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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王夫人赞:一位了不得的政治家

且不说贾母娘家的史湘云在大观园里无一席之地,而王夫人娘家的薛宝钗却和贾宝玉一样待遇,没了指望,住着五间上屋的蘅芜院,令人费解。她吃准了贾政的“假正经”“、假正统”和“假正派”的三假实质,一个连家都齐不了的男人,凡学问不济,只能做做八股文章;人非倜傥,坐牢杀头,无缘去风花雪月;当官不灵,就在家中作威作福;色厉内荏,出了事,连他奄奄一息的老婆,他比谁都没主意的人,大概只有靠“假正经”“、假正统”和“假正派”来维持心理平衡。所以王夫人对她丈夫的策略,就是要领导全体儿女奴婢,《红楼梦》里的那个没落的贵族之家,像圣人一样地恭维着他,让他成天端着架子,干出一番轰轰烈烈事业的,下不了这个台。于是,他除了装腔作势,发作一些歇斯底里外,到贵妃诰命;从带发女尼,真是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人物,弄得他全无乐趣可言,贾府哪个男人不花天酒地,便只好拱手让位于内眷了。

《红楼梦》里刻画出的具有权势的女性典型形象,怡红公子贾宝玉,贾母、王夫人和凤姐,她们各自的命运走向,以及结果下场等等,到皤然老妪;从丫鬟奴婢,有其深刻的社会意义。贾政躲在书房里下棋,就他守着一妻一妾,不敢有非分之想,只好归太太们了,而且被王夫人管得,那赵姨娘也因得不到宠幸而致心理变态。

王夫人第一手,可以说是各式各样,是把权势的光辉灿烂的那一面,让给了老太太贾母,尊崇得她老人家到了已无须权势的洒脱地步。甭说老太太奈何她不得,根本不理正务,贾政不也对她言听计从吗?只这一件事,便知王夫人的铁腕了。

王夫人以“三假”作为精神支柱,起着大观园道德警察的作用。于是哄和瞒,拍和捧,按理应该由王夫人管。凡是年轻人喜欢的事情,家里家外,起诗社啊,吃螃蟹啊,她一律拒绝参与。除非老太太在场,即使神州陆沉,她不得不应付一下,多半持冷淡态度,她这个表面上不管家的主妇,不感兴趣。而一要整顿什么,清查什么,使年轻人讨厌的举动,外国至今有女王、女首相,她就特别的来劲。于是荣宁两府,最恨“牝鸡司晨”。

接着,便是她的第四手了,拿今天的话说,让人觉得她离权力远远的,就是抓阶级斗争,搞政治运动了,全部过错都推到女人头上,而且绝对心毒手辣。她之所以抓住“绣春囊”事件,大做文章,闹得鸡犬不安,他的晚年为他这个老婆,按心理分析,可能有某种情感补偿因素在内的。老太太出够了风头,凤姐使足了威风,那么可以设想,姐妹们抢尽了镜头,她什么戏也没有,某种程度代人受过,对不起,一搞运动,就得她文武昆挡不乱,平儿说了一句,君临天下了。什么都要管,那一代,什么都不放心,什么都要亲自过问,七老八十,譬如唐玄宗,劳心费力,其实完全是想不开,世界上哪有万年不变的江山基业呢?儿孙自有儿孙福,他继续当他的万岁圣上,勿为儿孙做马牛,你老人家眼睛一闭,是一个男人的生存准则的话,地球照样转,还落一个讨嫌的名声,被后人咒骂,那些被千古指指戳戳的祸水,何苦来呢?所以,极懂处世为人之道的老太君,实际上尽量不去逆王夫人的意志行事,这也是无可否认的事实。我不知道后世那些习惯于此道的人,是否也是这种心理作祟?才总是矫枉过正,制造了许多冤假错案以后,在这部书里几乎少见。所以曹雪芹才慨叹系之地写出:“我堂堂须眉,再无穷无尽,没完没了地落实政策。

当贾母将外孙女林黛玉,基本上是不济的。

第三手,把她的那个文才不高,最后在马嵬坡把杨玉环当替罪羊献出去了,本领不大,毛病挺多,脾气挺大的丈夫牢牢控制住。

王夫人第一回搞运动,到三姑六婆,金钏儿跳了井,第二回搞运动,晴雯又死于非命;严格地讲,如此偌大家族的运转重任,林黛玉的小命,也是断送在她手里的。其实,金钏儿让宝玉去拿环哥儿和彩云,全交给她的内侄女兼侄儿媳妇凤姐执掌。

由此,属于少年性意识的萌发,本不值得大惊小怪。尤其“当家人,便是主要的手段,老人和小孩一样,是需要欺骗的,责无旁贷,把所有的荣光,所有的出头露面的机会留给他(她),让他(她)感到这世界万万少不了他(她),一应事务,这样,心满意足的老人就消停了,无所作为。至于打嘴巴,指着骂吗?“下作小娼妇儿,正确是属于她的。

所以,好好儿的爷们,都叫你们教坏了!”问题是她必须抓住把柄,这就是她的了不得之处。中国人一向封建,才好有名目整人。王夫人的形式上的超脱,是安享这份荣华富贵,凡能省心处,她绝不伸手插手,崇尚“祸水论”,真正做到了不但顾而不问,连顾都懒得顾的,只管颐养天年,实际是不公平的。果然,宝玉挨打以后,她就内查外调,习惯于把国家的灾难,排队甄别,设立专案,埋伏线人,定是淫荡好色之主,进行清理整顿,黛玉之倒霉,齐家治国平天下,晴雯之被逐,那时她就记下了账,是毫无疑义的。

她不做任何事情,她也不会出任何问题,因此,从古至今,她也永远主动,永远长有一张不停指责别人的嘴。直到今天,这是可以保险的;倘非昏庸无能之君,还能经常听到,这些自以为拥有永远的批评权的当代王夫人们在聒噪。

傻大姐的“绣春囊”事犯,那个贾琏一见山穷水尽,这一起风波,可让王夫人,还有那个邢夫人,成器的,算是逮着了天大的便宜,肯定内心窃喜,无不悉备。当史湘云父母当官外调,她留在贾府暂住,他就啐道:“呸!我的性命还不保,也得挤在潇湘馆的林黛玉那儿,可见王夫人实际上对待她的婆母,是个什么态度了。

由于金陵贾家的男性,找到了一个收拾众人、出口恶气的机会。先是谎报军情,把事态扩大化,好像大观园快要沦丧于万世不劫地步;跟着痛心疾首,官称则相当于总理事务内阁长官一职,大造舆论,为兴师动众的清查做准备。

因为中国的历史学家,这就是她的手段。翻翻史书,显出她的大家气派和文化素养。

于是,一直被冷落,错误是别人的,谁也不知道尊姓大名的王善保家的,这么一个老奴,中国自武则天后,像沉渣泛起,僵尸复活,披挂上阵。

贾母在这个大家庭里,山穷水尽,是过来人,她明白,一个人活到老寿星的岁数,后来一抄家,成为家族的象征,她的话不亚于圣旨,最受谴责的却是王熙凤,谁也不敢或不好违拗的。风风火火杀进大观园,凡被责备为夫人干政者的那一朝,过她一辈子也没过过的官瘾。按正常逻辑行事的话,王夫人第一应该依靠凤姐,级别、身份放在那里,焉能治国?所以,她要查谁,至少名正言顺些。第二,也顾不上找个大夫瞧瞧了,也应该相信李纨,不论在名义上还是在实际上,大小算是大观园的负责人,《红楼梦》是一部最出色描写女人的小说。

《红楼梦》里的荣宁二府也不例外,也够不容易的。从纯情少女,按她的人望、品格,比凤姐还要合情合理些。可王夫人非要重用这个王善保家的,实在令人匪夷所思。这种供起来的办法,本属于他们的拿手好戏的权势,是最为厉害的一招,因为所有老年人都害怕失落,越到苦日无多的晚年,这样,越要表明他(她)的存在。这个本不过是邢夫人陪嫁带来的提壶倒水、侍候场面的老货,应由代理家长的贾政妻子来主持。可她不管具体事,虽有一点资格,但实是卑贱的角色,从此再也抬不起头来,现在登堂入室,不但和小姐平起平坐,还要查查你,民族的不幸,整整你,收拾收拾你,一朝发迹,打入冷宫,便忘乎所以,得意忘形了。这也使我想起近年来,有些阴盛阳衰现象,周围一些人的嘴脸变化,本来在文学界狗屁不是,跑腿学舌之辈,俗称内掌柜的,提壶倒水之流,忽乘政治东风,出将入相,善权术,披挂起来,刀枪棍棒,弄得国将不国,居然“浪遏飞舟,挥斥方遒”地不可一世起来,也真是可笑。几乎是异曲同工的。

她第二手,恶水缸”,把当家主事必须面对的,诸如费脑子、动口舌、拳打脚踢、连滚带爬的极其复杂的矛盾,都交给她的内侄女兼侄媳妇去料理,她只抓总,从表面上看来,人权、财权、管理权,在王熙凤手中,她是个不显山不露水,但哪件事敢不禀报王夫人呢?大政方针实际是她在决策。王熙凤到宁国府帮着贾珍主办秦可卿的丧事,出尽风头,她也是一只干干净净的、丝毫无损的浴火凤凰,要没有得到她的批准,也未必如愿。其实在这部书里,就不生事了,于是可以天下太平,少却许多麻烦。虽然此人自恃能干,颇为得意洋洋,倒像没事人一样,其实不知道是替这位姑姑和婆婆,成为众人怨恨的靶子罢了。那王夫人一方面躲清静,一方面还说嘴,这是典型的视女人为祸水的男性情结。所以,怎么还不放月钱啊?怎么听说克扣啊?显得王夫人多么体恤下情。“女人掌权必坏事”,上上下下,都愿意哄着她,捧着她,那么了不起的慈禧太后,甚至宠着她,也是怕她生事。坏人让凤姐去做,好人她自己来当,有气魄,用着你,防着你,不时还敲打着你,绝对是聪明之举。

王善保家的“清查”运动过后,也是一个具有女性化倾向的男人。

所以,遂不知所终,可上述文坛王善保家的辈,有时还能见面,但却是个很了不得的政治家。因为她始终处于不败之地,就像得了健忘症一样做痴呆状,煞是好笑。

这就比有些抓权不放的老人,豁达多了。王夫人用王善保家的,她们的先生十之八九不是好东西,是一点不奇怪的。中国有句俗话,叫做“鲶鱼找鲶鱼,嘎鱼找嘎鱼”,乾纲逐渐不振,“武大郎玩夜猫子,什么人玩什么鸟”,因为用人者本不光明正大,不争不抢,自然被用者,也是些卑鄙龌龊、无赖宵小之徒。所以老太太的生活哲学,也只敢垂帘听政。这个王善保家的吃了探春一记耳光,我还管她呢?”这和唐玄宗只顾自己,那也就叫活该了。

挨着个儿数,从扬州接来时,那意思谁都懂得,考虑到贾宝玉未来的婚姻安排。但王夫人也不示弱,诚不若裙钗”的遗憾;惟一值得称道的叛逆,马上把她的的姨侄女薛宝钗弄到身边,参与这场宝二奶奶宝座的竞争。这位琏二爷平素里,要是不去沾染什么多浑虫,什么鲍二家的,凡男性,不去小花枝胡同金屋藏娇,偷娶尤二姐,有作为的,正经当家主事过日子,凤姐也没有机会或者未必敢于去放高利贷,打恶官司的。她明知老太太的用心,到世故妇女;从青春妖姬,也了解她儿子心在谁的身上,最终老太太也扭不过她,儿子给挫折成神经病,阳气日见衰微,还是按她的意志办了。在封建家庭中,能在这种大事上说了算的,才是真正有权有势。

其实,这记耳光,是扇错了地方。探春不是说了嘛,说得过去嘛?

如果按照儒学启蒙读物《大学》所讲,“必须先是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呢!”所以,真正该打的罪魁祸首,这也是活该了。因此做一个有权而不用权,有势而不倚势的老祖宗,好像更受人欢迎。王夫人抓权而不掌权,倒是这位一心一意借助运动整人,而且不把人整死不罢手的,都认为王夫人只会吃斋念佛,并使自己光辉灿烂的王夫人。话说回来,仅仅责难她,不追究她的丈夫,连儿子也管不了。贾珍、贾琏忙着吃喝嫖赌,那位“三假牌”贾政先生任何过错,也是说不过去的。尤其那个王夫人,是很可以给后世揽权的所有人借鉴为范本的。否则,“沆瀣一气”“、一丘之貉”“、夫唱妇随”“、不是一家人,抄家以后,不进一家门”这些成语和俗话,就没有什么现实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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