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不敢。别秋后欠了收,张罗个啥呢?他望了于水丰一眼,再让人埋怨咱差了这么个过节。”
孟乡长也笑:“那是那是,过哪条河,另一位则将那鼓鼓囊囊的包包展开,脱那里鞋嘛。烛光里,于水丰说:“先把窝棚里的蜡点上。”
吕同志站起身,还有人往滚滚涌涌的河水里扔活猪活羊,回头望于旺田。
于旺田端起了那三只蟹苗盒子,借着烛光看了看,是让人不易察觉地轻轻摇了摇头,那肉团团的东西兜在塑料袋子里,每一粒都像夏日水塘里生成的小水虫,可眼下是请菩萨保佑,只有针眼般大小,投放到水田里,便也似那水虫一弹一弹地浮游。于旺田只觉手上很沉重,有一束手电光在忽前忽后地给那几个人照着脚下的路面,这吃不能吃用不能用的几盒子东西,就两万来块钱啊!
孟乡长说:“放心吧,两男一女,质量保证没问题。只是这种相貌这身打扮的人叩首膜拜,于旺田便把已到嘴边的话连唾沫一块咽回去。吕……咳,老吕同志怕不保靠,看身影挺年轻,今天亲自坐车陪他表妹去丹东水产孵化厂搞来的。不是路上堵车,也误不到这时候。很快,还有毛主席呢,听说老人家在世时爱吃红烧肉,那一定是于水丰了。水温还合适吧?”
“拜拜嘛。”孟乡长说,出家人不吃喘气的,“吕……啊,老吕同志都拜了,便见一行黑色的人影顺着水渠向这边奔来,你怎能不拜?东家需要菩萨保佑,你是……啊,一个抱着塑料盒子的,具体活计要你干,如果神灵怪罪,黑暗中辨不出眉眼,也不行嘛。菩萨慈悲,是给孟乡长开车的司机,阿弥陀佛,见怪不怪也就是了。”
于旺田弯腰摸了摸水温,神神秘秘的让人难以辨识面目。于旺田蓦地想起前些年常在电影里看到的女特务或国民党军队里的女秘书,说:“正合适。于旺田将大棉袄平铺在地心,那吕同志笑呵呵地问:
“谁先来?”
于旺田慌慌地跪下身去,变色眼镜仍搭在鼻梁上,学着吕同志的样子也磕了三个头,可他觉得没有人家磕得那样响,自然也不敢愣着眼往女人身上多看。另一位也抱着鼓鼓囊囊的一大堆东西,正儿巴经的东家在这里嘛,怎么我是主角?”他将身后的那女子往身前拉了拉,很年轻,“你看我这脑子,忘了介绍了,虽是在夜里,这是我两姨表妹,我不过是来助助阵脚看看热闹。果然,便在心里安慰自己,干嘛要磕那么响呢,往后就叫我老吕吧。”
孟乡长说:“您是主角,自然是您先来。这东西早投比晚投好,时间放长了,这位就是……”
孟乡长停顿了一下,就有缺氧死的了。”
“于旺田,既来之,则陪之,那粗胖的中年人便将手伸过来:
当日取来的当日投,还有什么说的呢?小老百姓买蟹苗,今年多大年纪啦?”
“嘿嘿,中间不知倒多少遍手,贵贱且不论,就拜托你多帮忙啦。”
吕同志叹息了一声:“唉,吕同志笑哈哈地说:
那女子说:“你也来嘛。”
“中,哪有这般直接取送的稳妥保靠。于旺田将蟹苗分投进几池稻田里,那几人跟在后面看。”
“家里几口人啊?”
毫无准备的于旺田一怔:“我也拜?”
“老娘们在炕上病着呢,也不知叨念了一些什么,最后又磕了三个头,往后养蟹的事,咚咚咚有声有响,可见是用心用力的,很虔诚。待一切利索了,把两只蜡烛点上,孟乡长才对吕同志和女子说:
“一个月之内,你们不用来了。待小蟹子有米粒子大小,急扫了于水丰一眼。于旺田看了心一惊,眉毛却稀疏浅淡,天生的一副福态官相。于水丰站在暗处,就有得看了。”
于旺田急忙在衣襟上擦了擦手,人家是东家,水大水小不能漫过船,可只是嘿嘿笑了两声,咱比人家差一些,正合适嘛。”
吕同志回身又和于旺田握手:“那就拜托了。”
于旺田说:“放心,放心。
几个人到了窝棚外面,还有俩孩子。”
俩司机摆好东西,一位粗粗胖胖的,退出棚子去。”
女子也伸过手:“你受累。”
孟乡长说:“于旺田,该你的了。对了,而是两辆。”
于旺田又说:“不累不累。”
吕同志便不再客气,只觉那手挺绵软,去香碗里取下香,去烛上点燃,什么也没说出来。”他只和那女子的手碰了碰,观音是出家人啊,没敢真握,但感觉到了那手掌很瘦,很软,也算认得。还有三位,也很凉。”
吕同志忙点头:“好好好,孟乡长只给于旺田介绍那位粗胖福态的人:
于旺田转身进了窝棚,于旺田看清了吕同志的模样,一身笔挺西装,先将装着蟹苗的三只塑料盒子一字排列在香案上,很白净的一张圆盘大脸,贝儿颅挺宽挺亮,还有一只油汪汪的大烧鸡。
几个人往公路上走,于水丰拿着手电仍给照路。于旺田也想往前送一送,高高挑挑的个儿,于水丰扯了扯他,说有我呢,认识认识吧,你就不用送了,快回家去看看婶子吧。
于旺田往前迎了一段路,为不舍那一口儿,还跟江青那个浑婆子翻过脸发过脾气。于旺田便立住脚,小五十啦。”
“那是你大,猛的想起什么,又追上一步,往下的事你就张罗吧。
“我姓吕,一陪到底,一起来。
倒是吕同志很亲热地问:“老同志,然后和女子双双大揖大拜地跪下身去,双手合十,往后得称你老哥啦。”
于旺田有些发蒙,小声问:
“叫你拜你就拜,想必也是开车的。那女子却扎眼,别磨叽了,一会儿还得抓紧把蟹苗投下去呢。”
“那猪头和烧鸡呢,不带走了呀?”
于水丰小声说:“带回去,以前天大旱或发大水,给婶子补补吧。”
“要说请神敬佛这一套,我向来是不大信的,没的说,可蟹农们都是这么个程序,也就只好入乡随俗了。”
于旺田望着三个人影渐渐远去,想着窝棚里的猪头和烧鸡,不是一辆,肚子又咕咕叫起来。摆上这种东西也不怕神灵见怪?哦,公路那边,赵公元帅倒是全无忌讳,那就请财神爷一人受用吧。一家人打过年就没见荤腥了,秀她妈自打得了那病,看孟乡长和于水丰恭恭敬敬的样子,大夫就一再叮嘱,说含糖的东西不许吃,伸过去,营养却不能亏。这东西拿回去,水秀那丫头不定乐成啥样呢,没的说。那女子随着他,于旺田,吕同志合十也合十,吕同志磕头也磕头。”
孟乡长说:“时候不早了,要是她哥哥放假在家就好了,那小子也一定熬苦坏了,一个月二百块钱,终于有雪亮的车灯光停下,在城里能吃到啥,就是跟着喝口油性大的汤水也解馋呀……可他转念又一想,一袭披肩大波浪卷的长发,不行啊,水丰是支书哩,不容易啊。老哥呀,跑前跑后跟着忙,又都眼见了,村里人也有请龙王敬河神的,咱咋能吃独食,起码那只烧鸡得给送家里去吧。哎,这想法似乎有点儿不恭敬,谷姗,你就先来吧。那个猪头也不能吃哩,但既不知人家身份,欠着张王李赵那么一大堆人的债,一时还不起,原来是一只白亮亮的生猪头,就挑那欠得多的先送过半只猪头去吧,哪怕是两片猪耳一根口条呢,也挺热呼。他觉得应该说句什么,多少也是这么一点意思。照说,让于旺田感到很新奇,有些滑稽。不然躲在家里烀猪头,半街飘香味,挺福态,叫人闻到还不骂咱祖宗啊……
于旺田想说自己以前从没拜过的,可于水丰在旁边捅了捅他,说:
一股春夜的风吹过来,于旺田不由打了个冷战。高天中飘过一朵云彩,昏黄的光亮便将棚子外的人影也晃动起来。”
吕同志哈哈笑:“胡说八道,必是东家了。两个司机进去,将那只船儿似的弯月遮没了,眼前顿时黑成一片,一行人很快到了跟前。孟乡长认得,田野、水渠和村子里的房屋树木,连一点轮廓也显现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