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早在二十年前,程学华率领的秦陵钻探小分队就钻到过此坑,但由于当时人手不够,并未发掘。事隔二十年,当新组建的秦始皇陵考古队对这座当年侥幸漏网的陪葬坑进一步勘探后,其透射出的文化内涵和信息,使青年考古学家段清波等眼前为之一亮的同时,也陷入了沉思。自1974年兵马俑坑发现之后,考古人员已在秦始皇陵周围发现了大小各异、内容不同的陪葬坑179座,在对这些陪葬坑实施勘探、试掘、发掘中,考古人员发现,只要面积稍大一点的坑几乎全部遭到了大火的焚烧,如已发掘的兵马俑坑、铜车马坑、石质铠甲坑、百戏俑坑、曲尺形马厩坑,陵园外的府藏坑等,均被大火焚烧过,其状惨不忍睹。而这次勘探的六号坑却有些意外,钻探人员没有发现其他陪葬坑常见的红烧土、木炭迹象,这意味着此坑没有遭到焚烧,这个奇特的现象不禁使考古人员发出这样的疑问:它为什么没有遭到焚烧是否在此坑建成很短的时间内就被盗扰才幸免焚烧的劫难关于其他那些陪葬坑被焚烧的原因,学术界一直存在着多种说法,那么这个没有被焚烧的陪葬坑,其原因又作何解释是否可为被焚烧的陪葬坑的研究提供一些有价值的反证资料这座陪葬坑距原封土南边沿仅为20米,其位置非同一般。如此显赫的位置,为什么要安排一座马厩坑凡陶俑与马骨共同出土,是否就意味着全部是马厩坑,而当时搞那么多的马厩坑究竟意义何在?如果此处是马厩坑,秦始皇陵园陪葬坑的整体内容是否过于简单、呆板如果不是马厩坑,那又是什么面对过去形成的简单的逻辑推理结果,秦始皇陵考古队带着诸多疑问,决定对六号陪葬坑实施全面的发掘。
2000年7月12日,秦始皇陵考古队部分人员在副队长段清波的带领下,顶着酷暑,来到陵园南部的封土旁开始发掘。经过几个月的努力,发现并确认这座陪葬坑的建筑形制与此前在陵园内发现的石铠甲坑、百戏俑坑基本相同,均为地下坑道式土木结构。从陪葬坑的底层迹象看,那破碎倾倒的陶俑、凌乱的盖弓帽、马骨区域的俑头、极少的马具等,无不向考古人员叙说着此处曾遭到过外来力量的扰动。令人为之振奋的是,根据种种迹象和实物资料,判断出这座俑、马同出的陪葬坑并不是以往学术界认为的马厩坑,所出陶俑也不再是专门司马的圉人,而是一批地位显赫的文职官员,其陪葬坑则是以文职官员为主的官府机构。
2000年8月初,秦始皇陵考古队于陪葬坑前后室之间部位发现了一尊陶俑的头部,当时所能看到的仅是头顶的单板长冠,泥土中是否还埋有另一板长冠,尚需清理后才知晓。但就这一点,已让在现场的段清波等考古学家眼睛为之一亮。根据过去所掌握的资料,凡着双板长冠的陶俑则具有较高的身份,就军阶而言仅低于将军。如果这个陪葬坑是马厩坑,那么这些陶俑当是养马人或养马人的管理者,但一个养马之人或管理者不可能有这么高的身份和地位,这座坑的性质和陶俑的身份将另有所属。带着这样的念头,段清波率领考古人员加快了发掘进度,至8月24日,已发现了11尊陶俑。虽然这些陶俑无一例外地呈破碎状,倒卧在地,但一眼即可分辨出不是跽坐俑而全是立式俑。这批陶俑自身的形态决定了其身份非同一般,俑坑的性质和文化内涵决非是马厩坑所能涵盖的了。随后不久,又发现了一尊立式陶俑,至此,整个陪葬坑陶俑的总数已达到了12件。
随着清理工作的不断深入,考古人员发现这12尊陶俑均戴有长冠,有的陶俑腰带上还佩挂着环首陶削,以及长条扁平状的小囊。为进一步搞清这一陪葬坑的性质,从9月下旬到12月中旬,在文物保护专家的帮助下,考古人员开始提取陶俑并进行修复。随着工作的进展,发现在12尊陶俑中,有8尊头戴长冠、腰挂陶削的袖手立俑,有4尊头戴长冠双手向前的驭手俑。面对如此独特的组合形式,结合封门之内的木车遗迹全盘考察,考古人员感到该陪葬坑的级别要远远高于所谓的马厩坑。更为明显的是,8尊袖手立俑全戴双板长冠,左臂与胸腔间还有一处椭圆形的小孔。据秦代的爵位等级制度分析,该陪葬坑所发现的戴双板长冠陶俑的爵位等级,至少在八级左右,属于秦之上爵。尽管秦代陶俑身上悬挂削及砥石的现象尚属首次发现,但削应为刮削简牍用的书刀,砥石为磨刀之具,它们应属文具无疑。依此推断,陶俑腔臂间的孔可能是夹持成册简牍所用。种种迹象和实物表明,陪葬坑出土的陶俑,既不能归属于军事性质,也不能简单地认定其为养马人,8尊立式袖手陶俑应属一定级别的文职官员。
2000年12月底,秦始皇陵考古队主要人员对这座由8尊文官俑和4尊驭手俑及大量马骨组成的陪葬坑,结合汉阳陵周围从葬坑出土的印章,经反复讨论达成共识:这个被编为六号的陪葬坑,应是代表秦代某一官府的高级机构,而秦始皇陵园内外的陪葬坑也可能均代表了不同的官署及下属机构。
秦始皇陵陪葬坑文官俑的亮相,在秦代考古中属首次发现,是秦始皇陵考古工作一个划时代的里程碑,是秦始皇陵考古钻探、发掘近30年来最重大的收获之一。因为此前发现的以马兵俑为主体的庞大俑群,仍不足以代表大秦帝国当年的政治、经济、文化体制和风貌,而对司马迁在《史记》中所记述的关于秦始皇陵“宫观百官”等现象,由于缺乏具体的参照物,也让研究者绞尽脑汁而得不到合理的解释。秦始皇陵六号坑的重大发现以及对其性质的判断,使整个中国学界为之震动。许多秦文化研究者认为,这个陪葬坑极有可能是秦帝国中央政权三公九卿中的一个官署在地下的模拟,坑内出土的8名文职官员可能是主管监狱与司法的廷尉。那匀称的形体,优美的装束,祥和恭谨的面容,胸有成竹、泰然自若的神态,无不透视出大秦帝国鼎盛时期文职官员意气风发、聪慧睿智的精神风貌。随着这批文官俑的面世,使人们对司马迁所记载的“宫观百官”这一历史史实的解读豁然开朗。可以想象的是,类似六号陪葬坑这样的地下官署和文职官员陶俑,应该遍布于秦始皇陵地宫的四周。正是由于这些地下官署和文职官员陶俑的存在,才形成了“宫观百官”的壮丽景观。这一景观以它独特的、迷人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魅力,赋予人们无限的遐想,并为秦始皇陵及秦文化的研究做不断的深层次的探索。
仙鹤从坑中飞出
当人们还未从秦始皇陵发现文官俑的喜悦中摆脱时,另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又从秦始皇陵园传出。2000年11月17日,新华社陕西分社以《秦始皇陵陪葬坑“飞出”青铜仙鹤》为标题,作了这样的报道:
日前,由陕西省考古所和秦俑博物馆组成的联合考古队,在秦始皇陵发现一神秘陪葬坑,目前共出土10余件青铜制禽类动物,据悉这在秦始皇陵考古史上属首次发现。
据了解,该陪葬坑位于秦陵外城东北角。目前被命名为秦陵七号坑,试掘了该坑的一小部分共24平方米,发现了13件青铜制的禽类动物,5件青铜制云纹踏板。
据介绍,在13件青铜禽类动物中有两件为青铜仙鹤,其余则锈蚀严重,较难辨认。青铜仙鹤位于陪葬坑的中部,其中一只躯干残长68厘米,宽21厘米,脖颈裂为数块,残长43厘米;另一只呈饮水状,躯干残长62.5厘米,宽20厘米,高9厘米,颈残长20厘米,体表似有彩绘残迹。据推测,现在发掘的这一小部分曾经可能为水池,青铜禽类原都立于踏板之上。有关专家表示,秦陵陪葬坑是千古之谜,其文化内涵一直在不断增新之中,秦陵七号坑的发现为人们研究秦始皇陵的形制又提供了重要的实物资料。
这一“飞出”青铜仙鹤的陪葬坑,于2001年8月8日由秦始皇陵考古队开始发掘,通过发掘推断,这一陪葬坑属于地下坑道式土木结构建筑,其过洞两侧以夯土构筑放置器物的平台,并以方木铺垫,过洞南北两侧以板木构成厢板,顶部则以双层棚木封闭坑体。考古人员在发掘清理中,发现了双层棚木、厢板与立柱及厢板间的榫卯结构,这是秦始皇陵园陪葬坑考古发掘中惟一保存完整的重要迹象。在坑底两侧构筑夯土台放置器物这种奇特的结构和方式,也为首次发现。这些建筑结构的新发现,对进一步深入了解始皇陵园陪葬坑的形制结构有着重要的意义。至于在陪葬坑内出土的10余件原大的青铜禽类文物,因坑内遭到明显的火焚使大部分已受到严重破坏,且锈蚀严重,铜胎已基本无存。但从清理后的状况来看,这些青铜禽类文物其个体大小不同,动作姿态也多种多样。
据此,有的秦文化研究者不同意把这些青铜禽类定为“仙鹤”的说法,而是根据史料和实物特征,推断出这就是班固所说的“凫雁”。着名史学家班固在《汉书·刘向传》中说到秦始皇的陵墓时,曾有“水银为江海,黄金为凫雁”的语句。这里记载的凫雁当是一种水鸟,这种水鸟的俗名称“野鸭子”,形状像鸭子,雄的头部为绿色,背部呈黑褐色,雌的全身为黑褐色。其生活特性是常群游于湖泊之中,也能近距离飞翔。从考古人员对秦陵七号陪葬坑发掘的“一小部分曾经可能为水池”的推测看,这样的环境正好适合于凫雁的生存和栖居,而对仙鹤则不一定适应。如果这一推测被日后的研究成果所证实,无疑是对关于秦始皇陵文献记载的又一次成功破译。或许,随着秦陵考古工作的不断进展,一个个重大历史之谜会尽数揭开。只是,现在尚需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