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孟冠然就要订婚了。”唐尔撇开那个话题,直击问题的核心,她是来示威的么?
这句话一出,贺晓岚倒是怔了怔,不过她很快的恢复了平静:“哦?是吗?他对你说过什么?海誓山盟?你相信他?”
“为什么不呢?”唐尔嘴唇干涸,像个在沙漠里极度缺水的人,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来帮她,她甚至看了看旁边的座位,艾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像一个开在她胸口的黑洞,越来越大,正在无情而快速的吸光她所有的勇气与信任。
“哈哈,这可真是个天大的笑话。”贺晓岚干笑了两声,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遥控器,她轻轻一按,白色的投影幕缓缓的落下:“我一直觉得,一个人如果能够一辈子一直生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里,也是一种幸福。可是天不从人愿,最悲惨的是,美好的谎言总会有被戳破的一天。”
保全为什么还没有来?
唐尔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那个密闭的大门上,希望下一秒就看到全副武装的保全冲进来,带走这个煞星,拯救这一切。
“别傻了,唐总,我可是有备而来的。”贺晓岚看透了她,那种神情就好像一只猫在看着已经被自己掌控在手中的老鼠,满脸的戏谑。
不会再有人来救你了,永远不……
唐尔的心里忽然就听到这样一个声音。
“所以呢?”唐尔仍然盯着对方的眼睛,故作镇定,不甘示弱的挑起眉。
贺晓岚勾了勾唇角:“所以,不如我们来看一看我为大家准备的第一手资料?唐总你,也好好的了解一下自己的命是怎么延续下来的。你的前任未婚夫是个什么样的人。而你现任的未婚夫又是为什么而来的。”说到这里她还故意顿了顿,然后拧眉思考了一下:“我应该称呼你一句什么比较好呢?幸运儿?第三者?一个早就该死的人?还是……杀、人、凶、手?!”
场内,一片哗然,甚至都省略了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大家有的低声议论,有的则屏息凝神,唯一相同的是他们每个人都在耐心的等待一个呼之欲出的惊天大秘密,在看一场事不关己的天大的笑话。
一个富家女,一个服装企业,一个时尚发布会上被赤裸裸揭露的丑闻,还有什么比这更让这些闻讯而来的媒体人热血沸腾的呢?
当然,人群中震惊的并不只是他们,还包括当事人,唐尔。
贺晓岚的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砸在她的心中,那些被她紧紧的按压在心中的谜团,似乎就在眼前,就要被揭开了,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感觉。
室温适宜的会场内,她却冷汗直流。但是,为什么是她,贺晓岚这个几乎与她的生活没有任何交集的人,她知道什么?又做过什么呢?
唐尔自认,她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女人,在她的记忆力,找不到任何关于她的身影。
她不就只是一个孟冠然的……朋友么?
“你的脸色还真是难看呢。”贺晓岚唇角微微一笑,幻灯片上投影出一副巨大的照片:“认识这个女人么?”
照片上那个人长发纤瘦,明眸皓齿。
唐尔呆呆的看着大屏幕,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丁点儿声音。而场内却因着这张片子炸开了锅。
“何欢。”
“何欢?”
“何欢是谁?”
“那个死了很多年的明星么?”
“死了?”
“不是说是隐退?”
“天哪!”
“……”
唐尔忽然觉得不对劲,浑身又疼又冷。她的双手撑着桌面,极力的维持着镇定,可是她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在颤抖。
这个时候,唐尔刚才一直盯着的那个紧闭的大门终于被推开。
她仰起脸,然而却在看到来人的一霎那,又快速的低下去。
不同于唐尔的是,记者们迅速的反应,开始对着来人不停的拍照,那不是别人,正是时尚界最具影响力的人物――刘悠悠。
此时,屏幕上正播放了第二张照片,那两个人亲密无间,相互偎依。
这一次说话的人却变成了刘悠悠:“我想,这个人,你应该很熟悉吧,唐总。他的身份却和你一样很难界定呢,是何欢的情人,你的未婚夫,还是你杀人的帮凶?啧啧,天网恢恢,你们不会真的以为一切都会那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吧?”
“你们?”
“我们?”刘悠悠微笑:“我们可不止是我们。晓岚。”她示意到。
下一秒,屏幕上切换的是一张唐尔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出的照片。那上面那个男人轻轻的搂着何欢纤细的腰肢,他注视着她的神情是那么深情,充满了怜爱又透漏着隐隐的狂热。
那张脸还是那样年轻,可是唐尔依然快速的认出了他。
“孟、冠、然。”
“孟冠然。”唐尔那样无助的重复这三个字,鼻头发酸,心中却又想笑。
这个名字在她的心里一直以来所代表的甚至是一个救世英雄的角色。
她相信,他总会来救她的,不管遇到多么艰难的境况,她以为他会一直在她的身边,就像是他最初出现在她生命里的时候那样,沉默的、毫无怨言的、忍受和包容着她的一切,而原来所有的好,都是有代价的。
直到今天,她才明白,他所有的忍耐,都是为着看她一步一步走到这一天。为着看她在所有人的面前,慌张无助、丑态百出、甚至羞愤而死。
原来这所有美好的一切不过是一个早已安排好的圈套,他们这些人早已串通好了,只耐心的等着她信了那谎言,然后在被戳穿的那一刻纵身跳下悬崖。
孟冠然,不知是一个操控者,还是那个亲自上阵潜伏了太久太久的诱饵,他是那么的细心、执着,引着她一点一点的往前走,然后微笑着的、不动声色的封锁着她的退路,步步为营,只期待一击即中,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你大概真的觉得他是爱着你的吧?”贺晓岚的声音淡然的在她的耳边响起,充满了浓浓的讽刺、挖苦、瞧不起:“啧啧,真可怜。”
曾经,唐尔以为,她最大的恐惧源于自己随时随地可能遭遇的已知的死亡。可是现在,当她的生活在一瞬间被翻覆,她所生活的世界突然间风声鹤唳的时候,她才明白,死,也许并不算是人生中,最坏的结局。
最坏的是有人为她造了一个美梦,又亲手击碎。
自己在这人生里,不过是个跳梁的小丑,供人娱乐。
多年以前,上天可怜她,奇迹般得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许给了她一个健康的心脏。
多年以后,上天惩罚她,在她以为一切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的时候,又告诉她她所得到的一切幸福都不过是假象。
而在这个动人的假象里,只有她在演独角戏。
观众们只负责在最后的时刻,狠狠的撕裂她的梦境,然后大笑着观赏他们早已经为她安排好的结局。
“哈哈哈哈哈哈,”唐尔突然的,几乎是仰天大笑的笑出声音来:“哈哈哈哈哈哈哈……真的是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台上台下的所有人都注视着她突如其来的变化,唐尔从自己的眼前模糊的泪光中都可以读出那些目光中包含的深意。
“这女人疯了。”
“这女人是个疯子。”
“这女人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
唐尔无视这一切,只是径自的狂笑不止,一直笑到连认为自己一切尽在掌握的贺晓岚和见惯了大世面的刘悠悠都有点毛骨悚然了,她却突然顿住,伸手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她缓缓的道:“刘悠悠,还有台下这位‘正义之士’,我唐尔真是何德何能让你们如此大费周章的来报复我。我到底是让你们倾家荡产了?还是杀了你们全家?让你们这么费尽心机的设了这么一个‘美人计’。合着我就代表了你们人生的全部意义了。这真是让我觉得荣幸之至啊。不过我觉得,也许你们再等等在我的订婚宴上来这一出,也许效果更好。你们这样仁慈,让我这么早知道真相,我还真是该谢谢你们!”
“你还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么?”贺晓岚怔了怔,显然对她这样的反应没有一点儿准备。
唐尔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到身体外面来了,她的眼中已经没有任何一个清晰的影像,她知道自己觉不能就这样被打倒,被忽悠。这么多镜头对着她,老爸很可能还在电视机前面看着,她不能让他担心。
“不好意思。”她用自己最后的意志,稳了稳心神:“我对你们的解释,没兴趣。如果你们觉得不甘心,可以向在场的媒体解释,当然,那就是你们的事情了。”
唐尔说完,随即向自己身边的工作人员示意了一下,机灵的助理走过来听到唐尔无比镇定的对她小声吩咐:“把酒店的款项付到位,还有受邀到场媒体的红包,然后再走,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别担心,有我呢。”
然后她像是想到什么,转过身,找到摄影机所在的位置,这样的情况下,她居然对着那黑色的镜头扯出一个笑容来:“爸,我没事,等我回家。”
她走了,就那么走了,在所有人无比惊诧的目光里,踩着八厘米高,之前的她几乎无法驾驭的高跟鞋,走的那样稳健又彻底。
连唐尔自己都对自己的镇定感到吃惊。
也许当人们发现自己无路可退的时候,就真的会无比平静了。
事到如今,她清楚的知道,除了坚强,她别无选择。
这一刻,她耳中只听得见自己高跟鞋砸地的“咚咚”声,而她的心中也只有一个人,老爸。
那个永远不会背叛她的、让她的失望的、是她的港湾的唯一的亲人。
严格说起来她已经死过一次了,所以这些事算什么?真TM没什么好怕的!
她一边在心里飙脏话,一边头痛,也是在那一霎那她终于明白,要挺着身板做出“负责任”这种姿态是多么的难。
不管自己清不清楚状况,该不该承认这些个莫名其妙的指责,都要一声不吭的把那些羞辱给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