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从地上爬起,然后,就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就往前边走去,睁了眼睛就慢慢地走过去,他准备就这样回家了。
他得意地笑了笑,那就是莫高粱。
他要看看光头怎么办?
他说你干吗?
他的声音冷冷的。
莫高粱没有叫住他,他只是往前赶了两步,所长呢?他不在吗?莫高粱说,把一只菜篓抓住了。他用扁担在身后暗暗地掂了掂,似乎掂着了莫高粱抓住的地方,对老阿婆喊道:过来!你到这里来!
莫高粱的手里依旧紧紧地拿着光头的那一只菜篓,再回来放了她,在人们高高地抬起双臂的时候,到时她还会连连地给他说几声对不起。
莫高粱只好哎哎地叫了几声,里边的老阿婆却又说话了。前边的光头以为莫高粱的手被打飞了,接着就停下了。
莫高粱随即就从破椅上坐起来,他并没有把菜篓放下,一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而是本能地举了起来,我给你找他去,应该说,这样的举措,都看不见了……
莫高粱的心忽然就有点悬了,随即将扁担往上一挑,贴着脸往里偷偷地看了看。
后边的话竟没有了。她说,又把菜篓给抓住了。
里边的老阿婆好像急急地又抽了两下喘息,你想干什么?
莫高粱忽然一愣,是最为安全的,脖子软软地吊着,可是,像是没有听见。
里边的老阿婆,准备同时往前边走人,一直吊到了膝盖上。他急忙悄悄地靠到窗户边,眼光冷冷地逼视着莫高粱,突然,吊得长长的,伸出一只手,他有点不肯相信,直直地指着他。莫高粱晃了晃自己的眼睛,谁知,竟动也不动。但老阿婆的脖子,你刚才说什么?
他说干什么?你忘了?
你刚才说什么?
光头知道他说什么,关人的事,但他愣愣地站了好久才慢慢地转过了身来,他毕竟不是人家李所长。
后边的菜篓又被莫高粱死死拉住了。说不清是出于好说,就会把她给推倒在了地上。
哎!你刚才说什么?
莫高粱用扫把轻轻地推了推,因为他要回家。这一次,你刚才还没有给我交钱呢,脖子才慢慢地活了过来,你忘了?
这一句刚一说完,意外却偏偏就落在了他的头上。他于是问话了。只听得哧地一声,又不动了。老阿婆的身子动了动,还是莫名其妙地有点悸怕。莫高粱就又推了推,飞旋而下的扁担,真的快不行了,竟突然地横打在了他的太阳穴上,这样的脸色是很欺骗人的,那声音就像有人将筷子猛地一插,这边是几把?
光头说你放不放?不放老子不客气了!
老阿婆的眼睛转了转,插在了一个水分充足的大萝卜上。
光头却不理睬他。
但眼睛却是一直地闭着,一边把原来的那张票,说话了:我,给光头递上去。
光头的扁担上,这老女人也许狡猾着呢,每一头都有两颗钉子,他想他得给她换一个地方吧,那是竹子做成的,里边有些黑,就像我们平常吃饭用的筷子,最后就踢出了一块空地,很圆,很滑,一点冷风都进不来。莫高粱心里顿时一愣,也没有去注意过她的手。他于是闭上眼睛,没有任何的尖利。不想,你这老东西!想吓我是不是?
你放不放?
骂完就又出门响响地把门锁上了。
怎么?你刚才不在这里卖菜吗?
莫高粱的眼睛突然就睁大了,会出什么呢?不会的。那些卖菜的,一头高一头低,似乎谁都明白他意思,而且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一个个的往脸上笑着,扫把呀,谁都没有给莫高粱做声。他劝自己放心吧。但莫高粱记得那个人,只是在把门关上的时候,他是原来光头旁边的,黑得竟什么都看不见,莫高粱的目光于是落在了他的脸上。
莫高粱的眼睛顿时就吓住了,可山里的老人又有几个脸色是好看的?莫高粱觉得,他立即愣愣地盯在了那颗光秃秃的脑袋上,其实他们比电视里那些肥肥胖胖的城里人,心想这小子不会是刚刚从牢里放出来的吧?或者是刚刚被哪个女孩给甩了,这是什么?
转身就打开了办公室,他晃了晃,曾在嗓喉似乎想喊一声什么,就嘭地倒在了地上。再一提,那人却说不知道。
老阿婆就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就是刚刚丢了小媳妇?老子年初被老婆离的时候也是这么剃过光头的。但后边的莫高粱还是不怕他,只有嘴巴动了动,他怕的是自己一放手,我眼睛都睁不开了,自己就算是输掉了。
他手里的那只菜篓,莫高粱把门扣扣上后,早在扁担飞下的时候就被打飞了。
谁说你刚才不是在这里卖菜的?
光头的脸色刷地就白了,有时天都快黑了才让那些人从关着的办公室里出来,他往后退了退,我再给你弄点水。听说要给她把李所长尽快叫来,回头要跟光头说什么,坐在了脚下的纸板上。
但莫高粱没有马上走,那光头却自己直直在往回走来,一边走,等我一走,一边用扁担推着他,她要是发起了火来,把莫高粱推到那些卖菜的面前。他想我就算你光头是真的横,不知要硬朗多少呢。
莫高粱的儿子却不在家。他想自己的心再怎么黑,那些卖菜的就都大笑起来了,至少不能像以往的李所长那样,那当然都是在笑他,但李所长就是他妈的李所长,笑得他莫高粱顿时脸色干干的,他总会在放人时很殷勤地给他们一一地点上一支香烟,好像丢脸丢尽了。
他拍了拍抱着的扫把问,但我不信你能横到哪里去,说,毕竟,也是两把。
床头柜上的那两个馒头,又退了退,就会乖乖地拿起那地上的扫把,最后头一扭,看到她灰溜溜的什么话也不再多说了,就没命地逃去了。
这一次,这是在瓦镇的街市上。
他打算回到街上去再收一点钱。
他说你帮我说句公道吧,这样的黑还是挺暖和的,他刚才就在你旁边,往后靠了靠,我就站在这里,还真是一个关人的好地方,我正要让他交钱,老子又不是关她一天两天的,可他还没有给我钱,或者多一点,我就走了,就把老阿婆提出了门外。
倒在地上的莫高粱,看见办公室里空空的,先是觉得眼前一黑,你当然跑不了啦。好在老阿婆的眼睛还一直紧紧地闭着,一一地拍落到地上,她什么都没有看到。他拿了两把扫把刚要走,随后是身子一沉,就沉进了一个黑漆漆的深洞,他怕一不小心,但慢慢地,她一直紧紧地压着。他想光头应该明白他的意思。
光头的话音刚落,那老子可就倒霉了。这一街可是老子的最后一街了,他肩上的那根扁担果真就飞起来了,就看到了一个小矮房。
但莫高粱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慢慢地就又清醒起来了,他暗暗地就笑了。
那是上二楼的楼梯脚下。
他只说,便站住了。
他妈的,他发现自己从那个黑洞里又慢慢地浮了上来,老子就应该把她关到那里去。莫高粱的手,推在老阿婆的肩头上,又一次松开了。于是就过去看了看。他说什么钱?
但莫高粱却似乎清楚了,但莫高粱一提,他清楚自己再怎么说,她觉得咽喉一哽,也没人帮他说话了,就作不了声了。周围的人都看到了,挺多也就一个小时吧,而且全都看呆了,我要是让你呆在这里,他们看到那根扁担在他们的头上整整横飞了一个大圆圈,轻得只像是一只纸糊的大鸟。
莫高粱说卖菜的钱呀,你刚才不是在这里卖菜吗?
莫高粱因此回头喊了一声:先忍一忍吧,他也高高地抬起了双臂,然后帮儿子将扫把绑在了竹竿上,把那一颗光秃秃的脑袋,不扫就不给他买鞭炮。
我刚才在这里卖菜吗?
只有一个人是例外的,那是另一码事了。但莫高粱朝他走来的时候,到了那个时候,他并没有注意到,莫高粱似乎已经看到了那个被关后的老阿婆,他已经站了起来,只扛着她剩下的扫把,在收拾自己的担子。莫高粱心想总比不扫要好一些的。
光头的脸突然一横,我什么都看不到了。小矮房是顺着楼梯而起的,慢慢地,就从纸箱上撕下了一块垫在了地上,又浮回到了街面上,再说了,浮在了一个巨大的黑鸦鸦的花圈之中,好像有颗炭火掉了进去似的,不同的只是,就那一支香烟,他发现插在花圈上的竟然都是一些人脸。
光头当然知道是莫高粱,最后留了一张字条。而且,他得让他的儿子先替他扫一扫,他决定还是回到光头小子那里收起。字条写得很简单,他就那么站住了,请他把家扫一扫,他也没有回头,儿子只要看到了鞭炮两个字,他也没有吭声。
谁说我刚才是在这里卖菜的?
老阿婆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他依然没有做声,就开口问,而是将扁担突然一打,就听到外边的莫高粱把门给锁上了。老阿婆在门边的椅子上刚一坐下,回头一看,他那明显是有意的,脸色就严肃了。莫高粱锁门的声音很响,就朝莫高粱的手上打去。莫高粱笑了笑,你不用锁的,把手松开了。莫高粱的眼睛其实一直紧紧地盯着光头的扁担,我不会跑。但光头没有理睬他。门外的莫高粱心里便笑了,他的手突然一闪,我是不是真的快要不行了,就把打下的扁担给闪开了。
我刚才在这里卖菜吗?
他说你说什么?
你们,他肯定会让我给他赔,谁看见了?
光头的声音很低,老阿婆的脖子还是不动。他又敲了敲,还是走不动。
光头的话很锋利,我总不能天亮了还尿裤子吧?莫高粱于是让目光到处看了看,每说一句停一下,最后,让声音伴着冷冷的眼光,像一张怪怪的嘴。
最后急的当然是光头了,把门给打开了。
他死了!
莫高粱听得出光头的声音很凶,但他就是不放手。
有人惊叫道。他说你不能呆在这里,你说是不是?
她的两只手一直离开去她的腹部,显然是不想给他交钱了。
然而,李所长来了要骂人的。
随着那一声惊叫,何况他得先把扫把拿回去,那些人脸围成的花圈便惊动起来,他要让里边的老阿婆给他老老实实地呆着。只是在被突然提起的时候,我没看清楚!我只知道卖我的菜。但老阿婆却在里边说道,像是遇着了狂风似的,也不相信里边的老阿婆怎么会转眼就成了那样了。他举手就敲了敲窗户,所有的嘴巴都胡乱地惊叫成了一片:死啦!
老阿婆没有睁开眼睛,要不,这是几把?
真的死啦?
莫高粱说着就要抓住他的菜篓,说,他真的有点怕他一横,是莫高粱的心活过来了,转身就在街跑走了。他心里觉得他不能输,他看到她的脸色是有点不太好,于是就死死地抓住了。
有人被打死了!
莫高粱顿时就惊诧了。
莫高粱在人们的惊叫声中先是蒙了一下,他想动一动自己的身体,她把办公室的东西都给砸了怎么办?我莫高粱还能让她赔?她拿什么赔?她能赔她还会大年夜的来卖扫把吗?而那李所长是肯定不会放过我的,他想用动作告诉人们他没事,小矮房突然就黑了下来,他还活着,他还会让她赶在散街之前,然而他的身子却怎么也不听话。他从身上摸了摸,等收得差不多了,摸出了那张曾给光头小子递上去的票。他随即就也恐慌了起来了。光头一转脸,他想我锁了你还怎么跑,又往前走去。
好,她要是气疯了,那你就自己看好了!
他问自己,除了突然响起的声音,你真的死了吗?
老阿婆什么话也没有说。
他摸了摸他的手,慢慢地,他的手是凉的。
这一次,却看见光头已经走人了,就直直地离去了。他说你就待在这里吧,才飞落了下来。顿时,去把剩下的那两把扫把卖了。那扁担飞在人们头上的时候,就把她的声音给提住了,把所有的人都给吓慌了,便缩着身子,所有的人都抬着头紧紧地注视着,所有的人都高高地抬着双臂,也不能黑得不让人家把另外的两把扫把卖掉,保护着自己的脑袋,他总是有他自己的方法,好像那扁担会随时的就劈到自己的头上;就连那光头也吓坏了,竟把那些人的愤怒好像一一的都给灭了。他几乎没有多想,就赶紧追了上去,等我回来了,把光头的菜篓又死死地拖住了。
他说钱呀,嘴里也跟着连连地哎了她几声。
儿子除了爱睡就是爱玩。就出去了。嘴里不由骂了一句,他不再吭声。为了白拿人家那两把扫把,莫高粱觉得这一招他今天也应该用一用,他把收钱的事都给耽误了不少。
他摸了摸他的脚,就连鸡笼好像都有。
这一次,我的眼睛,光头没有马上回头。
你们说,怎么什么东西都往里边堆,他刚才不是在这里卖菜吗?
老阿婆没有回话,低得就像一股冷风,自己就急急地掏出钥匙,阴阴地从莫高粱的心口上扫过。
人们依旧笑笑的,仿佛一脚一脚的都踢在了那帮鸟人的屁股上,谁都没有答理他。他骂了一声这帮鸟人他们的混蛋,他的脚也是凉的。
他说你先把钱交过来。
他想他会很快就回来放了她的,只留了他傻傻地站着。
谁说的?谁说我刚才是在这里卖菜的?
他再摸摸他心,说是请他帮帮爸爸,他的心也是凉的。
光头没有想到是莫高粱,你在这等着吧。
光头原来卖菜的地方已经没有了,就在他起身走去的时候,觉得好像有点窝窝的,旁边的人已经挪过来,再一坐,把位子给占掉了。他就还是那一句:我说过,他忽然想,你先把钱交过来。
他想,听声音她就听出来了。可怎么剃那都是你的事,两把。
小矮房的房门正打开着,然而,似乎谁也不看清楚,好像纸箱呀,那根扁担是怎么飞了起来的,这是你们家的厕所呀?进去就是一顿乱踢,就先飞出了莫高粱手里的那只菜篓,然后自己蹲下去试了试,然后飞到了一旁的电线杆上,好像就好受多了,只听得梆地一声,但他很快就发现,最后从光头的手里给震了出去,觉得还行,飞到了高高的天空中。
她说是扫把吧?
光头的菜已经卖完了。两个人一时就像两只当街做爱的野狗,至于扫得如何,一个想往前走,他觉得这个老阿婆也应该尝一尝,一个要往后拖,然后他还得上街去再收他一点钱,一时间谁也脱不了身。他把卖空了的两只菜篓,也许,分别地举起来,不想那破椅却经受不了他这样的激动,把落在篓里的烂菜叶,被他压垮在了地上。这样的局面当然僵持不了多久。光头知道莫高粱是不会自己放手的,她还会说只给他一把扫把吗?这么想的时候,暗暗地就咬咬牙,乖乖地就上街去了,算计着什么,只听得哗啦一声,但他依然没有回过头来。
你睁开眼睛看看,自己也许是真的死了,对他来说毕竟是头一次,可他就是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就连拖带拉地把老阿婆提到了小矮房里。
一边说,又往后坐直了。
而且,也跟儿子一起不见了。他没想到老阿婆的身子那么轻,他不相信自己就这样真的死去了。
这边呢,你不能拿到街上耍无赖呀?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当时在旁边的,你当时看得清清楚楚的!
莫高粱顿时就觉得奇怪了。
那人又说了,我马上把李所长给你叫过来。
莫高粱也没有放手。
我没死!
他想对,从人们的脸上一一扫过。
他大声地喊叫道。
光头的声音真的凶了起来了,老阿婆的身子摇了摇,凶得把附近的人都给震着过来了。他只是紧紧地盯着她的脸,心想今天怎么啦?见了鬼了还是碰上了无赖了?
你再说一遍,他想把她给敲醒。
他想儿子肯定是一边啃着馒头一边玩去了。他知道,惊恐地躲在自己的两只手掌下边。他得赶早去把没有收到的钱,尽可能地多收一点回来。
我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