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紫枫匆匆赶到的时候,翠竹已经只有出的气没有入的气了,丫鬟婆子们正躲在门外议论纷纷的看热闹,平日里和翠竹相熟的三两个丫鬟围在床边嘤嘤的哭。
丫鬟婆子们看苏紫枫回来,纷纷退开,虽然依旧是不住的抹眼泪,可表情上已经镇定多了。好似都有了主心骨,一切事情都有人担当,从而不那么慌乱不那么无措。
看着眼前场景,才从纷乱中惊出了一身汗的苏紫枫来不及觉得疲累,此时的她一颗心除了慌乱,悲伤之外更多的却是恼怒和愤恨!
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翠竹床前,便看见翠竹盖着雪青翠花的厚被,一张脸早已和被子一般的青紫,双目紧闭原本水灵的大眼睛已经陷进眼眶。整个人死气沉沉连呼吸都若有若无。大冷的天一只手却倔强的伸在被子外头,手指在柏木床沿上用鲜血歪歪扭扭的写着个二字!
可能是力气不济,那个二写得不算工整,最后一笔曲曲折折还被她拖得老长!
这个二字是什么意思苏紫枫已经没有心力去多想,她暗自深呼吸两回,调整好心态,凝神无杂思之后纤手搭上了翠竹脉搏。
有条不紊的查看了翠竹的脉搏、呼吸、眼仁以及心跳之后苏紫枫眉心一舒暗自松了口气。她连忙叫哭得眼睛发红的寒梅遣退了众人,又让双喜关进了门窗之后才解开翠竹身上的天青色的面纱小袄,取了银针快而急的扎入灵墟、天溪、胸乡、紫宫等穴位。
在默数完一刻钟之后,苏紫枫小心翼翼的拔掉银针,银针拔出体外,已是通体乌黑。翠竹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只安安静静的躺着,没有知觉也没有呼吸!
寒梅和双喜睁大了眼睛仔细盯着苏紫枫,甚至都忘记了呼吸!她们暗暗呼唤着祈祷,多希望苏紫枫能创造奇迹,救活已经‘死了’的翠竹!
紫枫放下银针,再次查验翠竹身体情况后,果断的用力捶打着翠竹胸骨中下1/3交界处,两三下之后,看她依旧没有反应,苏紫枫额头上不禁也冒出细汗!
双喜和寒梅却是彻底绝望了:小姐也都没有办法了,竟然以为用击打翠竹她便能醒过来!
苏紫枫此时却无暇顾及丫鬟们的想法,她将食、中两指横放在剑突上方,取手指上方的胸骨正中部位用力按压,如此反复几次,已经没有了呼吸的翠竹终于在猛咳一声之后,呼吸均匀起来。
看着翠竹暂时脱离了危险,苏紫枫擦拭着额角细汗吐出胸中浊气。
双喜和寒梅俱是惊喜得很,顾不得苏紫枫在场便奔过去围着翠竹嘘寒问暖。可不管她们如何问,翠竹都只是闭着眼安静躺着,除了刚才发出的一声咳嗽之外,再没发出半点声响。
双喜和寒梅不解的望向拎了素胚紫砂壶为自己斟茶的苏紫枫,看小姐竟自己在倒茶喝,不约而同的红了脸,悻悻的憋回想要问的问题,奔过去接过苏紫枫手里的壶。
“翠竹暂时是脱离了危险,不过她身上同时中的两种毒却是得费点脑筋。”知道她们关心什么,苏紫枫也不隐瞒喝下一口粗茶后便开始吩咐:“墨婉受了伤,这听雨轩便只得你俩打点。这段时间一定得打起精神,千万别让人钻了空子。”
二人自然点头称是。
苏紫枫喝了茶,又吩咐了二人一些具体事务,便起身去看昏迷不醒的墨婉!
墨婉原本是和翠竹同住一间房,后因着翠竹中毒才又挪到了双喜和寒梅的房间。此时,她二人都在照顾翠竹,墨婉身边便是连半个人影也没有。
她掀开鸦青色厚棉门帘,抬眼便看见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的墨婉。此时的墨婉正安静的躺着,昏迷未醒。额头上的血窟窿虽是止了血却结了厚厚的黑痂,打眼一望总觉得触目惊心!
苏紫枫低头打量了墨婉伤口,又认真把了脉之后才凝眉坐到床边的带背方椅上。她目光炯炯的盯着床上的墨婉,片刻后表情凝重起来:“这几日的事你恐怕也已经听说了,府外七皇子、五皇子虎视眈眈,府内也有人已经向听雨轩下了毒手,如今,老夫人命了我查蒙儿中毒事件,想来,从今往后日日都是凶险!”
她话音刚落,墨婉便睁开了眼。她转头看向端坐椅上的苏紫枫,利索的坐起身子,忧心忡忡的连问:“那该如何是好?小姐可有对策?小少爷如今可大安了?谁那么没良心竟脸六岁的小少爷也不放过……”
苏紫枫安静的看着墨婉焦急发问,并不大作答却也不阻止。
墨婉这才发觉自己竟又失态了,她利落的下床往苏紫枫面前一福身,低眉顺眼的认错:“奴婢逾越了,请小姐责罚!”
苏紫枫婉转的眉眼此时才掩了那一抹厉色,抬手让墨婉起来,语重心长的嗔道:“你向来心思缜密,又耐得住心性,是我身边最能担大任的,怎的今儿个如此没了分寸!”
墨婉俏脸一红,低了头没敢说话!
“你装昏迷不醒确实是帮了我的忙,不过眼下却是不能再装了,明儿个你找个契机醒过来。翠竹中毒,双喜和寒梅忙不过来。你得帮着我查案!”苏紫枫从袖间摸出个翠色流紫的小瓶递到墨婉面前:“这是我配得雪肌霜,你一日三次的抹了,额头上定然留不下疤!”
女儿家谁又能不爱美呢?墨婉虽是毫不犹豫的替紫枫挡下伤痛,可这额间三寸见方的伤口还是让她介怀了好久。如今,竟有法子消了疤痕,墨婉自然是感激不尽的。
她正伸手要接,门外却是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她急忙躲回床上做昏迷状,好好的一瓶雪肌膏却碰的一声摔在地上——碎了!
进来的是双喜,她从来就神经大条也就没注意到屋内的异常,只扫了眼打得满地的雪肌霜,愤愤的向苏紫枫报告道:“小姐,那个菊香强闯了进来非要见你,怎么赶都赶不走!”
苏紫枫扫一眼已经进入状态的墨婉一眼,瞧着神经大条的双喜道:“我这就去看看,刚才不小心打碎了药瓶,一会儿你遣人打扫下!”
雪已经停了好几日,扫在一旁的积雪却没有半分要化开的意思。按照往年的经验,想要冰雪溶解,至少得等到来年开春,燕子归时!
苏紫枫走在清扫过积雪的路上,脚下因着小碎冰有些打滑。所以,她走得很是小心,以至于在见到秋菊的时候,已经是两刻钟之后了!
菊香固执的跪在雪地里,无论听雨轩里的丫鬟怎么劝她都不肯起,给她拿了蒲团汤婆子她也一概不要,就那样脊背挺直了跪在冷得刺骨的地上。
丫鬟婆子们看劝也没用,便也就悻悻的走了。任她孤零零的跪在北风中瑟瑟发抖。
突然,一件半旧的灰狐皮披风落在她肩头,令她冻麻了的身子瞬间觉得异常温暖,她正要拒绝,一个暖烘烘的手炉又强硬的塞进她怀里。
她转头去看,原来是四小姐把自个儿的披风、手炉让给了她。这让她更为惶恐,立马就要拿下披风为紫枫披上,苏紫枫却阻止了她的动作,温柔的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你是陪着大姐姐长大的丫头,自是比寻常的一等丫鬟金贵些。如今怎的不爱惜自己身子,跪在我听雨轩门前?不知道的指不定还要怎样编排紫枫呢!”她亲切的拉着菊香的手,语气极尽温柔,连眼睛里都是笑意,可这话听在菊香耳里,心里却‘咯噔’了一声。
她条件反射的又要跪下认错,一想到紫枫刚才的话便又把曲下去的膝弯打直,流了泪低声求道:“求四小姐救命,只要四小姐救我,菊香定会以命报答,决不食言!”
她满脸都是焦急,好像苏紫枫一拒绝她便马上就会小命不保,神魂归西一般!
感受到菊香的急切,苏紫枫拉了她去内室!
刚一进屋,她看四周无人便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的磕着头哭道:“四小姐求你救救我吧,若你都不肯帮我,那菊香定是活不成了!”
苏紫枫心下了然,却是做了一脸的疑惑,慌张的去扶:“这话可从何说起?你可是大姐姐身边最得力的丫头,你若有半点不如意自是有姐姐为你撑腰!”
“小姐!”菊香又是一个响头磕在地上,并不肯起:“小姐说我蓄意藏了舞谱不肯传授于她,就把奴婢关在暗室打骂折磨,我今日是趁了看守的丫鬟吃醉酒才逃出来的。若一会儿小姐寻来我还拿不出舞谱,定是要被活活打死!”
她浑身发抖,双眼赤红好生的可怜。苏紫枫拗不过她便任她跪在地上,反身坐到一旁的锦面圆角绣凳上,目光深沉的打探着面前的菊香!
她须得仔细观察了再做评判,这世间最普通的戏码便就是苦肉计了!若自己心软着了道,那万劫不复的可就是她苏紫枫了!
“我并不会跳舞,当日里上台表演我可是半点也没避着你,如今你管我要舞谱是如何道理?”
菊香看她推诿,一双绝望的眼睛直直的盯着苏紫枫,那眼里是凌迟人魂魄的无助和哀伤:“四小姐向来仁厚竟对菊香见死不救吗?”
说着话,她已退下身上衣衫,惊得苏紫枫瞬间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苏紫枫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物,前生接触医毒、炸药武器,也没少见血腥残忍的场面!饶是如此,她依旧被菊香身上的伤痕震惊!
早在她带着菊香上台跳舞的时候她就知道菊香一定会受苦,可她做梦也想不到苏芷若竟如此狠毒。
菊香身上几乎就没有半块好肉,刀痕交错重叠,烫伤比比皆是,针眼好似繁星,更令人忍无可忍的是苏州若竟命人烧毁了菊香**,令她这辈子都休想哺乳自己的子女!
看着眼前场景,苏紫枫连心尖尖都觉悲凉,毕竟是陪着自己长大的丫头,纤柔美好,仙子一样的苏芷若竟只为了一支舞蹈,就下得去这样的毒手!
纵是如何去忍,眼泪还是留了下来,她小心翼翼的为菊香穿上衣裳,叹道:“在那支舞上我虽是帮不上忙,却可以帮你想别的办法……”
话音未落,院里却又是一阵嘈杂,只听脾气暴躁的双喜大声呵斥道:“我听雨轩也是小姐居所,就算大小姐亲来也是通传了再近……”
菊香一听是大小姐的人寻了来,吓得浑身发抖,紧拽了苏紫枫衣袖求道:“求四小姐救我,若是大小姐在这里找到我,我必死无疑便就罢了,为了保护好她温柔贤淑的名声,也定不会放过知晓了她折磨我内情的四小姐的!求你救救我,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