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黛玉淡淡地道：“这有什么难猜的，不过是太太她们因家计艰难，见我有钱了，想找我借钱罢了。”冷笑一声，方才续道：“他们那些人，可真是将我当成软柿子了，以为我是能任他们摆弄的傻子。我父亲给我留了那么多钱，他们弄去花完了，我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并不想与他们计较。如今她们又来打我的算盘，这才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呢。”

玉钏听了这话，吃了一惊，讶然道：“竟是这样吗？那姑娘打算怎么办呢？”

黛玉淡然一笑，慢慢道：“酒楼和银楼的银子，是我们林家的人一分一离赚来的，我凭什么白送给他们花？我宁可将钱送给叫花子，也绝不会给他们的。”

我拍了拍手，浅笑道：“正是这话呢。我真不明白这些人怎么这样，总是来寻我们的麻烦，姑娘，你也该拿出西宁王府郡主的气概来，教训教训他们。”想了一想，又转头看了看玉钏，含笑问道：“薛家的那件官司，如今怎么样了？”

玉钏笑道：“薛家吗？听说刑部那些人旧事重提，其实是忠顺王爷暗中指使的呢。忠顺王爷近来手头很不宽裕，想再多讹些银子花花。薛家如今可算惹上一个大窟窿了，想来还得几万两银子来填补吧。”

我听了这话，情不自禁地笑了。薛家以前那样地算计黛玉，如今忠顺王爷又连番算计他们。这才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天理循环，真真报应不爽呀。

我正沉吟之际，紫鹃已经看着玉钏，含笑问道：“宝二爷与宝二奶奶如今怎么样了呢？”

玉钏莞尔一笑，道：“若是说他们，可真是个笑话了。如今宝二爷只与袭人亲近，衣食起居，都是袭人在打理，平日里也并不与宝二奶奶说话儿。我听秋纹她们嚼舌根，说两人至今都没圆房呢，真不知道这是什么金玉良缘。不过宝二奶奶素来大方，面上竟一点也不伤心，每日里只在账房里转悠，处理府中的事务。”

我不禁笑道：“平日里常听人说，夫妻之间，要相敬如宾。宝二爷与宝二奶奶也真应了这句话，不过，他们不是‘相敬如宾’，而是‘相敬如冰’，冷冰冰的冰。”

四人说笑间，我们的轿子已经到了荣宁大街。轿夫直接将轿子抬进二门，我们一行下了轿，我与紫鹃扶了黛玉，大家一同步进贾母的上房。王夫人早就满面春风地迎了出来，笑道：“大姑娘越发水灵了。”忙握着黛玉的手，将黛玉拉进上房。

黛玉向贾母请了安，便在贾母身侧坐了下来。贾母又令探春和惜春坐了，一同寒暄了几句。不一时薛宝钗也走了进来，见了黛玉，也是满面笑容，态度亲昵。我冷眼瞧着，在心中冷笑，不知情的人见了，一定会以为她与黛玉是别后重逢的好姐妹呢。

黛玉容色淡淡，与她寒暄几句，便笑向贾母道：“老太太近来可好？”

贾母笑道：“很好，你让人送过来的金陵菜肴，味道正宗鲜美，我很喜欢。”叹息一声，望着黛玉道：“人老了，就特别想念故乡。吃到家乡的菜，也能稍慰我的思乡之心。玉儿，你费心了。”

黛玉浅笑道：“只要能让老太太开心，这有什么？”

大家又闲叙了一会儿，就到了中午时分。贾母吩咐厨房，整治了两桌上好的席面送过来。我与紫鹃服侍黛玉坐了，与明月春纤一同，也走出来用饭。

我们的饭菜摆在偏房里，我细细看时，见饭桌上不过只有四碟菜，两道青菜，一碟小葱拌豆腐，一盘油腻腻的肥鸭子。饭也是普普通通的白米饭。

春纤瞥了瞥桌上的菜肴，蹙眉道：“这都是些什么呀？我长这么大，可没有吃过这么差的饭菜。”

我素来随遇而安，便道：“罢了，随便吃一点儿，回去再吃顿好的，补回来就是了。”

紫鹃也笑道：“在这个地方，有饭吃就不错了，你就知足吧。”说着，取了一双筷子，率先吃了起来。

我也端起碗，刚夹了一根青菜吃了，就见莺儿含笑走了进来，道：“紫鹃姐姐，雪雁妹妹，你们随我来一下，我有几句话儿，想跟你们说说。”

闻言我与紫鹃互看一眼，心里很是吃惊，但还是站起身来，随着莺儿出了偏房。莺儿领着我与紫鹃，转到大观园里，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方才回头看着我与紫鹃，朝我们福了一福，浅笑道：“给两位道喜了。”

我与紫鹃一愕，紫鹃怔怔地道：“这可奇了，你给我们道什么喜呀？”

莺儿笑道：“你们有阖府意想不到的大喜。姑娘让我跟你们说，她素来与你们姑娘好，如今你们姑娘独自住在西宁王府，虽然王妃万般宠爱，但毕竟是寄人篱下，想来过得也不自在。前不久齐家的事情，我们太太做得冒失，我们姑娘知道后，还跟太太吵了一次。因为觉得对林姑娘有愧，林姑娘的终身大事，姑娘素来都放在心上，一直都想着要给你们姑娘找一个才貌双全的佳婿。姑娘在京城里留心选了一段时间，也并没有找到合适的贵族公子。因想着林姑娘和宝二爷青梅竹马，所以我们姑娘就跟太太商量了，不如将林姑娘聘给宝二爷吧。林姑娘嫁过来后，与我们姑娘姐妹相称，彼此不分大小。如此一来，既能成就林姑娘与宝二爷情分，也全了我们姑娘与你们姑娘的姐妹之情，这可不是两全齐美吗？”

我听了这话，只惊得目瞪口呆，简直说不出话来。上午的时候，我们在轿子里忖度，王夫人将我们弄回来，大约是为了借钱，哪知道原来竟是为了这个。是了，平白无故的，黛玉自然不会借钱给他们，就算借，也不过是几千两银子罢了。他们那样贪婪的人，怎么会满足呢？不过，若是能将黛玉配给宝玉，黛玉所有的财产便都变成了嫁妆，到时候，那些银子自然就会落入王夫人手中。再加上黛玉如今是西宁王妃名下的干女儿，极得王妃宠爱。西宁王妃也说了的，西宁王府的郡主，身份比同皇家的公主。这样一个金尊玉贵的身份，这样一个手握巨款的外甥女儿，王夫人怎么会不心动呢？

我蹙起眉头，只是，薛宝钗，她为什么也这么热心呢？细细想了一想，心中才渐渐明白过来。当初薛宝钗选中贾家，也是看中贾家的门第和富贵。毕竟，贾家是世袭的公侯，接着宫里又出了一个贵妃娘娘，显赫无比。不过，薛宝钗成功嫁过来后，贾家却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接着元妃离世，贾家更是元气大伤。宝玉心里一直都惦记着黛玉，从没有忘记黛玉，这些情况，薛宝钗自然也一清二楚。薛宝钗主理贾家事务，若是能将黛玉娶过来，她既能得到一份财产，也能借机向宝玉示好。更何况，如今薛家的薛蟠仍旧身陷囹圄，若是能娶到黛玉，也便能跟西宁王府拉上线。西宁王府风头正盛，薛蟠的案子，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罢了。这样的好事，这么多的好处，薛宝钗何乐而不为呢？

我想到这里，便冷哼一声，沉吟不语。这时莺儿继续道：“姑娘说了，紫鹃姐姐与雪妹妹若是能在林郡主和西宁王妃面前说几句好话儿，成就这桩婚事，待你们姑娘于归后，你们心里的念想儿，我们姑娘必定会一并成全的。”

我冷笑道：“念想儿？不知道我与紫鹃姐姐心里有什么念想儿，要宝二奶奶成全？”

莺儿抿嘴笑道：“好歹我们也在这大观园里一同住了那么长时间，彼此也算是姐妹了，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两位姐妹心里其实一直都惦记着宝二爷，是不是呀？”

紫鹃大吃一惊，讶然道：“这话从何说起？谁告诉你我心里有宝二爷的？”

莺儿笑道：“这还用人说吗？宝二爷人长得好，又怜惜女孩儿，当日住在这园子里的丫鬟，谁不想着攀上高枝，嫁给宝二爷做姨娘？”说到这里，便看着紫鹃，暧昧地笑道：“前年紫鹃姐姐不是还试探过宝二爷吗？说要与林姑娘一同回苏州呢。宝二爷听了这话，当时就大病了一场。我记得紫鹃姐姐还在怡红院里照顾过宝二爷，整整有三天三夜呢。紫鹃姐姐对宝二爷有心，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紫鹃闻言气白了脸，身子微微颤抖。我忙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紫鹃，冷眼看着莺儿。莺儿转头看着我，笑道：“至于雪雁妹妹，我并没有看出什么明显的迹象。但我们姑娘说她看得一清二楚，绝不会弄错的。”

我气得满脸通红，怒道：“什么意思？”

莺儿浅笑道：“姑娘说，上年宝二爷挨了打，雪雁妹妹在老太太的上房里哭得一塌糊涂，那份情愫，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