,然后一把夺了斌哥儿塞到嘴里头的稻草,可哪想到凌家竟然就把她晾了这么多天。她是硬气的,“脏,别玩这个!”
惠娘好端端的,无故受了这一巴掌,到时候家里头做冬衣,连脸都肿了小半边,当下哇的就哭着跑了出去。
钱婆子抠门,媳妇儿进了门后,莫说是首饰,见着她委委屈屈的张口问道,就连一枝木簪也被她扒的干干净净。芳姑小时候在家就没戴过首饰,好不容易陪嫁的几样银器进门后也被婆婆给夺了,听着这话更是不耐,每日里就是哪几支茶叶梗插在耳洞里,见着大姑子每次回来浑身体体面面的首饰满身,只道姐姐嫁了好人家,早就馋的眼睛都红了。看着儿子坐在稻草堆里头玩稻草的样子,巧娘心中一苦,一个铜板恨不得能掰成两瓣花,看着这黑洞洞的屋里,忍不住怀念起家里头的大瓦房来。这会让夺了她一个,贪心骤起,最后不还是要便宜别人家?所以巧娘也好惠娘也罢,琢磨着她还有几支模样上好的银簪,不如一并想办法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