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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我听了宝玉这番话,不由得心中大怒,他这话明明是说黛玉是爱慕虚荣的庸俗之辈了。当下正要反驳时,黛玉已经轻轻地摆了摆手,抬起头来凄然一笑,道:“宝玉,你说话还是这样不管不顾的。罢了,你要这样误会我,我也无话可说。我只说一句吧,如果你愿意,我们,我与你两个人,我们一起离开这儿,再不理会其他人,也不再管其他的事情。我们一起去寻一个世外桃源,结庐幽谷,了此余生。好不好?如果你想这样,我即刻叫雪雁和紫鹃为我们打点行装,如何?”

我与紫鹃均是一愕,想要说话时,被黛玉抬手制止了。宝玉听了,却是眼前一亮,大喜道:“真的吗?”停了一停,却又道:“结庐幽谷?那岂不是再也不能开诗社了?再也不能与其他妹妹在一起吃酒赏花了?而且,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不能将袭人带去吗?妹妹也是知道的,我已经习惯了袭人服侍,离了她是不行的。况且元妃姐姐下旨赐了婚,婚期就在明天,我们离开,我们岂不违逆了元妃姐姐的旨意?如果被老爷他们抓回来,那更是不得了。”

我听了这番话,不由得心下长叹,也明白黛玉刚才说那些话的用意。果然就听黛玉叹道:“你既不能为我放弃这里的荣华,不能为我放弃袭人,不能不遵守元妃娘娘的旨意,又何必说放不下我的话?就是真的放不下,又有什么意思呢?”

宝玉急忙分辨道:“我心里只有妹妹的,我刚才说错了话了,我愿意为妹妹放弃一切的,愿意离开这里。”

黛玉缓缓起身,摇了摇头,决然道:“晚了,现在你想转身,我却不愿意再回头了。如果,你心里只有我,你就应该在我提议我们一起走的时候,立刻就答应下来。可你迟疑了,这说明,在你心里,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的东西和其他的人,对你很重要。你既不能为我弃下一切,又何必再说那些话呢?”

宝玉一愕,道:“刚才妹妹明明说要随我走的,怎么现在我答应了,妹妹却又要退缩了呢?那么妹妹刚才说那些话,不是真心的,而是来消遣我的?”

黛玉凄然一叹,道:“我并不是消遣你。我刚才说那些话,其实是想让你明白,你终究不是那个能为我放弃一切,陪伴我终生的人。同时,我也想让你明白一个道理,人生会有无数种可能,也会有无数个选择。在要做选择时,每个人都应该对自己的人生负责。而当你做出选择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以后的后果。因为,”黛玉说到这里,长叹道:“因为,人生就是这样,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绝没有重新开始的可能。”

宝玉愣了半日,突然道:“那么,当初妹妹问我以前卓文君能为知己司马相如抛弃荣华富贵,追随相如当垆卖酒。我若是卓文君又该当如何时,其实也在让我做选择,是不是?”

黛玉望向窗外,叹道:“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

宝玉定定地望着黛玉,道:“我知道没有任何意义,但我想知道,请妹妹一定要回答。”

黛玉看了宝玉一眼,低头道:“不错,当日我也曾给过你机会的,那一次,我是打算与你相伴终生的,可你并没有珍惜。所以,我才会转身离开的。”

宝玉泪如雨下,低头沉默了一段时间,方才喃喃道:“原来,是我不懂珍惜,是我错失了你,以至于到了今天,我们终于再也没有任何可能了。”宝玉说到这里,凝视着黛玉,道:“妹妹,来生,我绝不会再错失你的。所以,如果有来生,请妹妹一定要等我。”

黛玉淡淡一笑,道:“来生吗?我本不相信这些前世今生的话,但如果真有来生,也顺其自然罢。”

宝玉神色一黯,低头不语。黛玉看了宝玉一眼,道:“二哥哥,我们这段情,已经是难追忆的了。但我还是想劝二哥哥一句,既然你与宝姐姐就要成为夫妻了,就不必再伤感了。宝姐姐又极美艳大方,一定会是一个好妻子的。而我们,却是绝无可能的了。”说到这里,长叹了一声,吟道:“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宝玉听了,不觉得痴了,待黛玉吟完,也一字一句重复念道:“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声音中带着无限感伤和遗憾。念完,却又抬起头坚决地说道:“不,我无法怜取眼前人。因为在我心里,永远都只有妹妹一个人。”说到这里,深深凝视着黛玉,道:“妹妹可以不再喜欢我,可以不将来生许我,但我请妹妹让我继续喜欢妹妹。因为,妹妹已经在我心灵深处了,我永远都放不下妹妹的。”

黛玉轻轻一叹,道:“随二哥哥吧。”回头朝我与紫鹃笑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与二哥哥一起去看老太太吧。”说着,率先出了房间,走向贾母的上房。

我与紫鹃扶着黛玉,与宝玉一同前往贾母的上房请安侍奉。还没有落座呢,袭人便随着王夫人急急忙忙地走进来了。王夫人向贾母请了安,便急急地道:“袭人,你带宝二爷回去休息吧。”

我在心中冷笑,自然明白是袭人去将王夫人带过来的。贾母也轻轻冷哼了一声,方才朝王夫人道:“明天就是迎娶之日了,事情也多,凤姐儿又有些不舒服,你下去忙吧。我这里也没有什么事情,今儿个不必再过来了。”

王夫人答应一声,与袭人一起去拉神情有些痴迷的宝玉。宝玉站在原地不动,深深凝视着黛玉,眼中流露出无限忧伤和眷恋。王夫人看到这种景象,看向黛玉的目光中便带着一丝恨意。黛玉自然也察觉了王夫人的心意,却只是不在意地浅浅一笑,朝宝玉道:“二哥哥,快去休息吧。”

宝玉看着黛玉,痴痴地道:“好,我去休息。”走了几步,又回头望着黛玉,道:“妹妹,你可别走了。我待会儿再来看你。”黛玉叹息一声,轻轻点了点头。王夫人拉住宝玉,低声呵斥了几句,方才与袭人一起,拖着犹有些恋恋不舍的宝玉走了。

待他们一行走后,贾府三春和李纨凤姐儿便走了进来。五人先向贾母请安行礼,便坐下来陪着贾母聊天解闷。因为婚期临近,凤姐儿虽然身体有些不济,却又无法推脱,在陪贾母说了一会儿话后便匆忙离开,前去外面理事。贾母便留了贾府三春和李纨,与黛玉一起,在她房内闲聊谈话。因此这一天我们过得很是平静安宁。

次日起来,却是十一月初八,是金玉联姻的大日子。荣宁街异常热闹,荣国府正门大开,门前一人多高的喜字贴在两侧,众仆人也都衣着鲜艳,连门口两旁双狮都挂着红花。荣国府焕然一新,张灯结彩,鼓乐敲打,喜气洋洋。车轿来往频繁,出进客人众多,热闹异常。

因为是宝玉娶亲的正日,黛玉不愿抢新娘的风头,便只穿了一身素雅的浅红色的衣服,头发上只插了几枝样式新颖的珠花便罢了。虽是淡妆素服,却更显得清雅不凡,凌然若仙。

巳时三刻,送亲的队伍便来到大门前。一时鞭炮齐鸣,鼓乐齐奏,好不热闹。因为薛蟠已经进监,所以送亲的便换成了薛蚪。黛玉在贾母身侧守候,不出二门。我却拉了紫鹃和莲儿,站在大门处看热闹。

只见小厮们搀了宝玉从王夫人处走了出来。宝玉身穿大红锦衣,头戴状元红双翅帽,胸前系着大红花。人自是俊美清秀,只是神情看上去有些不振,失魂落魄的,像只木偶般,任人摆布。众人拥着他,将新娘的花轿迎进府中。吹打热闹声便渐渐移向上房,站在门口看热闹的人也就慢慢地散了。我与紫鹃三人也走了进来,回到黛玉身边。

宝玉与宝钗两人入了正堂,拜完天地,宝钗便被搀送着送进洞房。王夫人自是称心如意,满面笑容。袭人也心满意足,脸上挂着抑不住的笑容。贾母只淡淡地说了两句贺词便罢了。

因为此次是元妃亲自赐婚,十分荣耀,因此来贾家贺喜的人也络绎不绝。凤姐儿虽然身体有些不好,但办事却依旧极其周到。荣宁两处大排筵宴,宁国府中单请男宾,荣国府中单请女客。大观园中又收拾出缀锦阁和嘉荫堂等几处大地方来作退居。待宝玉与宝钗拜完天地,两府里齐开筵宴,屏开鸾凤,褥设芙蓉,笙箫鼓乐之音,通衢越巷。

此时因为已经有贵宾到来,贾母便领着王夫人等,按品大妆迎接来往的诰命夫人。先将来人请入大观园内的嘉荫堂,茶毕更衣,方出至荣庆堂上入席。

贾母的上房也排了筵席,招待黛玉与归省的迎春。探春与惜春在上房里陪坐。黛玉蹙眉望着探春,道:“怎么这时候还不见湘云妹妹过来?素日里湘云妹妹是个最爱热闹的,她又和宝姐姐要好,怎么今天宝姐姐出嫁,她却不过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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