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很是不舒服地转身走到主宾的座位上落座。
戴维斯黯然一笑,分别与宋美龄走到各自的座位上。
蒋介石:“特使先生到达重庆已有数日,有何感想啊?”
居里:“委员长阁下,我通过与各方人士的接触,并经过罗斯福总统的授权,我代表美国政府向您——并通过您向中国国民政府正式声明:美国在国共纠纷未解决前,无法大量援华。中美间的经济、财政等问题,也不可能有任何进展。”
蒋介石气得欲怒难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宋美龄急忙用英语说道:“请居里阁下向罗斯福总统转达中国政府的立场:从现在开始,国共双方不会再搞摩擦,在委员长的领导下共同抗日。”
居里:“贵国政府有什么取信于民、取信于共产党——自然也包括取信于我们美国人民的行动吗?”
蒋介石:“我准备于三月一日召开国民参政大会,听取各界代表的意见,消弭分裂,加强团结,共同抗击日本对中国的侵略。”
居里:“共产党有代表参加吗?”
蒋介石:“有!他们有正式代表七人,包括毛泽东和董必武、邓颖超这些共产党领袖级的人物。”
居里:“很好!他们会参加吗?”
蒋介石:“参加,一定参加!”
宋美龄用英语补充道:“据我所知,参政会秘书长王世杰已经向毛泽东、董必武他们发出邀请了!”
居里沉吟片时:“但愿他们能出席!”
蒋介石有意转移话题:“居里阁下,我也很想听到你对我国政府的意见。”
居里:“我们美国人一直认为:中国应有自上而下的彻底民主改革,必须改变腐败的政治机构。否则,我们美国人支持中国抗日的钱,就全都跑到腐败的官员的口袋里去了!”
蒋介石心存怒火,欲爆发而不得。
宋美龄急忙笑着用英语说道:“我们一定设法进行改革!委员长计划在这次国民参政会上提出改革意见。”
居里:“很好!我要继续留在重庆,看看委员长是如何请中共参政员出席会议,一道商谈共同抗日和民主改革的。”
蒋介石、宋美龄听后愕然。
红岩村会议室内日
周恩来拿着一份国民参政会邀请函,说道:“蒋介石为什么会如此客气地邀请我们出席参政会呢?诚如毛主席来电所说:蒋介石从来没有如现在这样受内外责难之甚。一月十七日以前,他是进攻的,我是防御的,十七日以后反过来了,他已处于防御地位,我之最大胜利在此。”
董必武:“也如主席来电所说:目前是迫蒋对我让步时期。非我对蒋让步时期,熬过目前这一关,就好办了!”
童小鹏手持电报走进:“周副主席!毛主席发来了急电。”他把电报交给周恩来后离去。
周恩来看罢电文笑了:“好!主席真是棋高一筹啊。”他指着电报,“小超,你念念这一段。”
邓颖超接过电文念道:“依我观察,我们非求得个妥协办法不可。敌人攻得如此之急,‘一?一七’命令如此丧失人心,他的计划全部破产,参政会又快要开了,非想个妥协办法更加于他不利!”
董必武:“主席讲得太好了,非想个妥协办法更加于他不利!”他看着陷入沉思的周恩来,问道:“恩来,你有办法了吗?”
周恩来微微地摇了摇头:“如果我们不出席参政会,不仅会授予蒋某人继续迫害我们的把柄,而且还会丢掉同情我们的中间派。”
邓颖超:“但我们绝对不能无缘由地出席参政会!”
董必武:“恩来,你看这样如何?我们公开表示愿意出席参政会,但要有个前提。”
周恩来:“这个前提就是:在中共中央所提十二条善后办法未得到裁夺以前,我们绝不出席!”
董必武:“我提议,以中共七参政员的名义致王世杰秘书长一封公函,同时抄送有关的参政员!”
“可以!”
童小鹏走进:“周副主席!郭老打来电话,说大戏剧家洪深先生进城看病来了,希望能见您一面。”
周恩来:“行!你打电话告诉郭老,中午,我请洪深先生吃饭,地点由郭老定,他和田汉是一定要参加的。”
巴人布衣饭店门口外日
饭店门口上方高悬“巴人布衣”横匾。
饭店门口进进出出的各界顾客。
几个讨饭人站在门口,哀声向顾客乞讨。
郭沫若、田汉,还有病态严重的洪深走来。
一个年老的讨饭人端着一只破碗走到田汉面前:“先生,行行好吧!我有两天没有吃上饭了,我给你下跪了!”他说罢扑通一声跪在了门前。
田汉慌忙把讨饭的老人扶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快拿去吃顿饱饭吧!”
讨饭的老人说罢“你就是我的救命菩萨啊!”遂走去。
这时,四五个男女老幼讨饭人扑通扑通地跪在了田汉的面前,拦住了去路,不住声地说着:“救命菩萨啊!我们也有好几天没吃顿饱饭了,再救救我们吧!”
田汉慌忙掏钱,空空如也,十分尴尬地说:“你们都起来吧,我真的没钱了!”
这四五个讨饭人站起来,说着难听的话走去。
郭沫若:“田老大,你准备送给洪深的钱呢?”
田汉:“我,我都给那位讨饭的人了!”
这时,周恩来走到近前:“我早就听说:田汉请客,自己带钱。好在,今天是我请洪深先生吃饭,郭主任就用不着掏腰包了!”他说罢扶着洪深走进饭店大门。
典雅的包间内日
周恩来边品茶边说:“你们三位是当代有名的艺术家,又都是我的兄长,自抗战开始,我们就在武汉聚首,我亲眼所见你们为苦难的中华民族呐喊,为抗战作出了特殊的贡献!”
洪深悲观地:“周公!结果又怎么样呢?我们高唱着‘枪口对外,齐步前进’的歌声,从上海撤退;接着,我们又高唱着《洪波曲》撤出大武汉,经长沙大火,南岳学兵,又来到了山城重庆……”他无力地喘了几口气,“结果呢,他们解散了三厅,发动了皖南事变,北伐名将**也成了他们的阶下囚,而我们这些高扬救国的文化人呢,落得个惊魂出窍,异乡藏身!”
郭沫若:“是啊,刚刚成立的文化工作委员会的同仁,大多数都被迫离开了重庆。”
田汉愤怒地:“更为严重的是,他们连一点遮羞布都不要了,想抓谁就抓谁!但是,我敢预言:迫害文化圣人的当道者,是绝无好下场的!”
周恩来:“三位兄长,你们说的都是事实,但我真诚地奉劝你们:要相信长夜过去是黎明。”
洪深:“我们的黎明要等多少时间才能到来呢?周公!我这个重病在身的父亲,眼巴巴地看着心爱的女儿被肺病折磨着,没钱给女儿买药,也没钱给自己治病……”他说不下去了,大颗大颗的泪水顺着面颊往下淌。
周恩来从皮包中取出一叠钱:“洪深先生!请收下这点钱,一解燃眉之急吧!”
洪深:“不!不……我不能要你的钱。”
周恩来:“你一定要收下,这不是我的钱,是八路军办事处特批给你治病的钱。”
洪深颤抖的双手接过钱,泪水滴在了纸钱上面。
周恩来从皮包中取出一听奶粉:“洪深先生,这是一位外国朋友送给我的,请你带回去,给得了肺病的女儿加强些营养。”
洪深接过这听奶粉,激动地说了一句:“周公!今天相见,我死而无憾了!”
周恩来一惊:“洪深先生!你……”
洪深:“这是我的肺腑之言!”
周恩来:“你千万不要太悲观了!相信我说的话:黑暗就要过去,黎明就在前头。”
郭沫若:“洪深!一定要相信恩来说的话呀。”
田汉:“洪深,乐观些!我看那些见了洋大人就直不起腰来的人,他的日子也不一定比我们好过!”
跑堂的端着一盘菜走进包间:“海参锅巴——!”他把木盘放在餐桌上,将一盆焦黄的锅巴放在餐桌的中央,回手又端起一碗竹笋海参汤,往锅巴上一冲,发出刺刺啦啦的响声。同时,跑堂的恶狠狠地骂了一句:“炸死日本鬼!”
周恩来、郭沫若、田汉、洪深忍俊不禁地笑了。
黄山别墅书房内晨
蒋介石身着睡衣坐在桌前,拿着毛笔在写日记。同时,送出蒋介石的画外音:
“新四军问题,余波未平,美国因受共产党蛊惑,援华政策,几乎动摇……”
蒋介石放下毛笔站起身来,缓步走到窗前,看着室外的大雾陷入沉思。
宋美龄穿着睡衣从内室走出:“达令,阿哥从美国打来长途电话,说美国朝野上下都因新四军事件冷眼相看阿哥。关于美援的事,阿哥越发忧虑了!”
蒋介石转过身来,生气地自语:“这叫岂有此理!”
侍卫悄然走进:“报告!国民参政会王世杰秘书长有要事求见!”
蒋介石:“我和夫人刚刚起床,换个时间不行吗?”
侍卫:“王秘书长叮嘱我说:现在必须求见委员长。”
蒋介石:“请他进来!”他蹙着眉头回到桌前坐下。
侍卫转身退下。
有顷,王世杰走进,双手呈上一份材料:“这是中共七位参政员致国民参政会的公开信!”
蒋介石一怔:“是什么意思?我不看了,说吧!”
王世杰:“这封公开信的中心意思是:前不久,中共所提十二条善后办法未得裁夺以前,中共七位参政员很难出席三月一日开幕的参政大会。”
蒋介石愕然:“什么十二条善后办法啊?”
王世杰:“就是毛泽东提出的关于解决他们称之谓的皖南事变的十二条办法。”
蒋介石猝然变色:“不行!如果我接受了他毛泽东提出的十二条,岂不等于向中外宣布:我蒋某人打新四军打错了?”
王世杰:“总裁不接受,那中共方面的七位代表就拒绝出席参政会。”
蒋介石习惯地把手一挥:“不参加就算了!”
宋美龄急忙提醒:“达令!罗斯福总统私人代表居里……”
蒋介石蓦地想起,连忙答说:“懂了!我懂了!”他沉吟片时,“你去找和中共打交道的张淮南想办法,原则是:中共七位参议员要出席会议,但又不要拿毛泽东的那个十二条来胁迫我们!”
曾家岩周公馆会议室内日
周恩来:“为出席参政会议事,我与黄炎培、张澜、沈钧儒、章伯钧等举行了座谈。我向他们说明了我们为什么不出席参政会的理由,他们均表理解。”
董必武:“我也通过阎宝航、王昆仑等同志与国民党有关方面进行了解,现在的蒋介石,他一方面想得到美援,另一方面又想继续消灭八路军和新四军。用句俗话说,猪八戒钻篱笆——出进两难!”
邓颖超:“那我们就再利用参政会大做文章,搞得他寝食难安!”
董必武取出一份材料:“恩来,你看吧,这是蒋某人近期在重庆以外逮捕的左派人士名单。”
周恩来接过名单看罢,气愤地:“为了应付罗斯福的私人代表居里,他在山城叫喊和平;为了发泄给洋大人当奴才的不满,他又在重庆以外大抓革命人士!”
童小鹏走进:“周副主席!张淮南先生突然来到周公馆,要求会见。”
周恩来笑着说:“看来,蒋介石已经坐立不安了!小鹏,请转告淮南先生,请他在一层会客室稍等片刻,我立即下楼和他相见。”
童小鹏:“是!”转身走出会议室。
周公馆会客室内日
张冲驻步窗前,看着窗外一片勃勃生机的绿色,似陷入了一种沉沉的遐想。
周恩来大步走进:“淮南先生,让你久等了,请坐下谈吧!”
张冲:“不!我们还是站着谈,好吗?”
周恩来:“好!那你我就来一个反传统:主随客便。那你就先讲吧!”
张冲拿着那封公开信,为难地说:“周公!请你收回这封公开信好吗?”
周恩来断然地:“不行!”
张冲:“那……这不等于你们表示公开决裂吗?”
周恩来:“决裂的不是我们,这点你是清楚的!”
张冲:“我当然清楚!你看这样好不好?我请委员长主动约你谈话。”
周恩来:“谢谢你的好意!时下,我是不会与他见面的。”
张冲:“为什么呢?”
周恩来无比愤怒地:“远的事件不讲,就说这十多天以来吧,政治压迫之严重,以及在外地接连不断地逮捕左派人士的事件,真是无理之极!实属忍无可忍!”
张冲:“周公!你是知道的,委员长一向是吃软不吃硬的,你们如此而为,必致翻脸!”
周恩来:“说到翻脸,至少已有半翻脸了吧!他现在所能做的,不过是讨伐令,全国清党,逮捕办事处人员,封锁《新华日报》等等,我们已经准备好了!说到见你们的委员长,必不能得结果,仍然是要我们过黄河那一套。”
张冲:“难道就没有一个折中方案吗?”
周恩来想了想:“我必须请示中央。”
恰在这时,童小鹏带着田汉慌忙走进:“周副主席!田汉先生有人命关天的大事向你报告。”
周恩来大惊:“田汉先生,请讲!”
田汉:“周公!大戏剧家洪深先生一家三口服大量奎宁丸、红药水后昏迷不醒。”
周恩来:“抢救过来了吗?”
田汉:“郭沫若先生带着医生赶到洪深先生的家中,经过奋力抢救,一家三口方脱离险境。”
周恩来:“洪深先生现在什么地方?”
田汉:“医院!是郭沫若先生让我来周公馆报信的。”
周恩来:“淮南先生,我们的会谈到此结束,我必须赶到医院去看望洪深先生。”
张冲:“带去我对大戏剧家洪深先生的问候!”
周恩来:“好!田汉先生,请你跟着我去医院看洪深先生。”他说罢大步走出会客室。
田汉跟随其后,也走出会客室。
张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重庆大街外日
一辆轿车飞驰在大街上。化入车内:
周恩来、田汉坐在后排座位上低声交谈。
田汉:“三厅解散以后,洪深先生困居乡间,几乎等于与世隔绝。加上物价飞涨,疾病缠身,再加上心爱的女儿患肺结核病危,陷入无法解脱的困境。”
周恩来:“那也不应该走这条路啊!”
田汉:“尤其当他听说皖南事变之后,他所崇敬的叶剑英将军等离开重庆回延安了,他所认识的文艺家也悄悄地飞往昆明、香港,因此,一种失落感打心底油然生起。诚如他在绝命书中写道:一切都无办法,政治、事业、家庭、经济如此艰难,不如且归去。”
周恩来自责地:“看来,我对你们这些大艺术家还不够了解啊!”
田汉:“你还不了解我们,那还有谁了解我们呢?”
周恩来:“现在回想起来,那天吃饭,洪深先生已经有了轻生的念头了。如果我真的了解他,绝不会有今天这场悲剧发生啊!”
田汉:“这就是我们所敬仰的周公啊!”
病房内日
洪深躺在简易的病床上,正在输液。
郭沫若、阳翰笙无声地守在病床旁边。
洪深含着泪说道:“人,自杀不是一个好办法!郭先生,翰笙,我真的认识到自己的行为是错了!”
郭沫若:“不要说这些,把身体养好是最重要的。”
洪深:“我们都是文艺家,性格实在是太脆弱了!每当我想起周公说的那句话:黑暗就要过去,黎明就在前头,我就越发感到对不起周公!”
恰在这时,周恩来一步走进病房:“洪深先生!是我对不起你。我没有想到你们是艺术家,更没想到正因为你们有这样脆弱的性格,才能写出爱憎分明的作品来!”
洪深:“周公!”
周恩来:“这件事使我想到:共产党人怎样才能和艺术家交知心朋友呢?我做得不够,请你们原谅!”
“周公!”郭沫若、阳翰笙、田汉、洪深异口同声地喊道。
周恩来:“我只想说这样一句话:诚如田汉先生在《义勇军进行曲》唱的那样,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全国人民希望你们发出最后的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