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我轻轻蹙起眉，缓缓点了点头。香菱拉着我的手，轻声道：“妹妹于我有相救之恩，我有几句话，今儿个一定要与妹妹说说。”

我心中一愕，抬头望向她。香菱握紧我的手，柔声道：“我虽然只见过赵公子一面，但也看得出他心仪妹妹，对妹妹一往情深。其实妹妹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必我说就该明白的。人世间最难得的，是真心。而我们女子终生所求的，不过是一个能真心待我们的人罢了。如今妹妹身边已经有了这样的男子，妹妹也该细细想一想呢。我相信，如果妹妹嫁给赵公子，赵公子一定能善待妹妹，给妹妹幸福的。”

我不禁深深一叹，沉吟了一会儿，喃喃道：“多谢姐姐关心，我心中自有主意。”说着，便辞了香菱，起身缓缓出了房。

这四合院的花园亦有梅树，此时已经开得十分茂盛。我走进花园时，就见梅树下站着一个蓝衣少年。少年身若长柳，风度翩翩。如水的阳光静静地撒在他的身上，如梦似幻。

我上前深深一福，低低唤道：“子言哥哥。”

蓝衣少年缓缓回头，笑容满面地道：“雪雁妹妹来了。”说完，便目不转睛地望着我。

我长叹了一声，方才轻声道：“子言哥哥，你很好，心气高傲，容貌不俗，侍母极孝，才智不凡，是个极好的男子。”

赵子言淡淡一笑，有些凄然地说道：“可是，你心里就是不喜欢我，是不是？”

我心中很是歉疚，斟酌了一会儿，依旧轻轻地点了点头。赵子言凝望着我，低声道：“上次你走得太匆忙了，我也没有机会与你这些话。今天，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请你一定要回答。”说到这里，深深一叹，方才扬起头，凄然问道：“他还在你心里，是不是？”

我合上双眼，幽幽答道：“是呀，他还在我心里。纵然……纵然明知与他毫无可能，但我却已经情根深种，难以忘怀。”其实，我素来是极理智的人。在面对很多事情的时候，我懂得权衡利弊得失，懂得取舍，也懂得放弃。但是，爱情不同于其他。爱情是一种微妙的感觉，是明知不可以却执著。一旦心动，竟连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

赵子言听了，长叹了一声。我抬头望着他，迟疑道：“你呢？你……你还在等吗？”

赵子言拧着眉，默然不语。我心里暗自后悔不该问这么尴尬的问题，正想以别话岔开时，赵言却缓缓开口道：“你这是明知故问了，我自然还在等，在等你呀。”他说完，深深一叹，低头默然不语。

我发了一会儿怔，呆呆地抬起头。此时正是梅花开得最繁盛的时候。以前那些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已经全部怒放开来，繁花似锦，花团锦簇，一派生气盎然的景象。

清冷的风缓缓吹了过来，树上的梅花纷纷飘落下来，落英缤纷。有几片梅花瓣恰好落在我的额上，我伸手拈了一瓣，拿在手里把玩着，心中突然一阵怅然。人世间的爱情，向来如此吧？爱你的人，你不放在心上；你爱的人，不将你放在心上。这便是爱情的无奈，也是人生的无奈。

我心中低低一叹，两情相悦的爱情，我竟真的遇不上吗？一时心中千回百转，思绪纷飞，再难平静。

一阵脚步声渐行渐近，我抬头看时，却正是碧儿。碧儿走到跟前，见我与赵子言面对面地站着，彼此却又一言不发，只管发呆，便惊讶地问道：“姐姐，赵公子，怎么了？”

我回过神来，忙凝神答道：“没什么，我们在想问题呢。”说到这里，方才醒悟过来，望着碧儿道：“你怎么过来了？有事吗？”

碧儿浅浅一笑，道：“姑娘吩咐人从梦兰轩取了一些首饰过来，说要给晴雯姐姐挑嫁妆呢。晴姐姐和紫鹃姐姐请你也过去看看，帮忙挑挑。”

我忙应了下来，想了一想，道：“碧儿，你先走，我即刻就过来。”

碧儿答应下来，转身去了。待她走远，我看了赵子言一眼，正要说话时，他已经摆了摆手，望着我，坚定地道：“雪雁妹妹不必再劝，你喜欢他，沉迷在这份情意里，难以自拔；而我喜欢你，愿意等你回头。我没有法子勉强你忘记你心上的人，强迫你喜欢我。同样的道理，你也没有办法，让我忘记你。只要你没有成婚，我就还有机会。我想，也许，只有等到那个时候，我才能够放下。你有你的坚持，我也有我的坚持。我不勉强你，你也别再劝我了。”

我听了他的这番话，登时心涌如潮，喟叹万千。情之一字，百转千回，千回百转，又有谁能料得到，参得透呢？

我正沉吟之际，赵子言已经抬起头来，朝我淡淡一笑，道：“那些姑娘在等你呢，你快过去吧。”

我深深一叹，朝他福了一福，转身折到大厅里，就见厅内放着几十个匣子，里面盛着满满腕镯戒指珠花钗环之类的首饰，样样精巧雅致，珠光流溢，宝气氤氲，一副华丽富贵的景象。我与晴雯紫鹃打了招呼，与她们一同在匣子里挑选合意的首饰。

此时湘云与黛玉也缓缓走了进来，湘云看见这副景象，吃了一惊，问道：“这是在干什么？”

我指了指晴雯，笑着答道：“这蹄子要出嫁，婚期已近。所以姑娘吩咐人送了这些首饰过来，我们在帮她选嫁妆呢。”

湘云讶然道：“不过是嫁妆罢了，怎么要这么多首饰？”

黛玉柔声道：“晴雯受了这么多的苦，又与我在一起住了几年，嫁妆置办得隆重些也是应该的。”说到这里，浅浅一笑，续道：“反正晴雯嫁的是我们林家的人，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呢。”

湘云轻轻点头，道：“我如今才看出林姐姐真真是个难得的，这样大方地为晴雯置办东西。我虽然不通俗事，但这些首饰看起来极是精巧名贵，想来必定价值不菲。晴雯真有福气呢。”说完，长叹了一声。

紫鹃浅笑道：“听云姑娘这话，倒隐隐有羡慕之意呢。云姑娘放心罢，等云姑娘出嫁的时候，我们姑娘必定会为姑娘准备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送云姑娘出嫁。”

湘云面上飞红，嗔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爱打趣人？”说到这里，神色一黯，低头道：“我的名声早就毁了，我这样的人，还怎么能出嫁呢？想来将来只能带发修行，与妙玉做伴罢了。”

我听了这话，知道湘云有心结，当下忙柔声道：“云姑娘这话我不爱听，云姑娘虽然误入烟花之地，但云姑娘抵死不从，依旧是个玉洁冰清的好姑娘，怎么就不能出嫁了呢？如果有人计较云姑娘的过去，那个人也只是个俗人罢了。云姑娘，你要相信，生命里一定能遇见一个对的人。当缘分来临时，那个人一定会出现的。他一定会好好怜惜云姑娘，珍惜云姑娘的。所以，请云姑娘一定要相信，真爱始终存在，幸福也一直都在。”

黛玉忙拉住湘云的手，道：“雪雁说得有理，妹妹，你千万别再胡思乱想了。”

湘云沉吟了一会儿，慢慢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今后我绝不会再说那些话了，林姐姐放心吧。”

黛玉这才放下心来，当下浅浅一笑，很是高兴。湘云走到我身边，含笑道：“你这丫头口才倒好，我以前竟没看出来呢，比有些大户人家的小姐还有见识呢。”

我面上一红，笑道：“是云姑娘太夸奖了，我哪有那么厉害？”

黛玉望着我，笑道：“云妹妹的话倒没说错。雪雁，你说的这些话真的很有道理，连我都很佩服呢。”

紫鹃笑道：“罢了，姑娘再说下去，雪雁就该飞上天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还是快些将首饰挑好，早些回西宁王府是正经。”黛玉与湘云相视一笑，也走上前来，细细挑选各样首饰。大家一阵忙乱，选出了五匣子极精致的首饰，送与晴雯当嫁妆。待嫁妆选定后，又各自另选了几样时新首饰，留给自己佩戴。

将这些事情忙完后，已经到了中午时分了。此时西宁王妃已经打发了人过来接黛玉。黛玉与湘云说了会儿话，约定晴雯出嫁那天一定会再出来的。黛玉说完，方才在我与紫鹃的搀扶下，缓缓上了锦轿。我与紫鹃明月她们也各另有一乘小轿。

我坐在小轿里，掀开轿帘，望着街道旁繁华似锦的梅花，想起今天与赵子言相谈的种种情景，心中万分惆怅。既然我忘不了我爱的人，自然就没有法子回报爱我的人。我想到这些，不禁黯然神伤，在心中默默地责问自己，林雪呀，林雪呀，你怎么会活得这么失败呢？

晴雯要出嫁了，她的终生，已经定下来了。黛玉与北静王爷，也渐渐磨合出一份温馨的感情，想来，不久之后也能成就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