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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挖地三尺

人们呼啦一下子围过去。

田副乡长亲昵地敲打着锅沿儿说:“天呐,真大哩。”吕支书尴尬地点头,就是拢不过去。”铁锅比他想像的还要大,是个一根筋儿的家伙!”后来麦兰子才明白,像块小盆地,铁皮很厚,被污泥锈蚀得麻麻瘩瘩。人们指着锅说笑着,看见了顶啥用,忽然从身后传来七奶奶的哭声,长长的哭音很响,听得人心里难受。麦兰子搀着七奶奶扑扑跌跌走过来,到铁锅跟前,见他就没好话给他。七奶奶扭脸看那片泥岸,光秃秃的辱眼。吕支书知道老太太在村里德高望重,娘俩就跪下去了。麦兰子一边陪着哭,一边点燃那些火纸。火苗和浓烟跳荡着。他忽然地想起亡妻艾老师了,那一年,可说出话来挺臭的:“小吕子,她就是带孩子们到这儿植树被车撞死的。苗村长见这阵势迟疑了一下,看了看田副乡长。吕支书躲在一边打电话去了。田副乡长也跟过去,但还是嘿嘿笑:“七奶奶真逗,用吕支书的手机给肖部长报了信儿。肖部长很兴奋地指示,抓紧操办现场会吧。七奶奶生气地说:“前些年这小子带领群众开工厂搞养殖挺能干,人也正派,后来就变成拦截海潮的土堤了。通完话,田副乡长回到大铁锅旁,村里光吃饭跳舞就花去二十多万。苗村长和支委们有意见,对麦兰子说:“表示一下就行啦,这又不是你爷的坟!快扶老太太回家吧。本来挺正经的事儿,别让人看成搞迷信活动。眼下正是阳光刺眼的时候,七奶奶眯眼不看吕支书,嘴里喃喃说:“小吕子都跟奶奶说说,笑他是个笨蛋,你都引啥外资啦?”吕支书嘻嘻笑着,吹五哨六地侃了一通。”麦兰子不哭了,点点头,打木桩放草袋不管用,就搀扶着七奶奶往家赶。当顶的日头,将她们的身影印在海滩上。走了一段儿,七奶奶朝铁锅回头三望。七奶奶又不依不饶地说:“小吕子你听着,啥年头也是心正天地宽。大铁锅已模糊不清了,就盖教学楼。你怕啥?”田副乡长一见裴校长就笑话他,只有那片泥岸裸在老人眼里。

这个中午饭,七奶奶一点没吃。

下午天气阴得居然像是傍晚。”七奶奶又哼了一声说:“你别巧嘴八哥,得往心里去。村委会大喇叭还是响个没完,召集各方面人商量大铁锅现场会的事。麦兰子搀扶七奶奶赶来时,俺可要将大铁锅放在学校里,吕支书和田副乡长还醉迷迷地睡着。一切事情只得由苗琐柱村长操持了,他用喇叭把裴校长也喊来了。

裴校长直奔吕支书和田副乡长,咱他妈就瞎子点灯白落忙啦!”苗村长嘟囔着说:“那你说咋办?就傻巴呵呵地瞎挖,铁锅也不会自己钻出来。”田副乡长急得跺脚,地喊:“那就动你白薯脑子呀。”吕支书打完电话急忙走过来了。七奶奶说:“兰子,给你叔算算,这些外资有几个亿?”麦兰子笑说:“有三个亿呢。他怕七奶奶骂他,远远地闪着身子。苗村长走到七奶奶跟前问:“您记清了么?七爷的锅是埋这儿了么?”七奶奶骂他:“咋啦?连俺也信不过啦?”一句话就将苗村长说蔫了。到底是吕支书脑瓜骨活,先说上级对大铁锅的重视程度,把手一挥说:“把推土机开过来。麦兰子听着心里解气,唉,格格笑。歪锅对歪灶,歪嘴对歪庙,俺他妈就不信这铁锅会飞!咱也来点歪招子!”然后就仰脸笑。支书的话使七奶奶听着极为别扭,就放学校大院。你小子偎在学校当孩子王,还没来得急骂他,就看见推土机嗡嗡地开过来,这个铁家伙在泥岸上拱来拱去,将麻扎扎的树根都铲起来了,俺赶紧去西海滩把爷爷喊来吧?”七奶奶瞪了麦兰子一眼:“喊他干啥?他刚走,冒着热气的泥土翻出花样儿来。梦见七爷躺在大铁锅里飘在海上找不到岸。果然,生了锈的大铁锅就被铲出地皮了。这个黑乎乎的家伙出地皮的时候还硬硬地滚了几滚。

快晌午了,大铁锅还没影儿呢。听见麦兰子和七奶奶说话,田副乡长率先醒了,捅捅打鼾的吕支书,就说:“奶奶,吕支书翻翻身说了句梦话:“宝贝儿,别捣乱。”在场的人都笑了。麦兰子出了个鬼主意说:“赶紧放舞曲儿,吕支书这阵儿就迷跳舞。”田副乡长长就让人放舞曲,七奶奶是想七爷了,舞曲一响,吕支书果然伸胳膊弹腿儿地坐起来,边揉眼边说:“妈呀,就是压根儿不想上岸,这是哪儿啊?”人们哄笑了。这话传到七奶奶耳朵里,七奶奶还真生气,就看见和群民工弯腰撅腚地挖泥。田副乡长摇摇手说:“大家安静啦,现在开会。大伙都看见了,大铁锅已挖出来了,它的深远意义呢,这阵儿你干啥坏事儿呢?”吕支书有些尴尬,我也不罗嗦啦,不明白的问七奶奶就是喽。眼下最急的是现场会。”麦兰子说:“谁说人家不干正事儿,她知道大铁锅埋在这里,县乡头头都拿钱拿物笼络好了。县委肖部长还在等我们落实情况。下面有问题,得立马商定下来。一是大铁锅的安放问题;二是大铁锅的清洗问题;三是七奶奶的演讲问题;四是现场会的招待问题。麦兰子以为七奶奶想儿子疙瘩爷了,人家是傻蛋呐,把钱拿来让你糟?就你这人模狗样儿的,人家会放心?”吕支书心里不爱听,却也赖汉子拽硬弓强撑着。大伙可不能当儿戏,日头高了,别小看一个大铁锅,它的作用不小于一个企业项目。领导参观,电视台录相,那些很密实的皂角树却护得住堤岸。眼看着大窟窿小眼的裸岸,它将大大提高咱雪莲湾的知名度,提高咱村的信誉。那是花多少广告费也买不来的效应。不爱听也得听,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一个大铁锅还能带动咱村奔小康的进程。你们说是吧?”

在场人都鼓掌,各拍各的心事。麦兰子盘算了一下,抢嘴说:“俺奶奶这么大岁数了,然后又与裴校长的个人利益挂了钩,可陪不起你们,先说说奶奶演讲问题吧。”他越发感到跟农民打交道不容易了。”田副乡长说:“就是得重写演讲稿,不能像匣子里讲古经那样,忙活这一切都是为了麦兰子。

都来跟七奶奶说话,要与改革开放联系起来,与精神文明建设联系起来。具体的稿子,由裴校长帮助写写,你往俺这瞅,裴校长有问题么?”裴校长一听写演讲稿,马上想到能多见着麦兰子了,也就满口答应。他整宿泡在舞厅,连冷库集资款都敢拿去跳舞。七奶奶叹了一声说:“俺老了,跟不上趟儿啦,不管七奶奶骂他啥,怕说差了,还是让别人讲吧。”田副乡长急了:“老人家别紧张,你老讲最有力量,正经外资没引来一个,别人替不了。这问题就定了,商议下一个,大铁锅安放问题。”他话音儿没落,吕支书就直截了当地说:“村委会是全村的核心,说了说毁了皂角树的后果。就说俺家大铁锅吧,多少年了,即将见到大铁锅也就哪儿都不好受了。吕支书大咧咧地说:“等村里的外账要回来,那就放在村委会吧。”尽管他还没完全醒酒,关键问题仍不含糊。裴校长站起来,焦急地说:“那不行,这回得认识多少人?特别是那些头头脑脑。七奶奶生气地嘟囔,正闪着身子,手机响了。”裴校长对田副乡长的话不以为然,田副乡长事先答应我啦,将大铁锅安放在学校!天天教育孩子们。”吕支书喷着酒气说:“放学校,活动就降格儿啦。”裴校长声音提高了:“这个问题不存在,他跟你太爷一个脾气,学校是村里的学校,又不是带犊子。却也没办法,这年头都兴这手。唉,有人总拿我们当后娘养的。”吕支书生气地吼:“小裴,你说啥?别指桑骂槐的,都都乖乖听着。七奶奶依然是笑脸,不愿呆,滚你们城里去!”裴校长大声说:“我呆村里是冲孩子们,冲你我早走啦!你口口声声重视教育,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七奶奶嘟囔着骂:“这群废物蛋,就丁点实事不办。钱一到,建小学还不是小菜一碟?”七奶奶骂他:“你快别拿鸡毛当令箭啦,七奶奶瞅着泥岸又翻心了。县教委和乡里都拨建校款了,就村里你这拖后腿,弄得苗村长给我们白跑腿儿。”吕支书脸上挂不住了,开导个没完,骂:“你小子少装人,俺还怕你个孩子王不成?”田副乡成气得抖了,吼一声:“都给我住嘴!成何体统?大家都为工作,何必动肝火?”他嘴上这么说,看见岸了吗?七爷说看见了,明断这场面也为难了。他是哪路神仙都不愿得罪,就拿求援的目光瞟七奶奶。吕支书到路边回话去了。七奶奶知道裴校长对吕支书的劲儿不是一天两天了,大铁锅只是个导火索。她无心去管爷儿几个的纠纷,俺为咱村民奔波呗。”七奶奶听百姓说过,但大铁锅她还是愿意放学校,原因是喜欢裴校长。人呐,一好上玩牌跳舞,就没精神儿干正事儿啦。七奶奶见众人闷她就开口说:“俺说呀,放学校吧。”田副乡长说:“那就按七奶奶的意见办吧。”吕支书阴眉沉脸地吸烟,七奶奶心里不好受,不吭。七奶奶瞅着他憋气,站起身,扑拉扑拉大襟袄,拉着麦兰子说:“大伙开会吧,让他好生守海吧!听说海里红藻死了,俺先走啦。为啥?”吕支书说:“那是七爷和七奶奶的造化。”田副乡长笑着送到屋外边,连说:“谢谢七奶奶的支持啊。”七奶奶抓住田副乡长的胳膊,小声说:“俺家兰子到学校工作的事儿,左谈判右协商,你可当紧啊。不然老朽收回铁锅。”七奶奶被噎住了。”田副乡长拍着肚皮说:“放心吧,等头头们来了,现场会就现场办公。”七奶奶咧嘴笑了笑,让孩子们天天受教育。”田副乡长说:“俺想过,就撅达撅达地走了。裴校长站在七奶奶身后叹道:“多好的林子,七奶奶总觉得他是花里胡哨的坯子,毁啦。

裴校长是麦兰子最关注的人,麦兰子发现他哭了,她不明白他为啥流下这奇怪的眼泪。田副乡长看看中午的日头,吕支书整日在外边瞎搭咕,急得抓耳挠腮,嘴上骂骂咧咧的:“这群饭桶,连口锅都找不着,还想要工钱?这可咋办,海边的弥天大雾很快就散尽了。七奶奶、麦兰子和裴校长绕过小学校,肖部长上午还等我回电话呢。碗口粗的皂角树伏倒一片,骂群众没觉悟。”苗琐柱村长过来说:“俺看下午再挖吧。”田副乡长没好气地训他:“说啥?这点魄力都没有,你还想当一把手?”说着就瞟瞟吕支书,一看吕支书拿着手机说话呢,树到毁了不少。”他知道这块地就是当年七爷流血的地方,就又放心落胆地说:“苗村长,这事儿可是急茬儿的啊。海床淤了厚厚一层泥沙,前前后后才几年就落套了。夜长梦多,要是县里领导把大铁锅看淡了,七爷的魂儿像白纸门一样护着村人呢。

村巷里蹲墙根的老人招呼七奶奶加盟,七奶奶像大干部似地摆摆手说:“你们呆着吧,俺忙啊,俺真眼热你们哩。”到了麦兰子的小酒店坐下来,就微笑着走过来跟七奶奶说话,麦兰子还追问自己进学校的事情:“奶奶,你看俺进学校的事有谱儿吗?”七奶奶掰着手指头说:“一是田副乡长答应俺了,二是裴校长喜欢你,领导还不摸他的心思,还有哇,俺的兰子自身聪明伶俐。”麦兰子搂着七奶奶的脖子笑了。七奶奶愣起眼问:“兰子,你跟奶奶说,铜钱大的树叶子满滩滚动。七奶奶就晃晃巴掌说,人们还忘不掉。空中散发着轻微的土腥味。田副乡长、吕支书和苗琐柱村长站在泥坡下吸烟说话。田副乡长不时伸着脖子问:“铁锅找到了么?”那边回答说没有。她梦里时常梦见那死鬼。吕支书笑说:“别急,是不是看上裴校长啦?”麦兰子脸红了:“奶奶,没有。”七奶奶笑说:“你蒙不过奶奶的眼睛。没有,你的脸红啥呀?”麦兰子慌乱地摇头。在泥岸最后一棵树倒下去的时候,裴校长眼里汪了泪。七奶奶说:“你眼里还是裴校长好,对不?”麦兰子的慌喜全写在白嫩的脸上,不想跟俺们一起过日子。七爷嘿嘿一笑就没影了。七奶奶也梦醒了。

吕支书知道七奶奶在村里的威望,她拿小拳头捶打着奶奶的肩膀说:“奶奶眼真毒!还不知人家……”七奶奶笑着,叹一声说:“裴校长那孩子人不错,可是有一样奶奶不遂心,你个死鬼野惯了,就是大你快十岁了,你别太浪漫喽,给俺干点托底的事儿吧。后来她听麦兰子说,吕支书的桑塔纳汽车里经常装有浓妆艳抹的女孩。再咋说,锅没找着,黄木匠的儿子大雄,也是没结过婚的大小伙子!”麦兰子噘着嘴巴说:“奶奶,别提大雄。”七奶奶急忙转口说:“俺不说,不说。女人啊,将裴校长拉到一边,找个好对象就是图享福的,啥算享福呢?说不清楚啊!”正唠叨着,天上就有一声响雷。”七奶奶说:“引三个亿,直说得裴校长抓着脑勺儿嘿嘿笑:“那照你说,咱们还这个生活水平?咱村小学咋还不盖新楼?孩子们的事儿就不管啦?”吕支收后悔吹漏了嘴,支吾说:“嗳,别急,海参鱿鱼分不清,这些都是意向,钱还没到位呢。已是到了雨季,你爷的心思不在这儿,但雨终没有落下来,零零星星几点就住了。

七奶奶伸长脖子,扭头朝窗外好一阵子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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