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五年三月三日,这一天对莫言、刘协二人是特殊的,更为遭受变故而阴沉不去的皇宫带来了朝气生机,但同时也埋下了一颗谣言的种子。
巳时,椒房殿内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宫人前前后后不知换了多少盆热水,玉娘在莫言身边擦了无数次汗渍与泪水,莫言痛苦不堪,紧紧抓着玉娘的手:“我……生不出……好痛啊!华佗在哪里?我要剖腹产!”
“殿下,注意呼吸!不要再说话了,这样对孩子对殿下都不好。”产婆亦是满头大汗。卯时不到,皇后腹痛不止,下身伴有羊水,她受命为皇后生产。现下两个多时辰过去,她连孩子的头都没见着,再拖下去,对母子二人皆是威胁,更何况眼前的人是皇后,若有什么意外发生,她一个妇人怎担当得起。
“殿下莫怕,这天下所有的母亲都要经历此劫,玉娘跟春意都在这里陪着殿下,陛下也在外头等着呢。殿下好好听产婆的话,不要再胡言乱语了。”
“玉娘,我疼啊!”莫言痛得嘶声力竭,她分不清脸上何为泪水何为汗水,两者相融,额上几缕青丝更是被汗水浸湿。
屋外的刘协来来回回走了数次,他坐立不安,慌乱失措,莫言的凄惨叫声更是一把利剑,在他心上狠狠刺下。他不能忍受莫言承受这样的疼痛,自己只能在屋外焦灼等待。刚要伸手推开屋门,就被当场所有人拦下,“陛下不可!女子产房不能进啊!陛下请为汉室江山着想!”
“她在里面承受生子之痛,朕不能为她分担痛苦,还要朕在外头等待?你们全都给朕让开。”刘协想要挣脱眼前这些太医令、内侍的阻拦,但个个都用上了全身之力,刘协的手臂、大腿全被他们拽住不得动弹。“你们!”
“臣等明白陛下对皇后的情谊,可是陛下,女子生产是必经过程,旁人无法分担苦痛,陛下若硬闯进去,且不论是否会影响到皇后产子。更何况陛下是真龙天子,是万万不可见污秽血水的。陛下正月刚失去臣子与贵人,这些都忘了吗?难道陛下真的要汉室危矣?”
“你!”
“臣斗胆,望陛下三思啊!”
“诶!”刘协只得作罢,重重叹了口气。“你们可以放手了,朕不进去。”
众人面面相觑,直到一位内侍看陛下逐渐平静,没有闯门的趋势,才放开了手,接着再是其余内侍与太医令。见刘协只在外等待,这些人紧张的心稍显松弛。
刘协趁这些人以为他不再闯入的时候,疾速夺门而入。突如其来的陛下,让侍奉生产的宫人们皆愣住。
刘协万分紧张莫言,根本顾虑不上莫言此时的“不便”。他直接拉开遮掩的帷幔,还未看清就被一块湿布正面砸来,“滚出去!春意!给他琴,我……啊!要听《高山流水》!啊!”
“好,朕弹。产婆,朕要她好好的,孩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她。”
“奴婢遵旨。”
刘协拿着湿布退回至门外,春意匆忙取了琴来,刘协席地而坐一抚琴弦,悠扬琴音倾泻而出。床上的莫言,不知是因为刘协说的那句“朕要她好好的,孩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感动鼓舞了她,还是这首《高山流水》让她想起了那日的清宴宫。
“玉娘,帮我!我要生下他!”莫言决心克服生子之痛,屋外的琴音婉转朦胧,她借着玉娘的手使力,疼痛难忍的时候,一口咬了上去。
产婆见状,赶紧让皇后调整呼吸。“殿下,呼……吸……再使把劲儿!奴婢看到小皇子的头了,殿下坚持住!呼……吸……呼……吸……”
“唔……啊……”
琴音急转而变,刘协弹奏的时候,亦是与莫言一样汗流不止,当落下最后一音的瞬间,屋内传来了婴儿啼哭声。“呜哇呜哇……”
莫言精疲力尽,眼皮沉重,恨不得闭上眼睛睡个两天两夜,但初为人母,她太想看看孩子了。“快让我看看,是男孩女孩?”
产婆轻轻将襁褓之中的婴儿抱到皇后身边,“贺喜殿下,是个小皇子。”莫言由玉娘扶着,艰难起了身,从产婆手里接过孩子,产婆怕皇后虚弱,没敢松手。
“这是我儿子?”软软小小的,未睁双眼的小生命就在她怀中,这样的感觉很奇妙,非言语可表达,莫言不敢置信地看着襁褓之中的婴儿,在他的额上落下一吻。“小东西哦,可折磨死我了。诶,还以为会是个小公主呢。男孩子可调皮了。”
“殿下,陛下他……”
“玉娘,刚刚对不起了,手要不要紧?让他进来吧。”莫言一想到方才刘协闯了进来,不知有没有看到什么,本因为生产的缘故致脸色绯红的她,此时更是面红耳赤,体贴的玉娘为她盖上了被褥。“一点小伤,哪里比得上殿下生子之痛。玉娘这就请陛下进来。”
刘协听到啼哭声又险些推门而入,直到玉娘出门相迎他才踏入屋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床上的莫言,刘协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关于她的。“朕知道你很疼很累,辛苦了,好在你与孩子都无事。”
刘协一手紧紧握着莫言的手,另一只手为她拭去脸上的痕迹,不知是生孩子的疼痛还未消去,还是刘协的举动感动了她,莫言眨了眨眼眸,清泪就顺势而下。哪怕是在二十一世纪,还是会有丈夫先问的是孩子而不是自己的妻子,即使莫言生的孩子不是他的骨肉,可他依旧是初为人父的样子,更难得可贵的是他的第一句问的人是莫言。
“怎哭了?刚刚哭得还不嫌多?”
既是关怀又是玩笑的口吻,惹得莫言破涕为笑。“快给孩子取名吧。”
刘协抱着孩子在屋内来回踱步,在他的小脸蛋上轻轻亲了一口。“刘承,承刘家之血,继汉室之志。现在还小,等他长大些再取字吧。”
“刘承?”莫言轻声唤着他的名,承刘家之血?看着刘协欣喜的面容,莫言咬唇不语,刘协比她想象之中还要喜欢孩子,这个孩子的降临一扫宫中的悲哀,但莫言却耿耿于怀,原本董琳的孩子也可以留下,刘协的骨肉才更适合这个名字……这是谁的骨肉,莫言清清楚楚。孩子将来会如何?而与刘协的约定到今天算是完美结束了,等养好身子,她真的可以走么?她虽痛恨那人,但孩子是她生下来的,这九个多月的陪伴,她真的可以割舍吗?
“呜哇呜哇呜哇呜哇……”刘承在刘协的怀中放声啼哭,刘协的抱哄全都无用。
“我来吧。”莫言从刘协手中接过孩子,孩子还那么小,离不开生母的,关于协议的事,还是晚些再说吧。
莫言一抱着孩子,孩子果然停止了啼哭。“承儿乖,妈妈抱,不哭不哭。”
“朕今日与皇后得子,你们都有功劳,回头领赏吧。”
“谢陛下恩赐。”
“殿下,让奴婢抱下去喂小皇子喂乳吧。”
“哦好……”莫言刚想把孩子交给宫人,她柳眉微皱,收回了手。“我是他母亲,应该我喂吧?”
“可殿下刚生产完,身子虚弱,怕……”
“不试试怎么知道?你告诉我接下来要如何做。自己的孩子就应该自己来喂。”
“那……奴婢知道了。殿下若无母乳,再由妇人喂乳。”
莫言怀中抱着孩子,正欲脱下身上衣服时,她想起旁边还有个男人在这儿。莫言从玉娘手中拿过湿布,再次砸向了刘协。“陛下,请你出去。”
这被皇后请出去的皇帝,怕是第一个吧?刘协在屋外等候,他看着手中的湿布,不自觉笑了笑,他明明说过要放下莫言,是莫言狠心伤害他在先,他心寒意冷在后。为何今日发了疯担忧?是心里的情感从未消去吗?可生下孩子以后,他要放莫言离宫。若这唯一的牵绊都没了,他刘协始终要孤家寡人,独自面对这摇摇欲坠的汉室江山啊,不过他会遵守承诺,孩子取名刘承,就是他的骨肉,定会视如己出。
“玉娘,生完孩子的女人都这样暴躁吗?她生孩子受苦了,让她好好休养。”刘协抬起头,湿润的布敷在他脸上,看似是不经意间的问话。
“奴婢并不认为,或许殿下在害羞呢。是,奴婢会好好照顾殿下与皇长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