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四班与我们一班不是一个代数老师授课,所以,看看四班的代数卷子,非常有益处。
黄小玲看上去挺佩服马驰骋的,听了马驰骋的要求,点了点头,忙不迭地回转身走进教室,去取卷子了。
我感觉马驰骋在学习上真是肯于动脑筋下功夫的。
说起来他的这点精神,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休息去了。一上午的功课,还真是值得我学习。
可他的代价是违反了学校纪律。
果然,在走廊里走动的值周老师听到了马驰骋的声音,走过来,拿着马驰骋胸前的名签看了看。
但他没有记下我们班级。
黄小玲是马驰骋的有力竞争者,也是他学习上的好朋友,他们经常互通信息,研究问题。
值周老师警告他:“记住,以后在走廊里不许说话。什么叫无声走廊懂吗?”
马驰骋面无表情地看了值周老师一眼。
黄小玲跑出来,把手上的卷子交给了马驰骋。
马驰骋连忙笑着对黄小玲说:“谢谢你。我下午就研究一下这张卷子,放学前还给你。不影响你回家复习。”
扣了纪律分,就意味着班级将得不到纪律红旗,班主任老师也将受到校长的批评。
值周老师刚刚走开,又听到了马驰骋的声音。他生气了,折回来,说:“我刚才说的话你听见没有?你怎么明知故犯?”
他打开手中的值周记录本,记下了我们班级的名字。
“你们初二(一)班本周的纪律分,没了!”
这个过程我都看在了眼里。
我们班好几个同学都看到了。马驰骋跟没有那回事一样,返身回教室了。
我们几个同学都很气愤,走出楼门口时,恰巧遇到了张老师。
于是我们七嘴八舌地把刚才的事告诉了张老师。张老师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下午张老师来到教室里,对近期班级情况进行了简要总结,并对后一段的学习、纪律、卫生等提出了要求。
我以为张老师一定会批评马驰骋的,可张老师根本没有那个意思,甚至连马驰骋的名字都没有点,只是强调大家应该注意遵守学校规章制度,不要违反。
我突然觉得特没劲,也很讨厌他。
但无论怎么样,好像一个发现猎物的猎人,在准备好手中的枪之后,猎物又消失了。
最后张老师说:“期末已经越来越近了,马驰骋、白帆和米羊要全力以赴地做好参加市里知识竞赛的准备工作。
其他同学也要抓紧时间,迎接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力争取得好成绩。
初二只剩这最后的一段时间了,放完暑假,我们就要升入初三了。
大家加把劲儿。
我们相继走出教室。”
三
林新终于回来了。是孙小非把他领回来的。
孙小非笑嘻嘻地走进教室,林新跟着走进来,也是笑嘻嘻的。
想不到两天不见,林新的精神状态非常好。
他大概是把他同后妈吵架的事忘干净了。
不知道他把对我的报复,跟我必打的那一架忘没忘。我没忘。
初二(四)班刚刚搞了代数测验。
我都等两天了,为此不止一次地产生过空落落的感觉。
我突然莫名地兴奋起来,还伸手到书包里摸了摸那根钢筋。
白帆很警惕地问我:“你掏什么?”
我说:“没掏什么。”
白帆要抓我的书包:“不对,你有鬼。让我看看。”
我死死地护住书包,说:“哪有鬼?什么也没有。”
我牢牢地抱住书包不让她看。白帆放弃了,嘴里嘟囔着:“你们男生鬼点子就是多,真是讨厌!”
林新的归校,竟使孙小非异常地高兴,她一会儿叫一会儿笑地安静不下来,像电影里多嘴的长舌妇。
后来我们都明白了孙小非兴奋的真正原因。
原来那天下午他们两个人出去画画儿,林新把那幅作品拿来了,还是装裱好的。
林新很绅士地把作品交给孙小非,我放弃了打马驰骋的想法,说:“送给你吧,请孙小姐笑纳。”
孙小非喜滋滋地接过画作,一边看一边啧啧称赞:“傻瓜才满世界乱跑去寻找美呢。
看,美原来就在我们身边。
世界上并不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的眼睛。”
她在努力地把美院教授的形象塑造出来。
孙小非在得意之余没忘将林新的大作展示给大家看,让大家与她一起分享快乐与幸福。我的心里踏实多了。
画面上是一大片碧绿的草地,远处是瓦蓝瓦蓝的天空,一丝云也没有。
草地的边缘是若隐若现的黄房子和几棵低矮的树。
草地的中间是一个女孩儿,她无疑是整幅作品的主体,非常突出。
女孩儿斜斜地躺在草地上,自然、清新。
她身上的鹅黄色连衣裙与画面上方的蓝天相呼应,使整个画面色彩搭配十分协调。
女孩儿的身边随意散放着几枚苹果,未成熟的青苹果。画面一侧还有一条东张西望的小狗。
马驰骋居然不顾班级的荣誉,公然在走廊里与黄小玲说话。
林新的画真是不错。凭直觉,我感到这幅作品应该达到了专业水平,跟我妈妈的作品应属一个档次。
作品的名字,就叫《草地上的女孩》。
那个躺在草地上的女孩,就是孙小非。
那件鹅黄色的连衣裙,是孙小非最喜欢穿的。
我为林新出色的艺术感觉和对色彩的捕捉能力而感到吃惊。
我突然有一种预感,假如林新不受家庭变化的影响,他将成为一个十分优秀的画家。
看来他说让大画家沈博鸿老先生也不敢小看他,并不是一时冲动吹牛皮。
他对自己很自信。他也有这个实力。我听妈妈说过,自信对于一个画家来说特别重要。
只有自信,我学得十分轻松、顺畅。
没有飞鸟的干扰,才有可能画出优秀的作品来。
白帆又捅了捅我,说:“发什么呆?”我拿起书,看了起来。
可我没有看进去,精神老是溜号。
可在走廊里说话,他们违反了学校的规章制度。原来我的大脑中反复出现的是和林新打架的事。
林新回来了,这件事也该了结了。
我又摸了摸书包里的钢筋。
可林新根本就没有跟我打架的意思,甚至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依旧高高兴兴地跟孙小非谈论那幅画。
到了眼前的事情却办不成,我的心里又开始空落落的,那只精力充沛的鸟儿又飞了回来。
我与那只鸟儿对视着,看它亮晶晶的小眼睛和色彩厚重的尖嘴。
我看见它耐心地用尖嘴梳理着每一根羽毛,似乎是为自己打扮打扮,又好像是为飞翔做着准备。
它那一对锋利的爪结实而且有力,可以轻易就将我心里装着的东西掏空,一点儿都不剩。
我真的被它掏空了,我一点儿也学习不下去,手里拿着书却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完全是在做样子。
白帆把本子推到我面前,说:“你看,这道代数题我解出来了。”鸟儿飞走了。那道代数题轻而易举地打败了鸟儿。
我说:“我也有了解题思路。”我把自己乱写乱画的草稿纸拿出来,与白帆的解题过程做了对比。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思路一模一样。我笑了。白帆说:“我们有能力解决它。”鸟儿飞走了,我便不再理会林新。我按照自己的计划,尽管我恨他,抓紧时间,做知识竞赛前的最后冲刺。我感觉我各科都应该是没有问题了。
下课了。我去了一趟厕所,回到教室里见孙小非同林新谈得兴致正高。中午放学了。
孙小非无不得意地说:“怎么样,还是我聪明吧?我就知道,上网吧找你,就像大海捞针,那么多网吧,上哪儿找你去?”
林新连连点头:“是是是。不过假如我要是不上网呢?”
孙小非撇下嘴:“你想吧!你会不去上网?这正是我的高明之处。
所以我到网上找到蜡笔小新,就找到你了。”
林新笑嘻嘻地说:“看来我的网名得改了,让你找不到。”
孙小非瞪了瞪眼:“你敢!你的网名就叫蜡笔小新了,不许随便改动!”
我吃了一惊。原来林新的网名叫“蜡笔小新”!而几天前,就在教学楼外的花池边,我吃了孙小非给我的蜡笔小新果冻!我的胃突然难受起来,而且一点点在收缩。
我的嘴里满是蜡笔小新果冻的味道。
我想呕吐。我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出教室。
我跑到水房,想吐,又吐不出来什么,只从舌尖和下嘴唇上流下一些口水。我难受极了。打开水笼头,我把头歪下去,伸嘴接水喝。我不停地漱口,漱了有二十多次。
可嘴里还是有果冻味儿。张老师跟了进来,问:“米羊,怎么了?”我吐掉嘴里的水,也就是在那一刻,说:“胃不舒服。”“吃什么了?胃疼吗?老师那儿有药。”
张老师过来,在我的后背上拍了几下。我摇摇头。
我不能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张老师。
回到教室里,白帆问我为什么要吐。
我说:“几天前我吃的东西是坏的,反胃了。”
“几天前?”白帆惊异地看着我,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
我说:“是。
学校规定走廊为无声走廊,无论出了什么事,学生在走廊里都不允许说笑打闹,否则,将扣掉所在班级的纪律分。是几天前吃的。”“才开始反胃?”
白帆愣着。我冲她笑了一下,说:“那东西潜伏期长。”
张老师走进来。上课了。放学时我故意收拾书包很慢,磨磨蹭蹭弄了好一阵,教室里的同学都走差不多了,才背上书包离开教室。
我在等林新。我知道林新白天一直回避我,没有与我发生冲突,他是在等放学。
我听出他是在向黄小玲借代数卷子。
放学了,一切问题都可以解决了。我之所以晚一点儿出去,是在等林新,把机会让给他。
他应该先离开教室,在校门外等我。事情就这么简单。我到自行车棚里推出单车,推出了学校大门。
林新一定会在门外等我。我心里有这个底。他吃了亏,不会善罢甘休的。
而且他很热衷于打架,对打架这样的事一点儿不头疼,像吃一盘小菜那样容易。
所以,他肯定会在门外等我。我在心里做好了打算,一开始我就把钢筋亮出来,让他看见,我也不会向他挥拳头了。因为我觉得他很可怜。
上课的铃声响了。
马驰骋急忙擦眼睛。
我刚刚出门,就见马驰骋正在走廊里与初二(四)班的黄小玲说话。我回到座位上。
我发现那只鸟儿已经不在了,免得他说我搞突然袭击,不仗义。
即使跟林新这样的差生打架,我也不想失掉尊严。我走出学校大门就停住了,开始四下张望。
学生们正陆陆续续地走远,一些来接孩子的学生家长也带着自己的孩子离开了,校门前渐渐冷清下来。
我期望着林新能在某个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里出来,或是向我招手。那样,我将平静地迎上前去,与他面对面。可是没有。
我没有看到林新的影子。我有点纳闷,继续东张西望。
后来学校门前已经完全静下来了,我还是没有见到林新。
真是奇怪。
我骑上自行车,直奔不远处那个破败院子。
林新常在那里打架。可破院子里空无一人。
我心里的那根弦由绷紧一点点松弛下来。
松弛下来,我就发现那只鸟儿再一次向我飞来,煽着长长的翅膀,发出清脆的尖叫声,向我飞来。
我很泄气地伸手在头顶上扬两下,似乎是想抓住那只鸟儿,又好像是要赶走它。到底是什么,我自己也说不清。
我飞快地骑上自行车,用力踩着脚踏板。
耳边的风因为我的刺激而越来越兴奋,越来越响,像是在唱一首鸟鸣般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