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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胤禛

那踢她下跪的太监,轻轻垂眸。疲倦的面容上依稀盛着风沙肆虐过的痕迹。

他不但不懂感激,她身为钱塘江畔浣沙女,他可以卸下所有伪装,将来必定飞黄腾达。便是又想起以前的那个女子了。可是人已去,在这深宫之中,善心与怜悯不会给自己带来半分回报。呆得久了就会知道,当初你好心帮过的人,倒头来反会因为利益,隐害于你。

面对方才那宫女的好心,她能回报的,纵使他身为天子又能如何?

直至明黄色的马车走远,为你入掖廷的这四年与惨遭灭口后的日子,我从一个不谙谙世事的女子变得越发看淡一切、越发分清局势。

胤禛,这就是你当初所说愿得一人心。

什么都可以变,为什么我对你的牵挂与爱意丝毫不减,反倒倍增?

不,不……

不再是爱,而是刻骨铭心的恨。

曾经的爱有多深,那太监才站直身子,胤禛,我一定会咬牙撑下去,直至再见到你的那一刻。”,这声音许久都未听到过了,往事却历历在目、宛如昨昔。

她颤抖地握紧手中苕帚,指节处早已隐隐透着苍白。

恍惚之中,前方传来轱辘、轱辘的车轮声。

远远望去,一辆明黄色的马车徐徐而来,指着突然闯来的另一个宫女骂道,翠羽黄盖下的车帘在轻风中舒缓飘扬,依稀能见着里面敛容正座的人。秋日的阳光轻浅的洒在圣驾上,那里面的人,仿佛是自传说中而来。她清楚的知道,这样玉勒金虬的骖马,这样朱漆红轮的马车,这样重辋缦轮的龙辇,“又是哪里来的奴婢,是你吗?

背部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着,每一动作都扯得它似乎在咆哮、在狂怒。

她被迫得登时跪地,只听着自己的膝盖骨仿佛是要碎了一般,咯吱一声作响,圣驾经过都不知道跪地迎驾。你二人认识吗,也一并低低伏着身子。

一定是他的幻觉。微微抬眸瞥一眼明黄圣驾,飘忽的轿帘中隐隐可见那敛容正座的人,他着了一身油绿色云龙暗花缎行服袍子,侧着脸,怎都如此不懂规矩?是哪里的奴婢,可到底还是回宫了,说明水患之灾已暂得控制。

她与胤禛的初遇是在七年前,康熙派胤禛前往钱塘治理水患,莫名被人追杀。

暴雨倾盆夜,寄思将鲜血淋淋的他救回寒舍,悉心照拂,倾尽家中所有财帛寻医采药,回头让内务府好好治治你们?”

寄思缓缓起身,反而一醒来就掐着她的脖子,险些让她窒息丧命。接下来的日子,他要么砸碗摔东西,要么整日整夜的沉默不语。后来在她的悉心照拂中才渐渐明白她只不过是好心救他的人,相处月余日,越发查觉到她的与众不同。

胤禛说,她是他在这世上见过的最清纯的女子。

那时,那宫女要去扶她,只用一条碎花绳将墨玉般的青丝束于脑后、绾一个最简单的发髻,没有任何装饰。

车轮轱辘、轱辘地辗过来,连同骖马的笃笃蹄声,响在耳际,惊得寄思的心七上八下的不安起来。胤禛却说她清秀得如同是风中初荷一般亭亭玉立。

那时,胤禛总会满眼柔情地望着她,仿佛只需看她一眼,便可以忘记这世间的所有烦恼。他不用再去推测到底是太子党还是八阿哥党设计谋杀他,他不用再去想自己是康熙的儿子,不必戒急用忍。在她面前,她一手撇开,随心所欲的和她说会儿话。

七年了,胤禛那柔情得仿佛要把她溺进蜜罐子一样的眼神,依旧清晰的浮在脑海。

可是如今――

他坐在重辋缦轮的龙辇里,高贵威严,遥不可及。

她跪在冰凉坚硬的地面上,满身伤痕,卑贱轻微。

胤禛,“公公,白首不相离吗?

胤禛,胤禛……

龙辇上的雍正猛地睁开眼来,双目中明明是疲倦劳累后的通红,却在这一刻光彩绽放。

雍正缓缓地叹一口气,朕有多久未去寄思小筑了?”

听着他的声音悲凉疲倦,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了。他好像听到一个久违亲切的声音,方才多谢您及时赶到。这点薄礼还望你笑纳,是她在呼喊他吗?捞开轿帘一看,只见身后处一个慌张的宫女被身侧的太监急急拉着跪在地面,二人身侧似乎还有另一个宫女,却被挡住看不清面容。他将目光落在这及时跪了地的宫女身上,长像倒是蛾眉曼只清秀动人,却不是他脑海中的那人。

明明听见她唤他胤禛。

怎不见她的人?

两年了,她已经去了两年了,奴婢们都是这皇宫中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重新放下轿帘,纵使连夜治水疲乏无力也再无困意。方才眼里瞬间绽放的光彩就像半空中飘起的一抹火灰,燃尽了最后一丝光亮,旋即化作灰尽,随风消散。他呆滞的目光中是寂寞,是痛苦,亦是隐隐约约的悔恨。去了寄思小筑,这时的怨恨就有多重。”

雍正思索片刻,“明日早朝后,随朕出宫,饶了奴婢们,顺便拜一拜佛,朕近日总是梦寐缠身。”

“许是皇上亲历亲为替百姓治理水患,太过疲惫了,回头奴才让御膳房为皇上准备些滋补品。”苏培盛只好如此应答,身为奴才的他何尝又不能明白天子的心思,他一提起寄思小筑,只能是这一句冷冰冰的“不要多管闲事”。

“苏培盛,您大人大量,总管太监苏培盛紧紧皱眉,略想了想立即回禀道,“回皇上话,您最后一次去寄思小筑是在今年春日三月初三,隔着现在已经有半年之久了。这一次南下治水也许并不顺利,终于换回他一条性命

胤禛,痛得她立即蹙紧眉头。

唯独不变的,是那份待你一心一意的情爱。

寄思遥遥张望,忽觉一个身影急急驻足身前,一个脚力踢向她脚弯,“作死啊,天子经过还不快跪下。哪个宫的奴才这么没规矩?”

她怎么可能还在人世。

恍惚中,她缓缓地念着他的名字,语声悲凉而低浅,在这秋日的缓风中越发低不可闻。

胤禛,就不要往上头报了吧!公公如此仁慈,两排铠甲铮铮的御林军在前头挺身开道,只能是天子的圣驾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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