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年,孙权与刘备为荆州拥有权爆发冲突,最后刘备向孙权提出和议,平分荆州。以湖水为界中分荆州,长沙、江夏、桂阳以东归孙权;南郡、零陵、武陵以西归于刘备。同年,曹操亲率大军十万,进攻汉中的张鲁,十一月,张鲁向曹操投降,曹操占领汉中﹐统一北方。八月,孙权乘曹操远征张鲁之时,率十万大军亲征合肥,守将张辽、李典、乐进与之奋战,此后孙权见合肥难攻,只得撤围退兵。十二月,刘备派遣部将黄权出兵三巴,击平投降曹操的真人酋帅朴胡、杜蒦、任约等人。曹操于是派大将张郃率军进至宕渠,准备将三巴的真人徙至汉中。刘备针锋相对,派巴西太守张飞率万余人迎击。与张郃军相持五十余日,大破之,张郃退回南郑。刘备于是平定三巴。
建安二十一年五月,魏公曹操进封魏王,所任丞相领州牧如故。至此,曹操与皇帝只有一阶之差,一步之遥。这时,中尉崔琰遭人诬陷,被曹操以“怨谤不逊”之罪赐死。
邺城,临淄侯府。
“你们谁敢阻挠我!”得知消息的曹植,火速赶往临淄侯府,曹操派了亲兵把守着临淄侯府,盛怒的曹植不顾亲兵阻挠,手举长剑杀出一条血路,亲兵喷涌而出的鲜血溅落至曹植的面部与一袭青衫之上。
“崔夫人!”侍女的惊呼声从崔洛的屋内传出,曹植闻此,又是杀了两个亲兵。“夫人!”猛推屋门,只见崔洛捂着腹部倒于地上,唇边流着血,本是瑰姿①艳逸的她,面容却失去了血色,如隆冬枯树,命已垂危。
“夫人!洛儿!我这就带你去找医令!”曹植将崔洛揽入怀中,将其抱起,大步向屋外走去。
“子建……我喝下的是……鸩酒,没有用的,即便……华佗……仍在世,也救不……了我。子建……不必了……我快……死了,我想……在……临终前……再与你……说上……几句话……”崔洛虚弱地说着,她伸出手,想抚摸曹植的脸庞。
“医令!府中医令呢!洛儿说什么呢!你是我的夫人,我不许你死!下个月就是苗儿的生辰了,不是说好了要陪他过生辰吗?”曹植的双眼早已泛红,他低头看着怀中的崔洛,几欲落泪。
“苗儿……我是……不能……再陪伴……他了。子建……你已经……为我……杀了……人……就不要……为我……找医令……了……”
“洛儿,我不会让你死的!你是我曹植的夫人,是曹苗的母亲!没有人可以伤害你!即便是父亲下令,我也不会让他伤害你半分!你们,都给我滚!不然就别怪我手下无情!”面对亲兵的阻拦,曹植勃然大怒,可他怀中抱着崔洛,已无法与之厮杀。
就在这时,崔洛又一次吐出鲜血。“咳咳……”曹植只得将崔洛放下,替她轻拍后背舒缓痛苦。崔洛依靠在曹植的怀中,她紧紧地牵着曹植的手,望着他的脸庞。“临死前……能听你……这么说……我……死而……无憾了。我……没用……不能再……为你……生儿……育女了。金瓠与……”行女……皆不幸……夭折……我们只有……一个……苗儿。好在……谢氏……也怀了……你……的……骨肉。我知……你不喜……谢氏……是她……用计……逼你……纳其为……妾。但她如今……怀有……身孕……而我……也要……死了。以后你……身边……唯有……谢氏……陪伴。子建……你要好……好待她……与她……日后的……孩儿……还有……我们的……苗儿……谢氏……与我……一样……皆是……深爱……你。我能……明白的……她一定会……比我……更爱你……更……照顾……你……”
“洛儿!不要再说了!是我不好,是我没能在你身边,是我没能好好保护你。你虽是清河崔氏之后,可你毕竟是我的夫人,是他的儿媳,是他孙儿的亲生母亲,你我的婚事也是他所安排的,他怎能如此狠心,竟是赐鸩酒毒杀你!”曹植终是忍不住心中的悲痛,抱着怀中的崔洛泪如泉涌,热泪滴落于她的脸颊上。
“不要……责备……你父亲,他除了……是你父亲,还是……魏王啊。我的叔父……与他背道而驰……叔父早已……猜到了……他会有一死。叔父不悔……我也不会……后悔嫁……于你。建安九年……嫁你为妻……虽不能……与你……相伴白首……可我很……知足了。子建……我很……自私,若当年……不是我……与叔父说……我倾慕……你……或许……你……身边之人……是她了,当年……叔父……本想让……我嫁于……你兄长,可谁知……你兄长……先行求娶……甄氏,而我……一心倾慕……你曹植,我……闺中之时……便已熟读……你的诗赋,当我知道……自己可以……嫁给你时,我就在想……我的夫君……会是怎样的……我该怎么……做你的……贤妻,可我知道……你娶我……不过是……顺从……你父亲之命,而你……心中……早已有……另一个她了……”鸩酒的毒性再次发挥作用,崔洛被折磨得痛苦不堪,她的手发颤得根本摸不到曹植的脸颊。“你素来……矜严整洁,这脸……又是血……又是泪的……我替你……擦去……”
曹植抓过崔洛的手,贴着自己的脸颊,他努力地上扬嘴角,想为其一笑。“夫人,是植没能好好待你,有你这样的夫人在我身边,我却没能珍惜。夫人,让植来弥补你,待医令为你解毒,待你痊愈了,我带你去府外,去邺城郊野。你不是最喜欢放纸鸢,我们带上苗儿去郊野放纸鸢。你一直说苗儿还小,待他大一些再学骑射,我依你之言,从未让他学过,但这次生辰,我替他找了一匹好马驹,再等上两、三年他就可以学骑马了,夫人放心,马驹会好好调教,定不会伤害我们的苗儿。”
“好啊……洛儿都听夫君的,夫君……若是……没有她……你……此生最爱的……会是我……吗?”崔洛凝视着曹植,她仿佛看见了另一个曹植,那是建安九年的十月,一身爵弁玄端的他,正伸手迎接她……
迎接崔洛的不是曹植,而是她一生的执念与痴情,可惜……她还未听见曹植的回话,便玉殒香消,死在她最爱之人曹植的怀中。
“洛儿!洛儿!你醒醒!”曹植撕心裂肺的呐喊着,他再也唤不回他的夫人。“洛儿,你不会死的。医令!医令!”曹植疯狂一般地抱着崔洛闯出临淄侯府奔走寻医……或许这世间,只有当人真正失去的时候,才能明白真正的心意。有人一生执着虚妄,也有人用一生来写尽长情无悔。
翌日卯时,天色渐明,临淄侯府。
“公子,你快醒醒!大王就要来了!”曹植的贴身侍从推开屋门,只见曹植横躺于地,怀中还紧紧抱着酒坛,他的身边尽是些酒坛、酒壶、酒樽等物,屋内弥漫着浓重的酒气,直熏得侍从用衣袖捂鼻。
“小人求公子快醒醒!”侍从连忙从地上扶起酩酊大醉的曹植,满身酒气的曹植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他用手指着眼前的人说道:“你……是来……陪我喝酒……的?好啊!来……一起喝!喝它个不死不休!”曹植已是醉至胡言乱语,根本不见平日的才思敏捷,俊朗儒雅。
“既然他不肯醒,那就用水泼醒他!”魏王曹操踏入屋门,狭长的双目看着曹植。
……
虽时至五月,可当冰凉的水淋至曹植全身时,寒冷刺骨,寒颤不停。被迫清醒的曹植忍着全身的寒冷,向着曹操行礼。“原是大王来了,恕臣未能相迎。”君臣之分,是最能疏离他们之间父子之情的。
“你退下。孤要与临淄侯说上几句。”曹操挥手说道。即便侍从再是忠心护主,面对魏王的命令,他只得遵从,当侍从离去后,屋内仅剩曹操曹植父子。
“你恨孤?恨孤杀崔琰?恨孤杀你妻崔洛?恨孤如此残酷杀戮?”曹操怒目而视,叱问曹植。
“呵。”曹植低声冷笑。“您是魏王,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要您一句话,便可轻易夺人性命!即便是天子的贵人,天子的皇后,更甚至是天子的骨肉,大王都可弑之!臣想问大王,汉室之臣,您杀了多少人?董承、种辑、吴子兰、王子服、吴硕等者,是因‘衣带诏’而死。孔融上奏天子,敢于谏言,却被逮捕诛杀,以致株连全家。伏完、荀令君又是为何‘病逝’的?而今,大王赐死崔琰,更甚至是您的儿媳!我的夫人……崔洛,您都要杀之!父亲,您已是‘魏王’,位极人臣。您究竟还想要什么?是要夺了……”曹植怒红双眼,他此时不顾父子,不顾君臣,直言逼问曹操。
曹操眉目一沉,怒意加深,他出言打断了曹植,沉声道:“孤是你的父亲。孤行事难道还要你这个儿子来妄议?子建,孤向来喜爱你,重视你,对你寄予厚望。你就如此回报父亲的?‘司马门’之事,有人算计于你,孤惩戒你,是要让你知道,何为‘天下’!你以为这‘天下’是如何打的?若天下人皆如你这般率性妄为,那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满盘皆输!”
“哈哈哈哈哈……”曹植看着眼前的曹操,一时狂笑不止。“父亲,你眼中的天下,就是如此吗?挟天子以令诸侯?杀汉臣?同室操戈?杀尽无辜?哈哈哈哈哈!”曹植如醉如痴,肆言如狂地踏出屋门。
“你……逆子!”曹操气至头风发作,口吐鲜血。“阿瞒!”幸得卞夫人及时出现,出手搀扶曹操。
“夫人,你我之子,怎会如此!孤此生戎马倥偬②,征讨四方,怎会得此逆子!”曹操忍痛悲呼。曹节曾于承光殿上痛斥他,而今却是他的爱子曹植……
一月后,还未等到生辰,曹植之子曹苗便不幸夭折。曹植先后痛失夫人崔洛与独子曹苗,深受打击的曹植,竟就此沉沦苦闷,再也不见昔日的才思敏捷,率性坦荡。曹植常常任性而为,不顾王法约束,时常喝得烂醉如泥,曹植的心腹幕僚,如丁仪、丁廙、杨修等人,一一劝阻曹植,却不见他重振旗鼓,眼见世子之位拱手于人。
建安二十二年四月,天子刘协诏令曹操设天子旌旗,出入依天子礼称警跸。十月,天子刘协又命曹操王冕用十二旒,乘金根车,驾六马,设五时副车。同月,曹操发布命令,以次子曹丕为魏太子。
注:
①瑰姿:亦作“瓌姿”。美好的姿容。选自曹植《洛神赋》:“瓌姿艳逸,仪静体闲。”
②戎马倥(kǒng)偬(zǒng):戎马指军事生活。倥偬形容忙碌。戎马倥偬意思是形容军务繁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