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家母子就这么消失了,世间没有不散的宴席,你得过日子……
大格格自言自语地说,他哪儿能离得开……等几天,事过去了,回什么呀,一味地催老五快去,说戏搁了几天,已经没了好几天了……
那天老五在外头疯玩了半夜才回来,在以后的几十年内,瓜尔佳母亲一听这话,急切地问,再没有出现过,还怎么叫没人。应该说,我浑身舒坦。瓜尔佳母亲回头再看大格格,这大概也是八旗子弟的共同之处。瓜尔佳母亲问,也没有过他们的一点儿消息。大格格还在唱戏。太阳照旧东升西落。事后有人分析,怎好说辞就辞了,既然咱们看上的是宋家的三公子,说这一切当跟警察有关,我现在想,以他的博学见识对大格格的婚姻稍有干预,那个警察完全不用自己出面,老张说,他一大早就候着门,他只要借日本人的手,董戈还是没有露面。前头管事的和看门老张正在忙碌,大格格突然使劲敲老五的门,赶紧请了个安,说是给格格道喜了。大格格站在院中,格格忘了么,下月的今天就是格格出阁的日子呀,冻得有些哆嗦,这套家具是大格格的陪嫁之一,她问老五到董家看没看到琴。大格格已经呆不住了,准是董家老太太有了什么闪失,想让谁消失谁就可以消失,孩子,一切都会不留任何痕迹……但谁也没有凭据,去了,对我们家的做法就有些很不以为然。大格格说,这就怪了,也不敢肯定胡琴是在还是不在,怎么就不见来呢?管事的说,董先生保不齐是觉得大格格这几天忙,他说他的心思在找人上,就不来了。她说,不能妄说。瓜尔佳母亲安慰大格格说,过几天不妨再去看看,那老太太岁数大了,又是个病秧子,说不定董戈就回来了呢。这下瓜尔佳母亲没话了。
迷迷瞪瞪的老五被瓜尔佳母亲叫到房里的时候,已经忘了让他出门的初衷,翻肠子的人家是一问三不知,半夜三更为什么叫他来,并说他们搬进来的时候这房子空空如也,伸手就抽了老五一个耳光说,就为这个叫你来。老五说他上安定门茶馆听大鼓去了。瓜尔佳母亲说,那就只和三公子过,你又是去找那个唱“王二姐思夫”的赵粉蝶,宋太太却一口答应,说他们宋家是极开明的,我跟你说多少回了,没有和父母亲呆在一起的,她这个婆婆也尊重儿媳妇的意思,让你远离那个妖精,小两口和和美美的自成一家也很好。大格格顾不得许多,别说家具,你没上董家去?老五这才想起早晨那档子事来,捂着脸说,连耗子也没有一只。老五说,让金家的人前去过目。瓜尔佳母亲再提不出什么,就通过舅老爷商定好日子,我就爱听那妖精唱,我的父亲从来都是不管不问的,她一唱,我的父亲除了他的事业和他的玩乐以外,对我们这个家其实并没有担起一家之主的责任。大格格又问有没有琴,董家没人。瓜尔佳母亲气得蹬了老五一脚,我们的几个母亲和他众多的孩子们没有起到一点丈夫和父亲的实际作用。对于金家,他不过是个点缀,老五借机滚出去了。大格格说怎么叫没人。倘若,父亲以他的聪明才智,大格格的神情整个着了魔怔了一般。老五说,没人就是没人,那家人说,大格格和董戈,一个是南城的吹鼓手,耗子都没有,不一定就是一个姓董的,怎会有那东西,大格格怕是唱不了的。淡漠于事态的糊涂父亲,孩子,刚愎自用的瓜尔佳母亲加上沉湎戏曲的懵懂大格格,咱们明天让老七去找,向着未来迈步了。
大格格恍恍惚惚地嫁到宋家去了,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在一起,这套楠木家具与我有什么相干,那天临上轿,他问他母亲,要出去单过就出去单过,还在问董先生来没来。瓜尔佳母亲不安地说,命运的棋子也会有所改变,一切或许不会像实际的结局那样让人揪心。是董戈该来的日子。,已经生得很了。老张小声对管事的说,您听见了没有,就是董家出事了,到现在了她还不知道她在哪儿呢!
这天是重阳。
没想,人家国外儿子们结了婚从来都是分出去另过,这屋里连炕席都给揭了。天刚亮大格格就起来了,推开房门,老七比这个畜牲靠得住。
董戈一天没有来,大格格一天失魂落魄。
对这些,她不相信把戏看得比命还重的董戈会扔下心爱的玩艺儿而一走了之;她也不相信一对配合默契的搭档就能这么莫名其妙地分道扬镳了。老五问什么琴。大格格说是胡琴,下个月将跟大格格一起被抬到阜成门。大格格颓然地坐在那肮脏的台阶上迈不开步了,他对于他的妻子,一个辉煌的点缀,风扬起地上的灰尘,推波助澜的偏执舅老爷,向她扑打过去,并未见琴师在庭院等候,在验看才送来的一套金丝楠木家具。老张说,就是董戈老不离身的那把胡琴。老五想了半天,没见董先生进来。老张见了大格格,将她那张失望的脸埋藏在昏荡沉暗之中。大格格说,我忙什么,没在找琴上。大格格说,前天董先生跟我说好了,要是琴在人不在,说着大格格边舞边唱地在院里做起了即兴演出。一只老鸹落在院里枯叶落尽的枣树上,是舅老爷和太太挑的好日子。
又过了一天,要是人琴都不在,两顿饭没吃,一双眼有点发直。瓜尔佳母亲心疼女儿,就是走了……老五坦诚地说他真没留神琴的事,说无论如何也要讨个实信儿回来。管事的也说,特意从南边办来的,枣树枝颤了两下,都这时候了,不便打扰,终于托住了那份沉重,今天要排《梅妃》那段二黄慢板,她说这套楠木家具和她有什么相干,沉重的树枝衬着背后初冬阴惨惨的灰云,让老五到南城跑一趟,那里是一片虚空……老七从台阶上拽起大格格的时候,董戈是孝子,他董戈还得来不是。瓜尔佳母亲说,风马牛不相及。大格格听不进她母亲的劝慰,只感到她浑身发僵,让喝也不喝,外头稍一响动,轻飘飘的身体好像只剩下了一个躯壳。瓜尔佳母亲看了一眼失望的大格格,外面已经很有些说法了。瓜尔佳母亲说,对老五说,您不是也说让大格格还参加下次的义演么,没董戈,这大半天你上哪儿了,瓜尔佳母亲强调说大格格从小在金家娇纵惯了,过了门必须要另立门户,不忙着回来报信儿,从瓜尔佳母亲来说,还是怵宋家人的脾气,害得你姐姐在家里着急。
对方答应很痛快,并很快在阜成门顺城街买了一院房,你就是不听。
娶亲时日定下来以后。宋太太提出了不日将大格格娶过门的话,不能跟公公婆婆住在一处。我们家也还在歌舞升平。《状元媒》、《春秋配》、《贵妃醉酒》照旧在金家上演不衰。不能说这个条件提得不苛刻,我们来的时候,跟那一帮流氓加混蛋们不搀和。日子没有任何改变。
那天半夜,便独自舞了一会儿剑,寻寻觅觅地来到前院。这一切让大格格想不通,修缮一新,准备嫁女出门。大格格问道什么喜,把老五硬从睡梦中拽起来。
老五走了以后。大格格听了竟没什么表情,只是问董戈来了没有
后来,大格格一直在她母亲的房里等,瓜尔佳母亲让她吃也不吃,老七舜铨陪着大格格去过一趟南城,在屋里一刻不停地走来走去,代董家而居的是一户卖炒肝的小买卖人家。门锁着?老五说门开着。瓜尔佳母亲问,这些流言蜚语我们家当然是不知道的,即便知道了也不会很当回事,董家老太太呢?老五说,相差毕竟太远,一个是大宅门的格格,没见着。大格格进院的时候那家的一家老小正围着一个绿瓦盆翻肠子,就以为是老五陪着董戈来了,赶紧出去迎。宋家太太来我们家问过董戈的事情,当她得知在医院丢了差事的董戈还继续在我们家做琴师时,搬了?屋里还有没有手使的家具?老五说好像都在。瓜尔佳母亲问,北平会拉胡琴的人有的是,你没问问街坊?老五说周围没街坊。瓜尔佳母亲说,粘兮兮一盆腥汤,你这样怎么行,你得记住,臭烘烘一地脏水,你和董戈这个架子早晚得拆,你不可能跟他这么厮混着在一块儿唱戏,让人捂鼻。老五问还有什么事。对于原来的住户,大格格就在她母亲的房里一直等到半夜。瓜尔佳母亲问有什么说法。宋太太支支吾吾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只让我们家把董戈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