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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章太炎纪念馆

先生真性情

净寺前方,苏堤尽头,南屏山荡枝峰下,花港观鱼比邻,有章太炎先生墓,又有先生纪念馆。因为工作关系,从前常去,大学时代读近代史,知道炳麟先生,字枚叔,别号太炎,余杭人氏,中国近代著名的革命家、思想家和杰出的学者。毕生致力于资产阶级民主革命,虽历经磨难,七被追捕,三人牢狱,矢志不渝。且又学识渊博,文通古今,生平四百万字著述,字字珠玑。

先生早慧,也是那种在传统文化正统礼教土壤里生长出来的叛逆的种子。从小习汉学,理想大概也是树在汉学之上的,故一八九零年二十一岁时,便来到了杭州孤山脚下的诂经精舍,从师俞栊。一八九七年,当时的杭州知府林启办浙江近代第一所新学“求是学院”,招生三十名,第一名便是章太炎。考中了,却不去读,这大概也正是章太炎这样有大天才的人,才有自信傲得出来的吧。

革命一生的章太炎

章太炎是革命家,其实一开始他也只是鼓吹变法维新的。一八九八年戊戌变法失败,章太炎被通缉,亡命台湾时,他还是个维新派。又过了两年,二十世纪来临,章太炎断发易服,这才不搞改良,而搞革命了。

搞革命搞得最名扬四海的,当是《苏报》一案吧。十八岁的邹容著《革命军》,三十四岁的章太炎著《驳康有为论革命书》,结果双双人狱。邹容病死狱中,章太炎刑满,六月出狱,七月在日本,受到二千名留学生热烈欢迎。

等到一九零五年同盟会成立,章太炎成了《民报》总编辑。先生一枝笔,与康、梁大打中国前途往何处去之论战。改良乎?革命乎?章太炎和陈独秀伏案挥毫之余,扪虱论道,谈笑风生,指点江山,欲主沉浮,为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立下赫赫战功。他的革命理论家和宣传家的地位,正是这时奠定的。

革命不忘学问。这大概也是一些革命家昙花一现而先生则名扬青史的原因之一。章太炎成立了“国学讲习所”,周氏兄弟、许寿裳、钱玄同……等人均为他学生。在文字、音韵、伦理、逻辑、文学、史地等领域,他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树则已,一树便是丰碑。

一九一一年章太炎过了不惑之年,回国便顺理成章投人辛亥革命。然先生究竟是书生,为力主消除内部纷争,提出一个无法操作的口号,曰:“革命军起,革命党消,天下为公,乃克有济。”这种良好的意愿源远流长,上继承于孔孟,下接受于孙中山,结果却被立宪党人利用,成为袁世凯上台的重要社会影响之一。这可真是先生始料未及的呀!

袁世凯当了临时大总统,开始拉太炎先生当高级顾问。时间一长,两不相容,袁世凯便把他发了东三省做筹边使。

章太炎很认真,顶着严寒北上,怀里揣着《东三省实业计划书》,雄心勃勃地以为从此可以建设边疆、保卫边疆了。结果要钱没钱、要人没人,章先生是一筹莫展,只绘制了一幅比较精细的黑龙江省地图。

当官要办事,办事要钱。太炎先生只管向袁世凯要,袁世凯只管去暗杀宋教仁。先生火了,致电十字:只管推宕不要你的钱了。

第二天沪上报纸便刊登了电文。从此,章太炎看透了袁世凯的真面目,日日在家里大书“袁贼、袁贼”,饮酒佐以花生米,吃时去其蒂兑:“杀了袁皇帝的头!”

一九一四年一月,章太炎终于忍将不住了,他身穿羊毛皮袄,手持一把羽毛扇,拿袁世凯所授的大勋章作了扇坠,足蹬破靴,来到了总统府,大闹大骂一场,气得袁世凯杀又不敢杀,放又不敢放,只好把他囚禁在北京钱粮胡同。

先生被囚,斯文便决心扫地,他砸屋毁器,扬言放火,继而绝食,好不热闹。

这里有段小插曲,说的是袁世凯有个不想当皇帝只想当风流公子的儿子,别看他日夜泡在青楼梨园,但大是大非上倒也心里清爽。他抱着一床丝棉被去看章先生。先生倒也一声不吭地收下了,他便美滋滋地守在外面。谁知一会儿,一团浓烟扑面朝他扔来。原来太炎先生闷声不响用烟蒂头在被子上烫出几十个洞,然后再扔出,又是一阵破口大骂。吓得袁公子抱起被子回头就逃,再也不敢见先生。

人都道章先生反袁反得潇洒,却鲜知他付出了什么。钱粮胡同四号,素有“鬼宅”之称。夜幕降临,院中风声凄厉,哭笑声不止,此乃袁世凯派人来装鬼吓先生的。先生精神高度紧张,失眠寡言,恶梦缠身,夜半惊醒。他的长女因为受不了此等折磨,竟自缢在院内一棵大树上。这样的境遇,直到袁世凯死后,先生方得解脱。

一般以为,章太炎先生的宣布不过问政治,是在一九一七年的护法运动失败以后,先生痛感“西南与北方者,-丘之貉而已”,从此崇儒尊孔,埋头学问,倡言国学,退出了二十世纪初叶那风云骤变、光怪陆离、惊涛骇浪般的中国政治大舞台。

然“九一八”烽烟起,先生立即拍案而起,奔走呼吁。一九三六年六月,先生逝于苏州,遗言曰:“设有异族入主中原。世世子孙毋食其官禄。”先生的气节,固与家族有关。自清兵人关以来,章家世代死人滨殆不穿清服。故其父章浚先生临终遗言说:“不敢违家教,入殓无加清服。”

章太炎纪念馆

先生一去,朝野惊悼,当时的国民政府便颁布了国葬令。国葬地址,按先生夙愿,希冀能与张苍水地下为邻,共说天下兴亡,便放在南屏山下了。

然直到国民政府撤离大陆,先生遗体依旧默默躺在苏州旧寓后园,直到一九五五年,方被隆重安葬。呜呼,先生之命乖舛兮。十年浩劫,穴竟被打开,棺盖被撬,遗体弃之于地,风吹雨打,惨不忍睹,惨不忍睹。

一九八一年后章先生陵墓终被修复,又建纪念馆。内藏先生文物一千余件,纪念馆仿清建筑,庄重典雅,松柏环翠,桂影婆娑。自一九八八年开馆以来,已成为全国章太炎先生资料收藏、宣传展览、学术研究的三大中心了。置身其间,先哲精神如光如电,实为我后生之辈的楷模。先生余杭人氏,其生地所辖于杭州,其人亦葬于西湖,可谓生于斯葬于斯。从这块土地生长出来的光荣,又回归于这块土地,这才叫死得其所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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