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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陶羊子很想与人下一盘棋。几盘棋勾起了他的棋瘾。他想去找袁青下,但不知袁青住在哪里。他总不能像袁青那样,在芮总府门口等吧。这孩子也许是偶然去那里的。袁青说过的,那里没棋下。芮总府的棋士都不与他下棋。

陶羊子背着一个棋包出门去,信步走着。他没想好,该走往哪里。不知不觉走到任秋住的院落里。他发现自己好些天没到这里来了。

任秋坐在院里的一张小凳上,腿上搁着一个绣品。她朝下看着,眼光却没有在绣品之上,似乎只是看着自己在日光下的身影,看得那么认真。

陶羊子在院角看了她好一会,还没见她有动静。在陶羊子的感觉中,任秋总是在独自做着什么,这么静静的形态,还是第一次见。

过了一会,陶羊子轻手轻脚走过去,忽而动起一点顽皮心,他站到任秋的身后侧。于是,地下显现一高一低的两个黑影,像是相连着。

任秋回转身来,看到是陶羊子,一下子脸红了,脱口而说:“怎么是你来了?”

她的话里有点说不清的意味。陶羊子不知她是把他当作了别人,还是认为他好长时间没来了。

陶羊子顺着后一种意思说:“这些天,下了几盘棋。”

任秋说:“又是下棋。都是下棋。”

她嘟了嘟嘴,拿起绣品,站起身说:“来吧。”

任秋把陶羊子引进屋里。这底楼的房间光线有点暗蒙蒙的,任秋反手关门的时候,手臂从陶羊子肩上伸过,陶羊子年轻的心里蓦然动了一下。她与他是那么亲近,却又还隔着那么一层,那种隔隙,是他此时忽然很想打破的。陶羊子猛地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又觉得突兀了,手指放松了一点。

任秋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突然笑了一下:“你弄得我痒。”

陶羊子这才感觉,刚才自己动作的冒失,如棋走的是险招。此刻似乎有某种感觉在他心里发酵,他红着脸把手放开了。

他们相对着坐下来。任秋在身边的小桌上铺开绣品,抹着上面的针脚,随便地与陶羊子说着话。陶羊子先是在竹躺椅上坐着,身下竹片晃悠悠的,一伸腰就躺了下来,任秋拉过一个薄毯盖在他的身上。

陶羊子盯住低着脸的任秋看着。他的后背贴着竹片,有点凉,他的前胸盖着毯子,有点暖。陶羊子觉得人生就是一种凉暖的对持,如棋盘上的黑白。这才是真实的人生,与下棋的感受是对应的。另有一些感受虽然美好,却如梦一般,是不真实的。

人生时而会感到空,就像一盘棋不知道走下去,会走成什么样子。人之所以感到空,是因为在自我的面前,一切都在流动着,这个自我不免便有着孤独感和苍茫感,只有和亲近的人在一起,才觉得实在。

窗前的搁板上放着一尊罗汉像,这是新添的,陶羊子前几次来都没见过。这一尊罗汉像有点特别,常见的佛教塑像脸盘富态,神容慈悲,而这尊罗汉瘦长,脸上几乎皮包骨头。

蓦一看去,觉得有点像任守一,细看却不像,但又含熟悉的感觉,那罗汉眯着眼,神态仿佛在窥视着别人的内心。

任秋注意到陶羊子的眼光,便说:“是我硬拿来的,他又不敬佛,供什么佛像?”

陶羊子立刻想到她说到的“他”是谁,刚才罗汉像给他的感觉就有所意识。

“他怎么会买这个?”

“他不可能买……也是别人送给他的。”

不想和任秋谈“他”,陶羊子向任秋提出来一起去逛街。陶羊子并不想逛街,但他知道任秋喜欢,他很想让任秋高兴。

任秋像是犹豫了一下,还是露出笑意,放下手里的绣品,准备动身。

在房门上,锁上一把长锁。刚出院子,迎面就见方天勤过来,他一边走一边叫着任秋,声调显得亲昵,仿佛他就是任秋的男人的意味。

任秋傻傻地说:“怎么你也来了?”

方天勤说:“什么我也来了?”似乎这才看到陶羊子,他站到任秋身边来,很近地靠着她。

任秋说:“好多天你们都不来,要来就一起来了。”

方天勤眼光像是从上往下看来,说:“陶羊子,你今天不用去戏院吗?”

陶羊子看着这个小时候的伙伴,他脸上的神情依然是习惯的平板,细看便会感到内里含有一丝冷讽,这也是陶羊子儿时就感受到的。这个早先做佣工的农家孩子,现在穿得十分光鲜,映着阳光的绸长衫亮亮的。陶羊子想到他现在是芮总府棋士,棋肯定下得更好了。

“很想和你下一盘棋。”陶羊子说。

方天勤的脸色变了一变:“你以为你能下得过我吗?可为什么芮总没有封你为棋士?”

陶羊子说:“棋,一定要以芮总府的棋士为标准吗?”

方天勤想要说什么。任秋嘟起了嘴:“又是棋棋棋。”

陶羊子说:“他可是芮总府的棋士啊。”

任秋拉着方天勤:“让他去说棋,你陪我逛街去吧。”

方天勤用手提抖了一下长衫领,这个动作很有点上层人物的派头,他呵呵一笑:“棋要在棋盘上说,我会正正经经地和你下一盘棋的……不过现在我就想陪陪任秋。”方天勤转过身去,又对任秋说:“你不招待你的朋友了?”

任秋说:“他不也是你的朋友吗?他要是不谈棋,就跟我们一起走。”

刚说完,任秋又改口说:“我也不用你陪了,你们谈棋去吧。”她转身进院子,还把门关上了。剩下陶羊子与方天勤在门外对站着。

天热了,上海的战事总算平息,按协定,上海成了不驻中国军队的城市。而偏偏上海的日本租界里,日本军人天天在操练。

这一天,陶羊子被叫到了戏院后面的小楼里,小楼中有供贵宾休息的房间。陶羊子总在前场打杂,还没进过这个小楼。

俞参谋、方天勤与另外两个棋士在搓麻将,他们身边都有一个陪侍的女人。俞参谋身边的女人个子修长,站在俞参谋身后,就如一个细长的屏风。方天勤的腿上趴着一个小巧的女人,女人时不时地用手轻巧地给他捶着膝盖,方天勤的手垂下来时,就按在女人的屁股上。

陶羊子进门的时候,正轮到俞参谋碰牌,他对陶羊子摆摆手,示意他坐到前面来。那几个女人习惯地用眼光投向新人,只一眼便从衣着上看清进来的是一个戏院杂工,不由奇怪这个打杂的怎么会受到关注。面对女人的眼光,陶羊子想到了钓鱼街的尤姐,不免低下了头,让几个女人看得直笑。

这时秦时月来了,他潇洒地出现,正可谓玉树临风,女人纷纷向他抛来媚眼,他只作不见,神态却是和善的。

秦时月见了陶羊子,显得亲热地拉住他的手,与他一起坐下来,问着他近来的事,并问到了梅若云。说到梅若云的时候,方天勤朝陶羊子这边望过来,本来方天勤只顾盯着麻将桌,像是不认识陶羊子。

一局麻将搓完,俞参谋的头抬起来,靠到女人的乳房上。女人想环抱他的头,却被他随手拉开了。他推了一下手边的麻将,先与秦时月寒喧了两句,随后对陶羊子说:“你与西南王的一盘棋,因为有事耽搁了,最近芮总想起来,要看一个结果。我问过西南王。他说,那种杀棋,力量表现在当时,现在再续,怕没有那种气势了,接下去下,就没有那么好看了。你认为怎么样?”

陶羊子说:“是的。要重新走,路子会变。要说那盘棋,按那种杀棋走下去,我怕是挡不住西南王的杀力。”

几个棋士相互看了一眼。俞参谋看着陶羊子点了点头。他也觉得有点突然,这一盘没下完的棋,局势根本看不清,走下去输赢两分,可陶羊子却很自谦,实在难得。

俞参谋曾见过棋手在棋盘上落后很多,仍然继续胡搅蛮缠,就想等对方出臭手而翻盘。棋语称这种臭手为“勺子”,是大漏勺的意思。俞参谋当然不会想到这盘棋其实已续过了,下完了,而且是陶羊子胜了。

陶羊子说的也是实在话。他对西南王也当面说过的。

俞参谋说:“那么与西南王的这盘棋就不用下了。你还要下一盘棋,就是与芮总下。芮总和我谈过你,我以为你的棋是好的。”

从俞参谋的话中听得出来,他向芮总推荐了陶羊子。芮总喜欢与好手下棋。但凡听闻南城来了好手,他都会邀来下一盘。

陶羊子说:“芮总要和我下棋?”

俞参谋说:“芮总的棋下得好。这里的棋士都和他下过的。与芮总下棋还是要讲点规矩的--芮总要执白棋。”

陶羊子说:“行。我会下黑棋了。”

俞参谋说:“应该说,你是接受芮总的让先。”

陶羊子看着方天勤说:“天勤,芮总的棋真得那么好?”

方天勤说:“当然,我和他下,也是被让先的。”

俞参谋知道方天勤熟悉陶羊子,没有说话。另两个棋士不知他俩认识,特别是海神算。陶羊子与西南王的两盘棋,海神算都在一旁看过,他在心里比较过自己与陶羊子的棋力高低,觉得真要与陶羊子对局,怕是输面会大。他也看过方天勤下的棋,当时自忖棋力相近。所以海神算很想知道方天勤与陶羊子的棋力高低,便问:“天勤兄认识这位小哥?不知你们下过没有?”

方天勤顿了一顿,似乎本不想谈起,只是被问,不得不说:“我们下过多呢。早前,下过不知道多少盘了。倒是我胜的多。最后的一盘棋,依然是我胜的。正好芮总在旁边看着的。”

众人向陶羊子投过询问的眼光,陶羊子点点头。

陶羊子心里想着的却是将与芮总下一盘棋的事。棋手都想赢棋,对局之前也都想知道对手的真正实力,所谓知己知彼嘛。陶羊子想芮总就是芮将军吗?他曾与芮将军下过棋。没想到他的棋力会提高这么快,能让先给这么多高手。也许是他一直与高手下棋,再加上棋的领悟力高吧。师父任守一说过,棋力与境界有关。芮总在战场上运筹帷幄,自然棋力相应也会提升吧。

李管事来报:开戏时间到了,请各位入座观赏。见陶羊子坐在这儿,说:“你怎么在这里?还不快去前场迎各位大爷入座?”

俞参谋把手摆了摆,说:“你们都去吧,我还要留陶羊子在这里说几句话。”

李管事见貌辨色,心里觉得奇怪,但还是对陶羊子说:“你在这里好好侍候芮总府大人。”芮总府的人在这里当然都是最尊贵的来宾。

秦时月也被俞参谋拉着留下来。俞参谋问了陶羊子在戏院的收入,对秦时月说:“现在做工的薪水太少了。钱还真是当钱用。”

秦时月说:“以羊子的知识能力来说,实在是少了。”

“说实在的,”俞参谋有点严肃地说:“芮总是爱惜棋才的。棋,是中国的传统,可现在都不讲传统了。特别是文人,也学武人打仗一样,专门与传统打。什么打倒孔家店,什么不看线装书,老祖宗都不要了?都去看洋人的东西?都去看时尚的东西?外国的东西对不对路?时尚的东西有没有长久的价值?依我看,这些都不是常态。”

俞参谋的这几句话,让秦时月有着了肃然起敬的神态。

俞参谋说:“传统还是要传的。所以芮总下棋就不光光是下棋,意义很大。当然,他的棋力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比的,胸中自有雄兵百万嘛。所以与他下棋,要让他下白棋让先。这盘棋不在胜负上,也不光看棋力,要论棋力,依我看,芮总让先可能不够一点。其实到芮总府去下棋的棋手,水平都不一般,但芮总还是能胜的。芮总毕竟是芮总。芮总看棋喜欢热闹,喜欢大家围着一起看,但芮总下棋喜欢安静,是不允许有人在一旁干扰的,连我都不给在旁边看棋。芮总说下棋是件盛事。对芮总来说,他公务繁忙,难得有亲自下棋的机会,即使有比较重要的公务都不敢去打扰的。下过这盘棋,只要被芮总看上了,你便是研究会的棋士,其实就是芮总府的棋士,社会上都会知道这件事。所以你要尽心尽意地来下这盘棋,这也是你的出路。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棋嘛,说到底也是只棋。说小,古人云:弈,小道也。说大,关系到传统文化,那是芮总的抬举。能靠棋赚一个立身之本,成为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也是前世修来的。我看你也是一个聪明人。在西南王的这件事上,通过刚才你的答话,很能体现你是谦虚本份的人。我心知肚明,就是搏杀起来,你的力量也不输于西南王。所以,也不用再对你多说什么。正因为我对你有一份欣赏,才与你多说这些话。你也应该清楚我的话的。我就说到这里。秦老爷,你们再聊聊。秦老爷是个赏识你的人,对你的这一步,他是起了很大作用的。我也是今天才清楚,秦老爷为什么会这么看重你。”

说完俞参谋就起身走了。秦时月起身送他。陶羊子也站起身来,心里在想着俞参谋的话,只是觉得有点含糊,便问秦时月:“你与芮总下过,他真的很厉害吗?”

秦时月说:“我不如他。对我的棋来说,他当然是强的。”

陶羊子想着俞参谋说到,芮总能下白棋让先,并且会胜。可他却又说芮总让先是让不动的。这话有点怪。其实俞参谋说得很明白了,只是陶羊子还从来没有下棋前就在输赢上做文章过。他有点茫然,心想,不必管什么,只有按俞参谋所说,尽心尽意下好这盘棋吧。

秦时月说:“我倒知道一件有关芮总的事。芮总有两个儿子,都会下棋,大儿子的棋不如芮总,小儿子的棋要胜过芮总。有一次,小儿子去了外地,突然接到芮总电文,说要见他。小儿子不知发生了什么急事,匆匆忙忙地坐火车赶了回来,见面问父亲有什么事?芮总说,先别管事,下一盘棋再说。小儿子又赢了他。芮总气得把棋盘摔了,指着小儿子骂道:你除了下棋,就没有别的能耐。有事也不想给你做了,给我马上滚回去。”

陶羊子说:“下棋有胜负,可犯得着这么在乎胜负吗?”

秦时月说:“你能理解这点,就好办了,也应该明白俞参谋的话了。”

陶羊子还想说什么,秦时月已动身往外走,一边说:“戏台上开唱了,这是谭派唱腔,嗓音带点沙,我喜欢。你陪我去包厢吧,也许这是你最后一次侍候我看戏了。看好戏,有你侍候应答,这是一件美事。别的杂工都一脸无知相,让我生厌。”

这天早上,陶羊子去了芮总府。在会客厅边上的棋室,芮总已经坐在了桌前,棋盘棋盒都在桌上摆好了,似乎迫不及待地等着与陶羊子下棋。芮总对棋的热爱,特别是对棋人的尊重,让陶羊子好生感佩。

陶羊子拿过黑棋。芮总问:“你下了多少年棋了?”

陶羊子说:“有十四年了。那年我七岁。”

芮总说:“那是童子功,下棋需要童子功。我是三岁就下棋的,那时棋还摆不来,也不会数子。”

陶羊子听着芮总说话,看着他胖胖的很和霭的样子。芮总点点头说:“你下吧。”

陶羊子在棋盘的去位星规规矩矩地下了一颗黑棋。芮总很快地便伸手到对角平位星下了一子。接下去的布局,芮总落子如飞,确实显着是童子功,拆和封都下得像模像样,很得棋味。陶羊子停下思忖一下,感到芮总的棋很到位,很难摆脱他的势力。

这么下了十多手,就听外面有说话声音,芮总皱皱眉头,把手上的棋子往盒里一丢。就听俞参谋说,芮总在下棋呢。以后外面便没有声音了。

芮总把棋慢慢拿出来,再摆到盘上。陶羊子觉得这手棋有点无理,他思考过这个定式,想芮总也许有新的想法,便犹豫着用最简单的手段挡了。这么又下了十几手,一旦黑白棋对接的时候,陶羊子发现芮总的棋都有点过分。陶羊子尽量走得小心一点,每步棋都经过深思熟虑。芮总有一块棋明显没活,是需要补的,可他还是不管不顾,直闯直冲着。陶羊子想,这手黑棋如果挖断,就可以把芮总的一块棋吃掉了,棋局也就结束了。但陶羊子还是拿不稳,想芮总也许会有算路,他毕竟与这么多高手对过局,一定对死活有过研究。棋语说:两活别断。因为对手两块活棋你去断开,一点意义都没有,等于白费了一手棋。于是陶羊子又退了一步,这一退使陶羊子的棋被动了,眼看着芮总只要在外面封一手,先手就到了芮总手里,盘面上便相差了一子,这样芮总确实就形成了让先的局面了。

然而芮总像是随手脱开走了一步。陶羊子马上飞封了一手,这一手救了自己的棋,还对芮总的白棋进行了攻击。以下布局结束,就走进了中盘。一旦到中盘,每一个棋手的个性风格就显明地露出来了。因为布局往往是规定性的,高段棋手与一般会下棋的棋手走得没有什么区别,不同的是一般棋手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而高段棋手深知每一步的真正意味。

进入中盘,搏杀与拦空都靠棋手思考变化,这样,棋手的硬软强弱毫无保留地显现。陶羊子很快发现芮总的棋是自己认识的。自己早就疑惑的。此刻陶羊子确定芮总就是芮将军,那个在祁府与自己下过棋的芮将军,那个曾经看自己与天勤在苏城余园下棋的芮将军。从外型上看芮将军的变化很大。陶羊子不怎么会看人的外型,他怎么也弄不清书上说的瓜子脸丹风眼到底是什么样子,但他能从棋上立刻认识出人来。任何人与他下过一次棋,以后他只要看棋就能认出此人,哪怕此人像整过容一样,走出完全不同风格的棋型。

一旦认出了芮总,也就发现芮总的棋,除了纯熟了一些以外,并没有太多变化,陶羊子便完全掌握了棋盘上的主动。他想清楚了俞参谋昨晚的话,那些话当时听来有些含糊,而现在觉得是一明二白的。这时他只需要慢慢地抵挡着芮总横蛮无理的棋,并不想割断他任何的棋,只是在盘面上掌握着多二子四目棋的优势。

这盘棋波澜不兴。芮总的白棋几次冲击黑空,陶羊子有所退让又有所维持。他执黑已经很灵活了,没有那种狠斗的心理,与执白棋没有多少区别了。

眼见就到收官阶段。陶羊子理解俞参谋对芮总棋力的说法:能让先但不够一点。陶羊子认为自己只要在盘面上胜两个子,作为被让先他是胜了,而如果不被让先,黑棋贴二子半给白棋,那么可以说芮总执白是胜了。

陶羊子还是第一次下这样的棋,他觉得无趣极了。他的心思给散开了,棋对他来说,变成了另一种东西。需要他掌控着胜负的多少,并设计着自己的输赢。以前在余园,他执白时看到盘面上大胜时,他会收缩一点攻势,以求平衡。然而现在要时时计算盘面上棋的目数,不能多也不能少,特别要让对方走在自己掌控的局面上,这让他十分伤脑筋。陶羊子觉得累,那种累是他要费神约束自己行棋不按棋势走。

不过,眼看棋局已到尾声,用棋语的说法:棋盘越来越小了。黑白双方都没有什么反复的机会了。芮总的棋却依然横冲直撞的。芮总下得正起劲,觉着自己到处横冲直撞很快活。他挽了一下袖子,伸手把一颗白子往里冲了一手,这一子本来是活的,但这一冲就自填了一口气。陶羊子本能的反应便是断了一手,这一手断是扑子,于是冲的一子连同原来一子都被扑死了,一点补救的办法都没有了。

芮总这才定一下神,嘀咕了一句:“怎么就送出去了?怎么就送出去了?”

陶羊子突然发现自己完全应该再挡一手的,就算白棋进了一个子,多赚了一目,结果是自己不贴目也能胜一子半的。这一下,黑棋在盘面上胜了四子半,就是贴目也是胜了。反正是怎么算都是黑棋胜了。要命的是自己也已无法挽回,除非故意不再收官,送子到白棋空里去。这样故意送子要不露痕迹实在很难。陶羊子是个下棋的人,要让他明显地让子送输,他实在做不出来。那违背了他的下棋准则。

棋局就这么结束了。数子下来,陶羊子被让先胜了四子半,不被让先也胜了两子。

芮总推了棋盘,说了一声“送输了送输了。”也没有复盘,转身便走到后面院子里去了。

陶羊子独自在桌前坐了好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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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姨娘,夫人似乎断气了~”“哼!这么一碗药都下去了,难道她还能活着不成?”“那这······”一个年纪稍长的人朝着这位称作姨娘的人示意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婴儿,似乎有些犹豫,“这好歹是个男孩,现在夫人已经死了,如果姨娘把他占为己有,然后得了这府中的中馈······”“嬷嬷?!”女子也不等她的话说完,就打断了她,“你记住了,我恨死了这个女人,她的儿子,只能随着她去,我就是以后自己生不出儿子,抱养别人的,也不会要她的。把他给我扔马桶里面溺了,对外就说一出生就死了!”猩红的嘴唇,吐出来的话却是格外的渗人。嬷嬷还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朝着后面放着马桶的地方走去。却是没有发现旁边地上一个穿着有些破旧的衣服的小女孩此刻正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们两。这是什么情况?自己不是被炸死了吗?怎么会······于此同时,脑中不断有记忆闪现出来,她们是自己的母亲和刚出生的弟弟啊?!不行,先救人。转头看见旁边谁绣花留下的针线跟剪刀,想到自己前世的身手,拿起一根绣花针就朝着那个嬷嬷飞了过去,却在半路上掉落下来,暗骂一声,这人是什么破身体。却引得那两个人听见动静看了过来。女人阴狠的盯着她,“你居然没有死?”微微眯起眼睛,自己的前身也是被她们弄死的了,看样子她们谁也不会放过,抓起旁边的剪刀就冲了过去。随着几声惨叫声,从此以后,府中府外都传遍了她的“美名”——凤家大小姐心肠歹毒,刺伤了府中无数的人,宛如一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