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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卖女孩的小火柴(1)

瓦城晚报的文学版,新开了一个小说专栏,专栏里的小说,题目都是由报社的编辑拟定的,就是把国内外一些著名作家的小说名进行改写,小说则由瓦城的作家来编撰,因为稿费不薄,所以作家们的响应还算活跃。

吴三得不是瓦城最优秀的作家,但他比一般的作家要优秀一些,算是二流或者二流偏上一点吧,因为写作,他不光是得名得利,还得了一位很漂亮的老婆,这一点他在瓦城的作家里是一流得令人羡慕的,在瓦城谁都知道,还没有哪一个作家的老婆是可以拿容貌来与吴三得的老婆想比的,因而,只要有饭局,吴三得总会把老婆带上,这一点,瓦城的很多作家是做不到的。而且,去之前还从来不跟别人打什么招呼。秀色毕竟也是可餐的,所以也没人有过非议。

吴三得写作上最大的能耐就是善于瞎编,不管什么点子,只要交给他,好像一分钟之内,就能给你想出五六个方向的思路来,结果是,你明明知道他吴三得的东西都是瞎编的,却被他的真情实感给包装得一点都不像瞎编,而像是真真的确有其事。用吴三得自己的话说,这叫做阉猪的有阉猪的方法,偷东西的有偷东西的路子,他吴三得有他吴三得的绝招。吴三得尤其钦佩小偷,他觉得在小偷的眼里,其实没有一样东西是他们的,可只要他想拿,又每一样东西都是他们的。吴三得觉得作家也应该是这样的。所以,当有人对瓦城晚报这个小说专栏有些微词的时候,吴三得说这有什么呢?他说真要是能从名著里偷到东西,那也是很了不起的,人家格拉斯的《铁皮鼓》就是从《痴儿西木传》那里公开偷来的,而且偷得相当伟大。

晚报给这个小说专栏找了一家赞助商,其实就是一个酒家,所以,在给每一个作家选题目的时候,晚报的编辑都要乘机把作家约出来,然后到那家酒家里去撮一顿,轮到吴三得时,也不例外。

编辑告诉吴三得,供他选择的题目一共两个,一个是《贫民张大嘴的性生活》,一个是《卖女孩的小火柴》。这后一个是从童话大师安徒生那里来的,那是真正的世界名著,读过小学的,都会在小学的课本里读到过,那就是《卖火柴的小女孩》;前一个题目外国人则不一定知道,但中国的电视剧观众应该不会陌生,那是来源于我国著名作家刘恒的《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

编辑为他们的改写水平,有点沾沾自喜。

怎么样,这两个题目不错吧?

你写哪一个?

性生活还是小火柴?

性生活吧,你是写性的高手。

不!

吴三得的老婆突然喊了一声,把编辑们的嘴巴给堵住了。

她说你不要写那个性生活,你写那个小火柴吧。

吴三得知道老婆心里想的什么,但他还是在脸上笑笑的,有点不以为然的样子,他有意地问了她一句:为什么?

还用问吗?老婆说完把眼睛盯到桌上的那盘红烧肉上,然后狠狠地挟了一块,放在吴三得的碗里。

你给我干什么?吴三得说我什么时候爱吃红烧肉啦?一边说一边将红烧肉挟到老婆碗里。

老婆说这就对了,那你以为别人就老是喜欢看你那些性生活呀?我现在看见这种东西就跟你讨厌红烧肉一样,你知道吗?

编辑们就都温温地笑在嘴边。

都知道,吴三得这漂亮的老婆最早喜欢上吴三得,却是因为吴三得那些有关性生活的小说,当时她觉得这个男人真是了不起,她想他怎么就能写出那么多人的性生活呢,而且写得一个不同一个,真是了不起呀。于是她把自己的惊讶告诉了别人,她说谁要是跟了这样的男人一起,生活一定是很幸福的。听着的人便肯定地点点头,那样的点头虽然只有几下,却像是给了她百般的力量似的,她暗暗地就发誓要见他一面,谁知就那一面,两人就分不开了。可是,她为之钦佩的东西,怎么就变成了讨厌的红烧肉了?真是不可思议。

吴三得只好决定,好,那就写《卖女孩的小火柴》吧。

编辑们说行,那我们就把性生活给别的作家弄去。

但吴三得的老婆却对小说的题目有点过不去,一回到家就问道:他们是不是把题目搞错了?

吴三得愣了愣,说没错,就是卖女孩的小火柴。

她说这题目不像小说。

吴三得说怎么不像小说?

她说像童话。

吴三得说怎么像童话呢?

她说怎么不像童话呢?你不要以为我不写小说我就一点都不懂,人家是一个小女孩在卖火柴,你呢?是一个小火柴在卖一个小女孩,火柴怎么卖女孩呢?一定要卖,不就只好童话只好把小火柴当人写了?这种小说其实你就是写得再好,也好不到哪去。这年月还有谁喜欢在报纸上读童话呢?我就不读。

吴三得卜哧就笑了,他说我还没写呢,你怎么知道我把一个小火柴当人写呢?

那你怎么写?

我告诉你吧,老子就要把这小说写得一点童话的色彩都没有,安徒生的什么梦呀,圣诞夜呀,老奶奶呀,还有什么烧鹅呀,我统统不写。

那你写什么?

我写什么?我写一个男孩,一个叫小火柴的小男孩,在大街摆卖一个小女孩。小火柴只是一个小男孩的名字,而不是一根小火柴,知道吗?

老婆不由呵了一声,觉得老公还真的是一个会编的作家。她想她怎么就没有这么想呢?是呀,把小火柴弄成一个人的名字,而不是弄成一个人,它就成了小说而不再是童话了。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吴三得说你呀你呀,你就知道上床,知道睡觉。

这话却让老婆高兴了,她说对呀,我要是不知道上床,不知道睡觉,你吴三得呀也就完蛋了。

吴三得看了看老婆那副漂亮的面孔,心想也是。

这天晚上,吴三得让老婆先睡。他说我得把这个小火柴的一些想法先记下来。吴三得特别看重脑子里最早出现的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只要想到的,他都一一地记下来。他老婆也喜欢看他胡乱记下的这些碎片,她经常偷偷地打开他的电脑,然后把她喜欢或不喜欢的碎片说出来。吴三得觉得,这样对他来说,也是挺好的,有时很有帮助,所以,在写下那些碎片时,他同时考虑到了给老婆的阅读和与老婆的对话。

下边就是他在电脑里写下的:卖女孩的小火柴

短篇小说

吴三得著

构思备忘

字数:不能超过六千,人家一个版只能装六千。少了不好,多了人家也得删掉。

小火柴:一个小男孩……头大,脖子细,身子瘦,怎么看都像根火柴似的……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他的父亲曾酷爱过安徒生的童话……也可以不是他的父亲,而是别的什么人……这个人也是一个安徒生童话的爱好者吗?是一位作家?一位业余的作家?如果是作家则肯定是一位小作家,一位说是搞文学其实是被文学搞的那种文学爱好者……也可以是一位教师,一位老教师,当教师的,血脉里总是多多少少地流着一些安徒生的血液的……当然,也可以与安徒生完全无关……无关可能更好一些,加了安徒生就等于加了文化,可加了文化也就等于加了酸水,显得有些做作。现在的小说,很多毛病就出在做作上……再考虑……

小女孩:婴儿……仅仅是个道具……

小说开头:小火柴不是一根小火柴,而是一个小男孩的名字。现在,小火柴就坐在大街边上,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女孩的身上放着一块纸板,纸板的上边,是几行写得歪歪的字……或者:他的脚边放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的旁边,是一张不大不小的纸板,纸板的上边,是几行写得歪歪的字……内容是关于为什么要卖女孩的一些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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