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文革一看有人跟他学坏,他马上就来劲了。他掏出火柴,给赵波点着了火:“手不要发抖,抽烟很好玩的。”赵波吸了一口烟就呛住了,他拼命咳嗽起来,咳得眼泪也流出来了。他擦了擦眼睛说:“好辣!”郑文革笑着说:“没事没事,你看,这样吸就不会呛了。”他给赵波做了一个示范。赵波照他的说法吸了一口烟,果然没有再咳嗽,赵波心里忐忑不安,他学抽烟了,他的心里异常复杂。
郑文革看着他抽烟,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对赵波说:“哥们,以后有什么好玩的,我一定叫上你,你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就尽管说,没问题的。”
赵波很感激。他没想到那么快就接近了郑文革。
他对郑文革的表面上豪爽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以至于赵波从那以后对许多人都爱拍一下别人的肩膀说:“哥们,以后有什么好玩的,我带你去,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管说,我一定帮你!”完全是郑文革的翻版。
郑文革对赵波并不是像他自己说的把赵波当作哥们。他觉得赵波有他可利用之处。比如,在一段时间里,他就看上了赵波的那辆自行车。他也不直接的向赵波要自行车,他知道赵波会来找他。
他坐在露天舞台背后抽烟时,赵波就会到来。
他轻描淡写地扔一根烟给赵波说:“来一根?”
赵波笑着说:“来一根吧。”
郑文革递给了赵波一根烟。赵波抽烟的样子一点也不老到,他夹着烟的手指有些抖动。郑文革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他十分明白赵波抽烟时内心的那种恐惧感犯罪感,他怕被老师被家长发现,郑文革也有过那样的时刻,他记得游南水第一次让他抽烟时也是这样子的。那时郑文杰还在樟树镇,他不能让郑文杰发现他抽烟,如果被郑文杰发现了,那么他就倒霉了,郑文杰非狠狠的收拾他一顿不可。他每天回家都要涮好几边牙,不能让郑文杰闻到烟味。现在,赵波也一样,他回家要偷偷的刷上好几遍牙,他怕被自己当武装部长的父亲发现,他父亲要是发现他抽烟,会把他的屁股用军用皮带抽烂。郑文革对赵波说:“赵波,你怕你爸吗?”赵波其实怕得要死,但跟郑文杰在一起,他就壮着胆子说说:“不怕。”郑文革眼珠子转了转说:“不怕就好。赵波,你那自行车好骑吗?”赵波得意地说:“对了,我的自行车可好骑了。”郑文革不说话了,他吐着烟圈,好象在思考着什么问题。赵波心里仿佛明白了什么:“文革,你如果想骑我的车,就给你骑吧。”郑文革就那样把赵波的自行车当作自己的自行车一样骑了。赵波有时把自行车借给别的同学骑,郑文革就会生气。他不会威胁说要叫镇上的人打赵波,因为赵波的父亲是武装部长,他们还是不敢碰他的。他们也知道,有些人是不能侵犯的,但郑文革会说:“你吸烟的事刘金高老师不知道吧。”赵波的脸色就变了。
把赵波自行车经常占为己有,是郑文革的第一步利用赵波的步骤。他还有第二步,第三步。
第二步,郑文革就要从赵波身上刮油水了。他知道赵波的零花钱是全班最多的了,有些人根本就没有什么零花钱,比如大狗那个四眼狗,郑文革本来也不想从赵波身上刮什么油水,但看他贱兮兮的老往自己身边凑,他就下了这个决心。
那天下午,上完了第二节课,他把赵波拉到一边说:“赵波,你想不想见识一下刺激的东西。”赵波来了情绪:“什么刺激的事情?”郑文革说:“你先不要问我,你说想不想吧。”赵波说:“肯定想啦。”“那好,我带你去吧。”郑文革说。他们就踏着自行车往河滩那边驶去,郑文革力气大,他带着赵波。
赵波心里“扑通扑通”地跳着,他不知郑文革这坏小子会把他带到哪里去。郑文革把赵波带到了河滩上的野芒地里。赵波和郑文革把自行车推进了野芒地里。郑文革尖利地吹了一声口哨,野芒地里也传来一声尖利的口哨声。郑文革带着赵波,推着自行车往口哨声的方向走去。
赵波看到了这样一副情景,几个小青年围在一起,在那里打牌,他们口里都叼着香烟,他们的面前放着一些5毛或者1元的散钱。原来他们是在赌博。赵波一看呆了,他对郑文革说:“咱们走吧。”郑文革说:“着什么急,看一会儿吗,又不会死人。”赵波只好和郑文革一起蹲下来,看他们玩。不一会儿,郑文革替下了游南水,郑文革拿起庄家分给他的两张牌,慢慢地展开,他展开一看,一张是红桃二,一张是黑桃三,他很没劲地扔掉了牌:“5点。”郑文革掏出一块钱无奈地扔给庄家,庄家是20点,通吃!
赵波坐在了郑文革身边,他胆战心惊地看着郑文革他们赌博。
郑文革眉头紧锁,他又慢慢地展开了两张黄牌,他兴奋地叫了一声:“20点,通吃!”他把一张红桃10和一张草花10扔到地上。果然,他一下子就把三元钱收进了口袋,赵波很奇怪,郑文革不象那三个人,把钱明明白白地放在自己的面前,而是收进了口袋里。接下来几把,郑文革都是20点,很顺,每把都通吃。郑文革回头看了看赵波:“赵波,玩两把。”赵波脸红心跳地说:“不玩不玩。”游南水在旁边说:“玩吧,又不会死人。”赵波还是说:“不玩,不玩。”其实,他心里十分矛盾,刚开始是害怕,看郑文革赢钱后就觉得刺激,手痒痒的,但他又下不了决心。郑文革说:“赵波,就玩一把,行吗?”游南水说:“赵波,别像个女人似的扭扭捏捏,玩一把吧!”游南水把郑文革推开,把赵波按在了郑文革坐过的位置上。
赵波想:“就玩几把吧,以后再也不玩了!”
他知道赌博不好,但此时他没有办法拒绝。他对郑文革说:“郑文革,我今天没带钱。”郑文革大方地说:“没关系,我借给你。”说着,郑文革就掏出五元钱递给赵波。那是5张揉得烂兮兮的1元钱钞票。赵波接过了钱。
赵波斗胆说:“那就玩玩吧。”说这话时,他的底气不足。他想,他吸烟、赌博的事要是给父亲知道了,他非一枪崩了自己不可。但他一转念,郑文革是不会告诉他父亲的,郑文革那么讲义气,应该没事,他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开始了赌博。
赵波第一把牌就是20点,通吃!他兴奋极了,马上就来了兴趣。
一直玩到太阳落山。
奇怪的是,自从赵波上来后,他的手气就很好,一直都是他赢,他一下赢了差不多二十多块钱。赵波高兴得合不拢嘴,连忙说要请客。他们离开那片白茫茫的野芒地,走上河堤。郑文革骑上车,让赵波上,赵波一上去,就听到“扑哧”一声,后轮胎爆了。
赵波看着郑文革,郑文革看着赵波,他们俩哈哈大笑起来。
郑文革把自行车扛了起来,朝镇子上修自行车的地方走去。
从那以后,郑文革就经常把赵波带到野芒地里去玩20点了。也从那以后,赵波从没有再赢过了,几乎每玩必输,越输越想翻本,越想翻本就输得越多。赵波已经陷入了一个泥潭,他越陷越深,差一点拔不出来了。
要不是刘金高老师,他就废了一个人。
刘金高老师注意到了赵波的反常行为,他发现赵波上课时,要么无精打采的,要么就在课本上画扑克牌,精神一点也不集中。赵波的学习成绩也急剧下降,高中是关键的一个学龄段,以后能不能升入更高的学府学习或者要有所作为,必须扎扎实实地过这一个难关,而这个难关你是不容许放松的,一放松就再也不补不回来了,也许会造成终生的遗憾。
刘金高老是找赵波单独谈了好几次心,赵波都没说什么,他还是老样子,没什么进展。他也知道赵波近来老是和郑文革在一起。郑文革他刘金高是不会管他的了,刘金高也管不了他,随他去了。但赵波本质是好的,他不能看着他这样子沉沦下去。可他又拿不出更好的办法来说服赵波。不久,赵波自己创造了一个让刘金高点化他的机会。
郑文革他们一伙从赵波身上刮油水觉得还不过瘾。有一个晚上,郑文革和游南水、宋建设一起在一个街角蹲在那里商量着什么,郑文革说:“对,就让他去干,抓住了他也没事,他爹是武装部长。”游南水说:“他会不会干呢?”宋建设说:“文革,你去吓唬吓唬他,他肯定愿意干的。”郑文革说:“我去找他。”游南水说:“今天太晚了,他也不会出来了,明天吧。”宋建设说:“那就明天吧。”郑文革说:“宋建设,你去准备一包老鼠药。”宋建设说:“要老鼠药干什么?”郑文革说:“明天晚上你就知道了。”他们说好了,明天晚上在茶果场外面的小树林子里集合。一只狗朝他们嗅过来,那条狗以为他们三个蹲在那里拉屎,就走过来了。郑文革说了声:“打!”他们一人摸起一块石头,朝那条不知趣的狗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那狗被砸得哇哇乱叫,瘸着一条腿夹着尾巴仓皇逃窜,他们三个人哈哈大笑起来。听见他们的笑声,一个从他们面前走过的姑娘飞奔起来。
第二天晚上,郑文革和游南水、宋建设他们早早到了那小树林子里。远处樟树镇中学灯火通明,学生们都在教室里晚自习。应该说,樟树镇中学的学习风气还是不错的,客家人有一个传统,就是再苦也要培养孩子读书。实在读不出来,他们也没有办法。像郑文革,你就是成天把他绑在教室里,他也是坐不住的。
“怎么还没有来?”游南水着急地说。
“对呀,这小子会不会不来呢?”宋建设咕嘟了一声,他手上拿着一个塑料蛇皮袋,是装尿素用的那种大塑料袋子。
“赵波不会不来吧?”游南水说,他捅了郑文革一下。月光下,郑文革的眼中有种贼亮的光芒:“他敢不来!”
宋建设说:“他要是不来怎么办?”
郑文革说:“他要是不来的话,我去干!”
过了一会儿,他们听到了自行车的铃声。
“来了!”郑文革兴奋地说。
郑文革把赵波的自行车头牵住,说:“叫你不要骑车来,你怎么不听。”赵波说:“你不知道,今天晚自习刘老师在分析一篇作文,耽误了一会时间,他一讲完,我就赶来了,我怕你们等着急了,才骑自行车来的。”
“好了,把自行车锁在这里。”郑文革说。
“不会被人偷走吧?”赵波有一些担心。
郑文革说:“你知道我们是谁吧,谁敢来偷我们的东西!”
赵波不说话了。树林子里传来各种虫鸣。赵波心里七上八下,他本来不想来,但郑文革那一句话让他不得不来:“刘老师不知道你抽烟和赌博的事吧。”看着郑文革那阴恻恻的目光,他知道自己把自己送进了狼窝,其实他早就有所省悟了,他想不再和郑文革来往了他知道这样下去不会有好处,但他不能自拔了。他害怕郑文革他们,这帮家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开始吧!”郑文革说。
他们朝茶果场的一片桔子园里摸去。这是桔子成熟的季节,那金黄的桔子挂在枝头,多么的诱人哪。这片果园是蒲卫红父亲蒲中华的心血,是他精心培植的良种柑桔。他给这种柑桔取名为“东方红一号”。“东方红一号”让郑文革早就起了歹心,他和游南水、宋建设一直算计着怎么偷他一大塑料袋的桔子出来。
郑文革对宋建设说:“老鼠药呢?”
宋建设把一小包老鼠药递给了郑文革。郑文革从裤袋里掏出一个馒头,把老鼠药夹进馒头里。
他们摸到了离茶果场了望哨较远的一个角落。郑文革小声说:“你们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郑文革摸到了了望哨旁边,了望哨其实是用竹子搭起来的一个小竹楼。郑文革知道了了望哨底下有一条狗,很大的一条狗,那条狗就是在白天也会对进入果园附近的目标狂吠。那条狗有些感觉,它竖起耳朵,那狗头威风凛凛的抬起来张望者。郑文革咬着牙说:“你死定了。”他把馒头朝那条大狗扔了过去。那狗叼住了馒头,三下两下就吃了下去。郑文革看着那条大狗不一会儿就趴了下去,“呜咽”一声就倒毙在那草地上。郑文革大喜。他摸回了游南水他们呆的地方。郑文革激动地说:“解决了!”
郑文革扒开铁丝网的一个口子,刚好可以钻进去一个人。他对赵波说:“你个子小,你钻进去摘了桔子就把桔子扔出来。游南水你负责观察,一有情况你就吹口哨,我和宋建设负责捡赵波扔出来的桔子。
赵波战战兢兢地钻进了那片柑桔园。他没有想到郑文革他们是叫他来偷桔子,他后悔极了,但是现在后悔是来不及了。
果实挂在树上。
果实在月光下似乎带着一层夜雾的水。看上去湿漉漉的。
赵波手忙脚乱地摘着那桔子,他一串一串地连枝带叶地摘着,然后把桔子扔到外面的草丛里。他不停地摘着扔着,外面的郑文革和宋建设不停地往装尿素的塑料袋子里装桔子。摘了一会儿,赵波感觉到摘了很多了。他跑到铁丝网旁边问:“够了吗?”郑文革低声说:“快去摘,还差的远呢。”
赵波又手忙脚乱地进了桔子园。
赵波每扔出一串桔子,他心里就说一声:“摘够了吧,我受不了啦。”
他感觉到一泡尿憋得难受,他的手脚都在发抖。他想,他再也坚持不下去了。他为什么要来和郑文革他们一起偷桔子,简直是鬼迷心窍。他迷迷糊糊的,脑袋又胀又痛。
他不知摘了多久了,那泡尿实在憋不住了,他撒起尿来,尿还没有撒完,他就被两个摸上来的黑影扑倒在地上,他喊了一声:“不好了!——”
郑文革一听不对,他扛起那袋桔子和游南水、宋建设他们狂奔而去。他们把赵波扔下了,他们知道,赵波是武装部长的儿子,他会没事的。现在,他们是不会管赵波的了。
赵波被两个五大三粗的人扭到了了望哨的竹楼上。
其中一个人踢了赵波一脚:“这家伙够阴的,偷几个桔子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把我们的狗给毒死了!”
另一个瘦一点的说:“把这小子送到派出所去关他几天。”
赵波哀求着说:“你们放了我吧。”
胖一点的问他:“为什么要放你?”
赵波一想也对,你偷人家的桔子,被人家抓住了。人家凭什么要放了你呢?赵波满脑子乱嗡嗡的,他觉得自己真是鬼迷心窍,他为什么会被郑文革那小子给迷住呢。他又哀求着说:“你们还是放了我吧!”
瘦一点的说:“你是谁?”
赵波实实在在地说:“我叫赵波,我是公社武装部长的儿子。”
胖一点的说:“哼,你是武装部长的儿子,我还是县委书记的儿子咧,武装部长的儿子还用来偷桔子吗,昨天,我还送来一筐桔子到武装部长家里。”
赵波说:“我真的是武装部长的儿子。”
瘦一点的说:“管你什么蒸的还是煮的,谁相信你,你头上又没刻上,你是武装部长的儿子。”
赵波急坏了:“你们要是不放我,你们就把我送到派出所去吧,派出所的人都认识我,他们经常到我家喝酒。”
胖的说:“你别用派出所的人来压我们,我们又不是吓大的。告诉你吧,我们偏偏不送你到派出所去,我知道,你是樟树镇中学的学生,我们要把你送到学校里去。”
这是赵波最怕的事了。
他们果然把赵波送到了学校校长那里去。那时候晚自习还没有下课。大家都知道,有一个同学在茶果场偷桔子,被抓住,送到校长那里去了。
蒲卫红最恨去偷桔子的人了。他对大狗说:“会不会是郑文革?”
大狗说:“也许是吧。”
他们没有怀疑赵波,赵波说他家里有时早就回家去了。他们谁也没敢到校长办公室去证实是谁。等他们晚自习下课了,三三两两的回家去时,他们还看到校长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大狗和黄春秀一路回家。
他们看到了郑文革和游南水、宋建设他们在一家卖水果的店门口和店主讨价还价。他们和店主争得脸红耳赤,他们和店主之间放着一个塑料袋黄橙橙的桔子。那袋桔子少说也有七十多斤。
他们看黄春秀和大狗走过来了,就停止了争吵。
郑文革对黄春秀说:“秀,放学了?”
黄春秀没有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