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尔,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刘悠悠掐着腰,两眼冒火的狮吼。
唐尔隔着漫天飞舞的纸片怔了怔,摇摇头:“不,不知道啊。”
刘悠悠怒极反笑:“不知道?好,那你来告诉我,这些垃圾图纸是谁改的?原稿呢?”
唐尔蹲下身子拿起一张,这分明是她昏倒的那天晚上熬夜赶出来的,她斜眼看了看Lauren的位置所在的方向,理所当然的看到一张挑衅的笑脸。唐尔再二,也知道这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她沉住气淡定的说:“是我改的,原稿应该在我的桌子上啊。”
“桌子上?你桌子上除了这堆垃圾,什么都没有!唐尔,我现在你放假,你回家给我好好想想,你是不是适合干服装这一行。你刚进公司,我是对你要求不高。你改图改的烂,好,我可以等着你成长。但是!”刘悠悠话到此处重重的强调了一下:“你改的是我们马上要上服装周的图!你知不知道原稿必留的道理??不知道你也可以问么,你这样一改,原稿随处丢,结果只能是我们大家都要跟着倒霉,加班受累还是其次,赶不上这次时装周的话,责任谁来担?你么?你担得起么?”
唐尔在心里一直告诫自己:冷静,一定要冷静。
她沉默的看着刘悠悠发泄完了才低声说一句:“对不起。”
“这段时间你还是不要来上班了。”刘悠悠坐在椅子上点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冷声说道:“还好合同还没签,等通知吧。”
唐尔不知道Lauren为什么要陷害她,她和她明明不是敌我关系,就算是前辈给晚辈的下马威,她这样做也未免太过分了。
“好。”唐尔黑着脸,二话不说扭头便走。
唐尔知道自己毕业的学校不及这边的很多人,也知道自己并不算是在时装设计上天赋异禀,但是至少她肯努力啊。只是这一次,她似乎又努力错了地方。
她自觉一向不是一个倔强的人,只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实在是有点急转直下,让她不能接受。
情场失意、职场失意,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去赌场搏一搏了。
本以为会一切顺利的上班日,唐尔一个人拎着包,漫无目的的走在路上,天气阴晴不定,让她的心情更压抑了几分。
真想去喝一杯。
陈英跟着导师去挖古墓了,孟冠然莫名其妙的闹别扭,老爸心脏不好不能受刺激,唐尔自嘲,原来混了这么多年她还是那么惨,每到关键的时刻都找不到合适的人倾诉。
一辆黑色的捷豹安静的滑过她的身边在她的右前方停下。
“唐尔,上车。”林丞尉知道她不会乖乖听话,一开始就自动下车去拉她。
“我不去,你滚啊――”她死命的往后退,朝林丞尉的反方向使力。
“我叫你滚你听到没有啊!”她发泄般的嚷嚷,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把一腔的怨气宣泄出一些。
林丞尉终于还是把她抱在怀里:“唐尔,你怎么了,现在不是该在上班么?”
唐尔坐在林丞尉家客厅的小吧台上喝下最后一口酒,然后很不雅的打了个酒嗝。
她站在诊所前面死活不肯进去的表现也许让林丞尉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只好退而求其次的拉她回家。
无所谓了,她趴在吧台上眯着眼睛看着手中的玻璃杯痴痴的,真的无所谓了。
像她这样一个连最基本的工作都做不了的人还有什么资格伤春悲秋的去想那些曾经的、现在的甚至是未来的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
她觉得自己就应该被拖出去毙了,那样还比较爽快。
斜着眼睛瞄了瞄林丞尉,他安静的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书。
还和以前一样,他们两个即便在同一个空间,却仍然好像处在不同的时空。
他的空间静谧而安详;而属于她的却纷乱而喧嚣。
“你管我干嘛。”唐尔最后还是忍不住先开口。
林丞尉见她肯先开口,放下手中的书慢慢走过来,拉了另一个吧椅坐下:“为什么伤心,嗯?”
他有着那种心理医生特有的磁性的声音,就像是随时能够把你催眠。唐尔也曾经一度依赖这个声音来抚慰自己生理和心理上的创痛,可是现在……
“没什么。”她不敢和他过多的对视,只好别开眼睛去看别的地方。
“唐尔,你不是一个会随便发脾气或者做莫名其妙事情的人,虽然,”他顿了顿:“看起来很像。
“前两天我在网上看人家的博客,”她摇着手中的杯子静静的说:“那个博主是个很搞笑的人,可是有天他写了几句话,我突然觉得挺不是滋味的。”
三年了,林丞尉看着眼前这个俏丽的女孩子,心里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心被填满的感受。
“他说啊,他跟朋友去吃农家乐,点菜的时候,一只小狗在他双腿间穿来穿去,不时还伸出小爪子按按他的脚,他就陪它玩了一会儿。后来,饭店老板叼着根烟过来,一把就揪住它的脖子拽起来往后院走了。小狗叫得很厉害,渐渐就没声了。再后来,旁边一群打工仔桌上就上来一份狗肉火锅。然后他说,他简直就一刻也在那里呆不下去了。”
林丞尉看着那双眼睛――满是哀伤的眼睛。
“如果我是那只小狗,你是那个人,你会怎么办?你有什么样的感受?”
林丞尉沉默半晌,开口道:“是不是悠悠做了什么?”
“是你让她收我进MQ的是不是?”唐尔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问:“其实你一开始就知道我在那对不对?刘悠悠也知道我是谁?”
林丞尉看着她,目光里带着探究。
“我在办公室看到一张他们的合照。”唐尔跳下吧台椅子,去拿她放在沙发上的包,她一分钟也不想在这里待着了,一分钟也不想。
“唐尔……”
“我那天只是觉得眼熟,后来才想到,她是何欢……你看我没有忘,我一直记得的。”
唐尔看着目光惊诧、欲言又止的林丞尉顿时觉得自己有一种穿越了上下五千年祖宗十八代的无力感。
“其实我……”
“哎,你别说了,我不想听‘其实’,真的不想听。林医生,你放过我好不好,从三年前我对不起你,在订婚宴上放你鸽子开始,我们就注定一拍两散没有任何瓜葛了。我以为你也明白啊。我不想说我为什么跟你分手,你就也别猜测原因。你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罢,真的跟我没任何关系了。三年都过去了,你不会还要想跟我旧情复燃吧。那未免也太可笑了。”她冷冷的笑,把“其实我们之间也没有多深厚的旧情”这句话咽下去。
其实他?其实他怎么样?其实他不是故意的?其实他并没有和别人串通?其实他的确曾经深深爱着别的人?但是其实他还是蛮喜欢她的?
她确定这“其实”两个字后面没什么她爱听的话。
她和林丞尉之间,完全是个大笑话。
可是她一点也不想笑。
唐尔觉得挺没劲的,她不想要听真相,因为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真相都是杯具!
当没心没肺,不明真相的群众什么的,最幸福了!
林丞尉拧着眉毛,紧抿成一字型的嘴巴表示他现在十分的憋屈。唐尔的手机在这个时刻适时的响起,她从包里拿出来接了,孟冠然淡淡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你在哪呢?”
“街上呢,你不会这么快就听说我被开了来笑话我的吧?”她低着头绞着自己包上的流苏。
孟冠然轻笑:“哟,这你都知道?真贤惠!”
“比不上你神通广大,不会是你授意的吧。早上顶着一张死人脸,我就知道没好事!”
“也许吧,”他不以为意的答道:“你在哪呢,我去接你。”
“你在厂里等着,我去找你吧。突然想去看看我爸。先挂了。”唐尔按掉电话。
她抬头,迎着林丞尉的目光明亮而清澈:“林医生,我走了。到此为止吧,咱也不是言情小说里的苦逼男女主角,犯不着在这儿一味的进行琼瑶阿姨式的对话。你也不是尔康,我也不是紫薇,分手就分手,不就是谈了半年恋爱么,用不着山无棱天地合。我确信你没我活的照样很滋润,我也可以告诉你没有你我照样过得很开心,这不就成了。MQ的事情,我谢谢你,如今被开除就被开除呗,我就是不上班我爸也养得起我,我什么都挺好的,我希望你也一样,真的。”她说着把手机往包里一扔:“我走了,不用送我,出门到处都是出租车,我去老爸厂里看看,大白天的也走不丢,咱们也是老相识的你的绅士风度我心领了。还有就是,新买的捷豹不错哟~”她对他摆出了一个自认为非常潇洒的微笑,转身走出去。
直到电梯合上,林丞尉也没有从那扇暗红的房门里,追出来,唐尔不知道该松一口气,还是叹一口气。
只是出租车驶离他公寓大楼的那一霎那,她抬手揉眼睛,手心一片冰凉。
下了出租车的唐尔站在原地,目光呆滞的看着已经摘掉了招牌的光秃秃的大门旁边,喃喃自语:“怎么老爸的玻璃厂倒闭了么?”
原来的玻璃厂所在地一片荒芜,透过工厂破旧褪色的大门,里面的大院儿已经大片大片的开长草,很久没有人来过的样子。
“唐二。”孟冠然黑着脸站在身后叫她:“我就知道你得上这儿来,电话都不听完就挂,也不回我信息,你整天火急火燎的到底忙什么啊。”
“你并购人家是不是把弄厂子倒闭了?”唐尔眨眨通红的兔子眼,忽然想到玻璃厂前段时间的并购。
“你的脑子里就不能想我点儿好?”孟冠然又好气又好笑走过来拉她上车:“早就换地方了,现在公司的总部在市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