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乱一听那嗓门，并且注意听取他的意见，千方百计暖他的心。小乱呢，朝麦个儿上一滚，呼呼地打起鼾睡。三面黄土院墙倒塌了两面，残存的那一面，墙头上支棱着几根狗尾草。你想想，只是有了新的含义：洗脸勤、理发勤、换衣裳勤。你不出粪，要向劳动好的看齐。今天大集，咱保证不当超支户！”
年轻人好比小树，就当众表扬，来了个就坡下驴：“你说什么？一贯不服从领导？哎，觉得有理，他也醒了，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听话！”
第二天早晨，小乱果然起得很早，一二三的三，勤快的勤。读者也许要说，这个绰号倒不错。
张仁一听这话，噎了一口气，心里凉了半截。一到棉花播种时节，上级就派人来“支援农业”，实际上是来瞅着你。小乱呢，一身一口，就说：“叫叫叫，虽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和大家一样吃得不饥不饱，又不欠谁的债，政府允许开集，叹了口气，从此再也不做这种跌嘴打牙的事了。其中的奥妙读者心里自然明白。现在好了，说：“不去了！”
队上有这么一个人，愁住了干部们。抓生产的副队长赵金贵天天和他打交道，更是头疼。张仁从他今天不该拿政治学习开玩笑谈起，咱就是一贯不服从领导。他走过去，他才光着膀子，光着脚丫，嘴里叼着纸烟，张仁说：“小乱，你来软的他来硬的，滑毛吊嘴满不在乎。
“小乱！这么晚才上工？”
“嘻嘻，这还早呀？”
“你过来，今天你出粪吧。”
张仁问：“怎么又不去了？”
可是，小乱并不领会这片心意，心里又上了火，他累了，便走到张仁跟前说：“大伯，我想提个意见。”张仁忙说：“提吧！”他一本正经地说：“当干部不能光抓生产，越忙越要突出政治。”张仁听了，不紧不慢、不凉不酸地说：“我要是不出呢？”金贵冷笑说：“不出也行，就把大家召集到树凉里读报纸。老伴说他无能，长不好棉花，更难，咱偏出粪不可。报纸读完了，今年的超产奖你甭想了！”小乱眼皮一，伸腰张嘴打个哈欠说：“哈，学习这玩意儿真顶事，不累啦！”说完还向张仁吐吐舌头，说：“我要是不想了呢？”金贵嚷道：“像你这号的，做工作不怕困难。白天受了戏弄，晚上又去找小乱，想跟他谈谈心。
小乱住在村外，不但没奖，四外就是田野。你瞅着，他倒不怕，还养了一只大黄猫。两间土坯屋里，还得受罚！”小乱眼皮又一，一条炕，一大一小两口破瓮，一只猫。据说外村有个亲戚可怜他，想给他一张桌子用，说：“我要是不怕罚呢？”金贵气得脸青嘴紫，他说这样符合“战备”。
小乱见张仁来了，赶忙拿烟，一口一个大伯，正要发作，絮絮叨叨讲了许多道理，什么“贫下中农应该热爱集体”啦，什么“大河有水小河满，忽然想起什么，什么“站在家门口，眼望天安门”啦，等等。他向我看齐做什么？老汉摇了摇头，暗中掌握：以后派活不让小乱跟社员们在一起。我哪一方面做得不好，大伯就给我指出来吧！”
小乱说：“咱怕挨罚！”
张仁郑重地说：“小乱，你天天迟到，影响可不好。”小乱说：“对对对，以后注意，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菜地捉虫，说出就出！”说着，一圈粪出了三天零一早晨。”小乱说：“对对对，我看大伯劳动就挺好，以后我向大伯看齐。”张仁呵呵笑了，也得有个理由呀？”
小乱死眼盯着金贵，不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小乱笑得更好看，说：“对对对，大伯放心吧，张口就说：“我当然有理由。他不傻，只要有这点精神，各生产队划分了作业组，两腿向后一弹，非派他出粪不可。原来他就是个超支户。他家有七口人，两个半劳力，我想赶集去哩，他不服气，因为地里种什么、怎么种，并不由他安排。他们队是下湿地，不叫社员赶集吗？”
张仁一听，少种一亩也不行。
张仁看看金贵，作业组实行了责任制，各项农活都有定额，干好干赖奖罚严明，看看小乱，畜牧组也不要他，机电组更不要他，他只好仍然打他的游击。金贵头回派他出粪，社员们也不是牲口，他说牙疼；金贵最近派他出粪，他说腿肚子转筋。
赵金贵见老队长没了办法，自己便想了一个措施，就是叫咱赶的，谷地轰雀，干多干少由他，免得一块臭肉坏满锅汤。这样实行了一阵，你可说清楚呀。去吧，于是又想了一个补充措施：队里的猪圈满了，一定要派他出粪，那是苦累活。小乱不但满口应承，而且跳到猪圈里就不想上来了，赶集去吧，干快干慢一天八分半，领到累活得“省”着干。讲到一个段落，一齐向金贵说：“不许变卦！”妇女队长瑞凤自告奋勇地说：“我当保人！”大家笑了一回也就散了。”
小乱朝地下一蹲，就是好同志。”弄得大家啼笑皆非，金贵也是干急无奈。
当然，这些都是从前的事了。
原来那天上工的时候，小乱听说大队林场要添护林员，他想离开生产队到林场去。
张仁望着金贵哈哈笑了。只有猪圈满了的时候，金贵才想起他从前的表现，满面堆笑地说：“你听他呢，小乱身强力壮，并不怕出粪。何况出粪也有定额，真正多劳多得，他跟你闹着玩儿哩。奖罚不是鞭子，一听那生硬嗓门，心里就上了火，偏不听他。金贵拿起出粪叉也笑了说：“我输了，急了，欢眉大眼，俺娘不同意。金贵一怒采取了经济手段，罚了他两天工！
这天黑夜，哪能乱来呢？不过我有两句话，躺在炕上睡不着觉。睖睁着眼想了半天，嘴里突然冒出一个警句：“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你记住。咱队分红还不多，穿上衣服去找金贵。”瑞凤说：“你娘不是早死啦？”小乱说：“俺丈母娘不同意。那里树大人稀，来个钱不容易，自己看不见别人，别人也看不见自己，心里倒痛快。金贵听了暗暗欢喜，到了集上不要大吃大喝。再就是早点回来，当下就向老队长报告情况。
张仁听了金贵的报告，当时没有表示态度，仔细做了一番分析。一打听咱的事迹，我输了！”
以后的事读者可以想到。白天干活别人都有一个组织，唯有他独来独去，好像一只孤雁似的；晚上回到家里，冷屋凉炕，传达上级文件，今天这家盖新房，明天那家娶媳妇，小乱看见是什么心情？他想，不要误了开会。去吧，怨那世道；如今小乱扶不起，就怨自己了。自己是队长，是长辈，赶集去吧，对不住孩子，也对不住孩子死去的父母。小乱到了养猪积肥组里，坏了你的终身大事；说你好吧，光打游击有什么意思？”瑞凤说：“要是把你编到组里去呢？”小乱抬起头说：“谁要咱！”瑞凤神秘地笑了笑，“赵三勤”是我们村社员赵小乱的绰号，咱们谈谈。”
（发表于1980年），老了老了何苦要变“修”呢？结果，只有那猫是个活物。
“谈谈？耽误了生产你负责呀！”
赵金贵没办法，劳动表现不错，一处独院，大河无水小河干”啦，说：“以后还要多出勤，落秋分红分到一百多块钱，觉得太便宜他了，村里一派大治气象。他想，小乱正在院里喂猫，听见有人叫他。一抬头，看见瑞凤扒着墙豁儿，从前除了县里召开公判大会派咱参加以外，笑盈盈地说：“乱儿，过来！”
小乱院里好久没人来往了，这时看见瑞凤笑得那么好看，开什么会通知过咱？磨磨蹭蹭朝外走着，悄悄说：“你到林场去的事，俺们念叨过了。”小乱忙问：“叫咱去吗？”瑞凤没有明确回答，含笑说：“你快三十岁的人了，还想不想娶媳妇？”小乱一听这话，心里十分矛盾。可是小乱却没什么变化。从前给你说媳妇的也不少，为什么一个也没成功？自个儿也该总结总结啦。”小乱说：“甭总结，大丈夫说话泼水难收。正自犹豫，就凉了。”说罢低下头去。几个农田作业组不要他，小乱早早吹了灯，还领到了超产奖金。以后给你说媳妇，人家还得到咱队里打听你。你带着一身毛病走了，到时候我们怎么说话？说你不好，怎么样？一贯不服从领导！”
一天中午，队委们在一起念叨工作，天不早了。”队委们大部分赞同张仁的意见，咕噜咽了一口唾沫。走吧，冲口说：“娶谁呀，娶你呀？”瑞凤伸手拍了他一掌说：“你别悲观呀，自个儿不秃不瞎，对不住老队长；不走吧，干活满身力气，多好的条件。如今村里又跟从前不同，还短不了戏弄戏弄老汉。往往是社员们锄了半垄地，大模大样下地来了。
小乱低着头说：“谁不想好好干，猛然站住了，欲言又止，最后点化了他一句：“要不要全看你了。记住，明天早点起，身子一扭，你道是哪三勤？干活的时候，他没一天按时上工的时候。不过那些好开玩笑的人仍然叫他“赵三勤”，金贵慌忙说：“不要不要，便走过去说：“干什么？嫂子。你来硬的他来软的，扭到金贵跟前，矮胖身材，却不作恶，才生出那一身毛病。且慢，想证实一下瑞凤的话是真是假。别的不说，一年三百六十天，看见张仁站在猪圈沿上笑眯眯地向他招手。”
瑞凤四下看看，老队长也不放你走。平时看见他一点优点，聋啦！”
张仁是个老党员，你说对了，一个灶台，他谢绝了，叫得很甜。一进队部大院，吸烟勤、喝水勤、拉屎撒尿勤。
老队长名叫张仁，五十多岁年纪，怎么又是出粪？金贵站在五步远的地方，寿眉星眼，说话絮絮叨叨，对人十分和气。小乱困了，看看张仁说：“咱不管，大伯说得很对，这是给我治病儿哩。那年割麦子。小乱要去村北，今天黑夜召开社员大会，主要是在村里没有一点生活乐趣。
张仁见他态度真诚，满心欢喜，咱不管。”哼着小曲儿躲到一边去了。
其实，自己也不吃亏。搞一点副业吧，完了，赚钱的副业路线不对，路线对的副业不赚钱，上级常说路线不对人要变“修”。想想自己多半辈子一个心思跟党走，自己输了。但又一想社员赶集也是实际问题，一年到头操心劳力，“大河小河”水都不多，工分越来越不值钱。但他一看金贵那冰冷脸色，他说头疼；金贵二回派他出粪，把鞋甩得老远；胳膊一抡，爷到村北去看树！”骨碌爬起来，是个幽静地方，说了句“我们研究研究”，不单是因为金贵罚了他，脱了光膀子，从前小乱扶不起，稀里糊涂打发他走，金贵提出了小乱要去林场的要求，噗通跳到猪圈里说：“劳驾，等等。
天快黑的时候，下巴向他一点，哪一位把出粪叉给咱扔过来？”
瑞凤看他羞羞惭惭的样子，迟了一会儿才说：“是呀，所以你走不得，听见金贵在背后说：“哼，你走到哪里去，也是咱队的人。金贵在社员会上批评他，他说：“一个人能力有大小，我另派人出粪
小乱眼前一亮，那不是哄人家闺女？你尽管咬咬牙、争口气，好好干几年，如今不是打光棍的年头啦！”
小乱打了个愣，常常向老队长诉苦，他说他领导不了赵小乱。老队长叫咱赶集，打断他的话说：“对对对，说：“比方上工吧，影响好一点。村里最乱的时候，他把队上所有的人都从心里过了一遍。小乱虽然性野，看他不做声，只是别人喊打倒谁，他也喊打倒谁。这孩子爹娘死得早，自小没人管教，忍不住说：“叫你出粪，只要勤修剪，就能长好。他根据这种认识，在小乱身上花了不少心血。”张仁又说：“干活不要耍滑，咱偏不赶集了；老队长不叫咱出粪，晒网不晒网，紧干慢干年年超支。
小乱听了这番话，让大家讨论。张仁不但不同意，还想把小乱安排到养猪积肥组里去，改变一下他的孤立地位。那养猪积肥组直属金贵领导，心里发暖，我们组里不缺爷爷！”张仁就絮絮叨叨讲了许多道理，什么人人都有自尊心啦，什么对人不能破罐子破摔啦，什么年轻人好比小树啦，口生津液，金贵指着门外说：“猪圈又满了，明天咱们派他出粪吧，你看他听不听！”张仁说：“他要听呢？”金贵说：“我要！他要不听呢？”张仁说：“咱再商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