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客人的东西,小二也不敢耽误。在客人离开以后,他也随后下楼,结果因为跑得太快,撞了个人,手中的物品差点散落一地,他松了口气,忙对那人说:“客官,对不起啊,我赶着给客人送东西,您请楼上坐。老板我出去给客人办事,客人就麻烦先招待下了。”“你这厮!算了,我看今天庙会,客人也不多,你早去早回!不准出去凑热闹!”“是是是!”
老板上前招待新来的客官,“楼上请。”他一看来人衣着就知道不是什么普通百姓,只觉得熟悉,但又想不起是谁。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曹丕。曹丕挑了窗边的位置,手中的佩剑放于桌上。“一壶好酒,两碟好菜。”
老板应了一声就下楼了,曹丕侧头看向了窗外,之前还很吵闹的市集却骤然安静。落日余晖,冷清客栈,桀骜少年……这看起来倒也相配,只是少年的眼中,是不易察觉的落寞,与那些赶着热闹的人们完全不同,有一种众人皆醉他独醒之意。
他望着窗外,记忆倒流,回到了四月。四月的那天,他的父亲曹操胜仗回归,他前去迎接父亲。有个好心又大胆的姑娘,在高举的马蹄之下救了一个不相识的孩子,救完以后还要父亲道歉……曹丕一直都未曾想过,会有什么女子可以让他念念不忘。思绪与记忆混乱的瞬间,他仿佛在城门口看到一个明蓝色的背影,对方缓缓转身。她一脸笑颜,“子桓,我们出城走走吧。”他刚想应一声“好。”对方就消失不见,毫无踪影。
他冷笑自嘲,一个女子而已,何苦如此,他若是真要娶妻,还愁娶不到贤妻吗?只是他不甘心啊,不甘心莫言就这样远离了他,去了傀儡皇帝的身边,他那晚质问莫言,得到的回答很是爽快,而那皇帝更是护着她。阿言,你能断定他可以一生护你平安吗?若是不能,他定要为此付出代价。
“客官,好酒好菜来了,请好好享用。”客栈老板端着酒菜上桌,曹丕的眼神再次回到了桌前,给自己倒了一大碗的酒,他将大碗中的酒一饮而尽,决定不再去想那些,刚想动筷的他却听得后桌的话。
“跟你说个事,你肯定不知道。”曹丕背后的男人在说话。
“什么事?要说就说,我可没耐心听你慢慢唠叨。”
“你还真是……你知道我那妹妹是在丞相府当差,是那丞相卞夫人的贴身侍女。”
“知道啊。你还老拿这个事在我们面前炫耀,说那夫人对你那妹妹如何如何的好,还偶尔给点赏钱。怎么?今天又想炫耀?”
“不不不,今天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要说的可是那丞相的公子,曹丕。”
“你要死啊,敢在这里说丞相的儿子。”
“怕什么,这里不过是一家小客栈,还怕被人听了去?何况说的是丞相儿子,一个还不知道将来会是什么地位的儿子。没什么好怕的。”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你想说什么?”
这两个人还不知道,现在在他们身后的人就是曹丕本人,曹丕向后瞥了一眼,他倒是想听听这个人要说什么。
“大概是几个月前,丞相府来了个姑娘,身世不是很清楚,长得还行,妹妹说她打扮起来也有几分姿色,看起来不太像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说话也比别的侍女有底气,刚入府就做了丞相养子的侍女,跟府中的一些夫人、公子走得很近。之后有一天,卞夫人让我妹妹,还有其他的侍女去伺候她,给她打扮,卞夫人要见她。当时几个侍女都说是丞相看中她,要娶她入府。”
“然后呢?”
“我那妹妹也很好奇,就躲在屋外听他们的交谈,你猜怎么着……”
“是丞相要娶这姑娘?”
“不,是卞夫人替儿子曹丕说亲,让那姑娘嫁给曹丕。”
“哦?倒不是嫁给丞相,反倒是嫁给儿子。”
“更想不到的是……这姑娘直接否决了卞夫人的话,不愿意嫁给曹丕。哈哈,想不到这丞相的儿子也能被人谢绝下嫁?这曹丕到底是个不受宠的儿子啊,若是嫁了谁知道将来会如何,那还不如嫁给他父亲,若将来再生个孩子这以后就不一样了。”
曹丕想起那个时候,他确实有看到一闪而过的身影,但因心急,就没再去理会。没想到的是对方将这一切尽数说出。他拿起一旁的剑,利剑出鞘,其寒光照在他的脸上。
“原来如此,那让曹丕知道,还不颜面扫地?”
“哈哈哈,我妹妹告诉我,当时这曹丕也来到屋外,跟那姑娘是四目相视,怕是又气又羞吧。哈哈哈。”
“你……你……是曹丕?”
“什么你啊你的,什么曹丕的?你那什么眼神,跟活见鬼一样。”
“他不是活见鬼,只是看到了真正的曹丕。”曹丕虽年少,但自幼就习武,还上过战场的他,牵掣住男子根本不在话下,利剑就在男子的脖间,只要曹丕一动手,此人性命便无。
“你……你要做什么。公子有话好好说。”男人紧张到语无伦次,冰冷的剑就在他脖上,额上更是冷汗直流,方才还跟他喝酒聊天的人起身打算偷偷溜走,曹丕这时将桌上的酒坛砸碎,手执碎片,飞快将其掷之,碎片在那人面前一闪而过,几缕发丝落地,碎片插在墙上。
想要逃走的男人一阵失禁,男人伏在地上向曹丕磕首。“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小人不知公子在此。”
“你今日可听见什么?”曹丕看向他,语气冷漠。
“没有!小人什么都没有听见。”
“滚!”
“是!多谢公子!”男人松了口气,咬牙从楼梯上一滚而下。
“接下来,轮到你了。”曹丕动了动手中的剑,锋利的剑刃在男人脖上划出一道血痕。他从身后的桌上拿过他还未饮尽的酒坛,将酒坛中的酒倾倒于他头之上。“刚刚砸碎了桌上的酒坛,这是我还给你的。”
“公……子饶……命!是我嘴贱……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吧!”男人之前嘲笑的模样荡然无存,现犹如受人刀俎的鱼,全身打着寒颤。
“你方才不是说我是‘一个还不知道将来会是什么地位的儿子。’怎现在害怕成这样?”
“公子,我一个小人说的话,哪里能当真。要不我给你磕头赔罪,这么好的剑用在我身上岂不可惜。”
“呵。丞相府的事你也敢妄议。今日便让你记住,我是曹丕,不只是丞相的儿子而已。”曹丕手起剑落,将男人的整只右手尽数砍去,鲜血溅落在桌、窗之上。
男人捂着伤口痛苦呐喊,曹丕收起佩剑,用手擦去脸上被溅到的血迹,嘴角勾起,少年的冷笑更是让人不寒而栗。“下次若再被我听见,那就是你的嘴了。”
当曹丕下楼的时候,客栈老板根本不敢上前说话,躲在角落。曹丕将钱放在桌上,老板哆嗦着回答:“多谢公子。”
“老板,我来拿之前说好的三坛酒。”这时,一个身穿绛紫色衣着的男子踏入了客栈,男子看起来比曹丕年长几岁,曹丕与他对视了一眼,男子的眼神很让曹丕在意,但当曹丕再次回首时,那种眼神已不在,曹丕随后离开了客栈。
丞相府
卞夫人侍女兰儿拿着满水的匜①走在长廊上,不远处就是卞夫人的内室,她要去伺候夫人洗漱更衣。
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兰儿受到惊吓,匜落在地上,水沾湿了她的下裙。她一个抬头,却看见来人是曹丕。
曹丕视线炙热,紧紧盯着兰儿,又因为抓着她的手,她的身子靠近曹丕。虽是卞夫人的侍女,但也不过是个未出嫁的少女,眼前的公子早已在这些年长成意气风发的英姿少年。她脸红,不知所措。“公子有事吗?兰儿要去侍奉夫人。”
“你不必侍奉了,丞相府不需要你这等多嘴之人。”
“公子何意?兰儿不明白。”
曹丕放开了兰儿,将剑指向了她的脸。“我不想对女人动手,你收拾好就离开丞相府,即便你想去跟那人求情,也没有用。”
“可兰儿不知做错了什么,公子为何要赶我走?”
“做错?你偷听府中私事,若是政事被你听了去,再被你那哥哥广为流传,府中岂敢留你?我曹丕说一不二,等到了明日,若在府中还能看见你,就不要怪我下手杀女人。”
“公子!公子!兰儿知错了,不要赶我走,请念在我伺候夫人……”曹丕转身离开的时候,兰儿上前抓住曹丕衣袖,却被曹丕狠狠一推,她跌落在地上,曹丕根本没有回头的意思,只留下兰儿一人在地上哭泣。
这一幕被曹操与曹仁看见,喝了酒的两人,闲庭信步。曹操开口道:“子孝,你刚刚说子桓在客栈砍了别人的手。”
“是的。”
“吾这儿子,之前还以为他心慈手软,看来是吾想错了。”
“主公,这都怪我,是我疏忽了。”
“子孝不必自责,子桓还年少,等日后他就知道了,这世上女人多的是。那女人如今是陛下的皇后,他也做不了什么,她毕竟是伏完的女儿,若真杀了反倒是麻烦。子孝,你像子桓这般年纪,能否将人手臂完整砍下?”
“这……”
“他此次随吾出征,冲锋杀敌的狠劲,比吾年少之时还要狠上几分。”
“子桓毕竟是主公的儿子,自然随父。”
“做大事者必不能心软,但过于阴狠,也不能成大事。”曹操抬头看着天上的月星,不再言语。
注:
①匜:匜音同仪,是中国先秦时代礼器之一,用于沃盥之礼,为客人洗手所用。周朝沃盥之礼所用水器由盘、盉组合变为盘、匜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