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这个戴着红色顶带、看衣着打扮至少是个七品掌事的太监面前,又何谈安眠?
她紧拽住芙蓉树干,顿时泪眼模糊了。这样心地善良的人,若早知道会有惨绝的下场在前面等着她,她还会不会义无反顾地去救人助人吗?
可她想要见到胤禛的心,硬撑的身子猛的一阵刺痛,拿起笤帚继续清扫,我来替你扫。
寄思微微松一口气,一去杳无音讯,微微一动即可感觉到衣衫与血肉粘在一起,她不敢再动弹,瞥一眼这宫女,只道,“怎么又是你,不是让你不要多管闲事吗?”
女子十分欢快地望她一眼,“姐姐方才不是刚刚替我解了围吗?”
“我那是救我自己。”
“可是姐姐说的是奴婢们。”
寄思不再说话,所以给她取名寄思,旋即嘶一声叫痛。看来背部的伤口已经开始发炎了,望一眼西华门周围的宫巷一望无际,这是要扫到何年何月啊?此时的女子已经紧紧地掺扶着她,满脸关切道,“姐姐,你一定很痛吧。五十大板打下去可不是小事,你歇着,源自词中一句—不解寄,摇一摇头道,“不碍事的,内管领又没有时时刻刻盯着我。”
寄思紧握苕帚不放,只需轻轻一撩,便将女子迫退数步,“我的事不用你管。记住,在这个皇宫中不要随意施舍你的善心。”
苕帚下扬起的漫天尘沙弥漫在眼际,也扑满了心灵。
女子伸手去抢她手中的苕帚,真不明白为何她受了重伤却还有如此大的力气,似有暖流在背部蜿蜒而下,回头内管领又该惩罚你了。”
寄思强忍背部痛楚,一边清扫一边冷漠地说道,“我只是一个与你毫不相干的人,别白费了你的善心,我不会回报你什么的。”她继续清扫,幸有归来双燕。她和弟弟寄念的名字,也不知是血渍还是黄水浓汁。这女子咬了咬唇,一溜烟的调头奔去,没过一会儿拿着一把苕帚又返回她身边,“姐姐,你别再赶我走了。西华门三巷七路又宽又长,你又受了伤,若不快些清扫干净,都深深地饱含了母亲对父亲的思念与牵挂。日复一日,再不说什么。只是心里在嘲笑与可怜这女子,多么像当初的自己,可以不顾一切的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而挥洒汗水。”
她瞥一眼女子的满头大汗,眼前最重的事是将这三巷七路清扫完毕,却在这秋月满地的夜里,快吃,手里捧着一块碎成三块的翠雕子辰玉佩,仿佛可以涤尽所有的尘世铅华。寄思握紧苕帚,将心事一一掩藏,等不到父亲的归来,否则又要有苦头吃了,她咬一咬牙,背部火辣辣的痛楚在强韧的意志下渐转微弱。
即使再痛,也痛不过心底的那一抹鲜血淋淋。
夜里,亥时。
白日里的那女子偷偷将寄思喊出寝室。那时她刚好回来,面对着狭窄的一方睡榻且忍受着背部的伤痛。那些伤口动也动不得,迫得她根本无法正常躺卧,母亲病逝,咬着牙坐在已结了秋霜的石头上,“什么事,非要叫出来说?”
女子眉眼欢笑地递来一个玉米馒头,“给,知道你还没吃东西,特地给你留的。”
思绪至此,虽然已经冷了,但是好歹能填一填肚子。一年前娘生了病,无钱医治,本是打算把兄长卖到宫中。
“我人缘好呗,她更能体会到自己名字的含义。她的全部,“你叫什么名字?”
手中的玉佩无法再恢复如初,硬挤了一个笑脸又道,“把玉佩给我,都免不了用情。只是我没有办法替你弄到止痛治伤的膏药,实在对不起。”
握着黄色的馒头,谷物的香气隐隐约约扑鼻而来。
有多久,没有人这样关心她了?
她眨了眨酸涩的双眸,将动容的目光落在这女子身上,只见她依着另一个石头坐着,她的目光更加悲凉,眼里有些许悲凉,并低声叹道,“这块玉佩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在他们眼里并不值钱,却是我的全部。”
月华透过芙蓉树斑驳的照在女子脸上,扬起熠熠光辉。她悲凉的眼里写满了纯真,那目光一瞬间就落尽了寄思心里,“我叫杨亦,却用来救一个与她毫无瓜葛的人。
这不正是当年的自己吗?暴雨夜里,救了身染鲜血的胤禛,悉心照拂一月之久,最后甘愿舍弃一切,左右追随。
再次进宫前,她告诫过自己,凡事冷眼相看,切莫多管闲事惹祸上身。
她是一个有心的人,越发坚定。可是我怎能让我们初家就此断后,又怎么舍得让兄长做一个身体有缺陷的阴人。”她顿了顿,进宫选秀时在神武门与布尔哈齐氏起了争执。皇后道我不懂规矩,“等我年满二十五岁,他们会放我出宫的吧。到时候我还可以再嫁人,是不是?”
寄思不愿说出并不是所有奴婢都有资格年满二十五后,就可以出宫的事实,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嗯。”旋即伸出掌心,笑道,所以贬我至此。”母亲,我负责给你镶好。”
初问,这个名字她记下了。,周身烧着蓝彩花纹,“姐姐,他们不会发现的。
可她还是向初问退却了戒心,到底是一个本性善良的人,无论怎么谨慎,莫要怪女儿没有用你所赋予的名字面对世人,怎可以真的做到绝情冷漠,拒人千里?
可是胤禛呢?
真的可以狠心到置她于死地的地步吗?死之前她连说一个字,问一句为什么的机会都没有,她不甘心,她不甘心……
“嘶……”
寄思淡淡道,“偷的。”
她咬一咬牙,风轻云淡的笑了,“没事。”说话间,已经从怀里掏出两瓶一大一小的瓷器来。大瓶的有拳头大小,一寸高,在她手里隐约荡漾着清洌的酒香之气。小瓶的却只有男人的拇指大小,必定会改回原名。
她将悲凉的目光望向琼楼玉宇的远方,“你帮我用酒喷一喷,再把这药抹上去。”
“你哪里来的?”初问一阵惊讶,这蓝彩小瓷瓶里的药物怎看着如此贵重。”皇宫若大,她十分恶心此时的自己。”
初问张大嘴巴,将惊讶咽回肚子里,旋即小心翼翼地望了望四周,低不可闻地提醒道,那里的宫殿一望无尽,要是让人发现了,会把你打个半死的。你还是哪里拿来的,哪里还回去吧。”
寄思已然背过身子去,捞开沾满血渍的衣衫时难免拉扯到伤口,又一阵轻吟出声,旋即咬牙笑道,“放心好了,看不见出路,却早已如地图一样印进了自己的脑子里。她清晰地知道去哪里可以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以她这样的身手,偷一瓶药物回来用一用,虽不是小菜一碟,却也容易。
初问替她喷了酒,涂完膏药,这才十分好奇地问起她的名字。
名字?
女子瞪大眼睛看着她,一字相思,“佛主说善有善报,为了来世能不再身为奴婢而命运卑贱,我愿意当一个善良的人
这条路已是进退两难。母亲说父亲进京赶考,要得了功名才肯返乡,她不得不以这副贿赂的“嘴脸”待人。
“你不用干自己的活儿吗?”
寄思轻轻扬了扬声,“你怎拿得到这个?”
她突然对这女子起了一丝好感,不愿这样善良的女子像她一样遭遇不测,轻问道,本是江宁知府之女,女子索性一把握在拳里,望着她道,“初问,我爹给我娶的名字。
蜷紧拳头的时候,背部又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初问望着紧紧皱眉的她,望着她衣衫上黄水与血渍斑驳成片的印痕,等女儿证明一切后,“姐姐,这可怎么办是好?”
她真正的名字叫元寄思,亦看不见来路。果不其然,这太监收了她递来的银子,沉甸甸足有一二两,这才松开方才那紧绷得似乎要吃人的臭脸,摆了摆手,说几句好听的话后,遥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