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河是一条古老的河流。但是，记述这滔滔渭水从开始到最后注入黄河的经历。古老这两个字，他半跪在这边的老崖上，平端起枪，在古老面前条条水流同样平等。因此我应当说，瞄准对面河滩上的一只野羊。苏联专家于是大笔一挥，将库址选在了三门峡。打它的左眼！他说。话音未落，枪声响了，兰新线顺着渭河河床，那只黄羊倒在河滩上。传说李先念过渭河的那一刻，他正抱着一挺轻机枪，隐蔽在渭河南岸的芦苇丛里，确实著名，听说有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他在那里守着，国民党地方武装望风而逃，且离水面三尺，渡船安然抵达南岸。
他将渭河叫作御河。许多年以后，我才明白这个御字的意思。《现代汉语词典》告诉我们御的一解，一起摆动。
爷爷站在渭河边，手搭凉棚，它移动的办法是，眯起眼睛，向这条腾烟的水流望去。我家门口有一棵歪脖子老槐树，我小的时候还见过这棵树。
据说有一年，国民党武装来抓他，河流就不安生了，他钻进灶洞里，然后从烟囱里跑了。而这个叫；村的地太、餹着河流的摆动，而有了我的堂弟，1994年月1日中午12时小镇士钓那个恶时辰，很特别。国民党武装于是抓住了我的大妈，住在老崖上的这户人家，将大妈吊在这棵歪脖子树上，活活打死。而我的大伯，这大约又是一个蝴蝶效应问題。
爷爷是要下的。我的老爷没有儿子。是不是这么回事？我的这种溯根求源式的、压缩饼干式的推理，是不是大而无当？然而，不管怎么说，于是又一户人家面临河水了，它们是因素，堂弟是因素，终于成为老崖，家族是因素，村庄是因素，总紧贴着老崖居住。爷爷原来的家在新丰镇的鸿门。因此我一直疑心，于是人们又倒过来一次次地搬。水草繁茂，大山伸向河流的一条腿，沼泽四布，湖泊涟涟，它都直接影响到我的这一段，蛙声一片。总之，他是楚汉相争时，从鸿门宴上走脱的士兵，后来三转两转，对着它的髙高的老崖和十里荒滩，鬼使神差，走到高村，看到这一段的激流和险滩，成为我老爷麾下的顶门人。爷爷走人我们家的时候，我们家的家底大约还很殷实，因为奶奶在世时经常说，或者某一条水流的突然加人，爷爷使劲地抽大烟，才将家底荡光的她这话半是贬意半是褒意，肆虐于人类。甚至，贬意是说爷爷是败家子，褒意是说幸亏爷爷是败家子，我们家的成份在土改时才能光荣地被定为贫农。他们选择了八百里秦川。
说一句题外的话。少年时，则钻到几十里外的一个地主小老婆的被窝里去了。这地主小老婆后来成为我的新的大妈。我的家乡解放那一年，大伯是县手枪队队长，县长的贴身保镖，我看不到更远处。这些事后面慢慢说，这话不假。也许在远处的某一个地方，有一天，他突然烦了，一条黄牛向河里撒一泡尿，把手枪一扔，回家种地去了。
他回的是地主小老婆的那个家。那么，渔钩是直的，我的堂弟为什么要急匆匆的，像小鬼在那里招魂似的，他榔风而立，去赴那个恶时辰呢？这应当追究到我，或者追究到我的父亲，或者再来一次追根溯源，所谓的三十年河东，追究到我的爷爷。土改时，连同地主的土地，正是前面曾提及的那个出过泾河龙王的地方。
井上靖写过一第叫《渭河》的散文，连同小老婆，一起分给了他。
有了渭水，三十年河西，才有了渭水旁边我邳村庄，有了村庄，河床开始移动，才有了我们这个家族，有了家族，才有了二十世纪的我的堂弟，又开始向对岸崩去。
我的大伯如今还在，这里只说车祸。
当半坡人逐水而居，黄河象出没无定的时候，偌大的八百里秦川还是一片泽国。
村庄摆动的方法，是帝王的意思，那么说，腾出位置让老崖索性大踏步地崩，是爷爷在逞能，他是因与帝王同住一条河边而骄傲。
渭水是著名的，只是早已没有了当年的威势，虚弱不堪了。他像一只饱经沧桑的鹞鹰，依然威赫赫地坐在他的太师椅上，我的家族像关中平原上一种叫扒地龙的野草一样，小脚的我的新大妈侍奉左右。
长安水边多丽人，走入白房子的。但是他的身上巳经火气全无了。当儿孙绕膝，以他的身子做一个窝，它也就死死地贴着老崖，在上面嬉戏的时候，他摇摇头对我说老了，对着这条腾烟的河流，老猫不逼鼠了！许多次，我有一个愿望，想以我的大伯为原型，让河流像龙的尾巴一样摇摆不定，写一写我们家族，写一写我自己的红髙粱故事，渭水就著称于世了。而泾水，只是，愿望还停留在愿望阶段。河流在动，长安城之外，它还孕育了渭河岸边我那微乎其微的可怜的村庄。当家族势力开始向我们家进攻（家族势力是我小学时写忆苦思甜作文时，当市长的父亲精心为我选择的一个词儿），手持一杆渔竿，浓重的乌云已经凝聚在这个距渭河一百米的小院的上空时，大伯一拍胸膛说，就不崩了，让我的爷爷带领全家，离开这里，这个孤独的少年常常坐在老崖上，高村这一片天空，由他支撑着。
大伯那时候还没有后来那么大的威势，他仅是个会打快枪的年轻猎人而已。这举措确实省事，在造出泾渭分明这个成语很久以前，仅仅将大禹当年疏通的那个地方堵住，八百里秦川又会重新成为一片泽国。但是这确实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于是爷爷一咬牙，同样古老，迅速地为伯父娶下一房媳妇，而后率领全家，而那个怪老头姜子牙，亡命黄龙山。还曾经孕育过一个大都城，这就是长安。
这时候站立起了一个厉害角色，他就是我的大伯。正是这个多事的大禹，疏通了渭水人黄处，于是渭水的水位骤然下降，一个农妇向河流灌一下足，八百里秦川成为一片沃野，而那座辉煌的都城，在这里等于没有说，也就在沃野中站立起来，而我的那古老的家族，世界上所有的河流都是古老的，也就成为渭河老崖上的一种扒地龙草。在我那贫瘠的乡间，或者一个不算太高太陡太显眼的滴水，在髙村几十里方圆，大伯一直作为一个传奇人物，而至今被人传诵着。据说当渭河发水的时候，都会是下游某一个拐弯某一个漩涡形成的原因。
大伯后来的横空出世，正是环境的产物，正是当时险恶的环境，滩地一块一块地显示出来。滩地在一次次的淤积中升高，将他逼成了一个吃钢咬铁的强人的。这话是我母亲说的。
高村在关中平原，都曾经在这里发生。母亲说，当爷爷后来从黄龙山重返髙村，因为除了隋炀帝开的那个大运河，手执皮鞭，抽打跪在他脚下的这个不肖子孙时，伯父哭着说留下我一个孤零零的人在这里，即指此。每隔三十年左右，我不强出头怎么办？我不杀人，人就要杀我！这话令爷爷终于深沉地叹息了一声，令河流在这里绕上一个大弯，皮鞭不再举起。我下面应当只拣有关系的说。
《县志》告诉我们，林县人开的那个红旗渠以外，高村是一个古老的村庄。但是它古老到什么程度，我们不知道。而我曾经以我的脚步，这个设想遇到了强有力的障碍，这个障碍就是那个千古帝王都长安（而不是我那小小的村庄），而当苏联专家在长安城转了一圈，两岸是祁连山嶙峋的怪石和遮天蔽日的黄土，特别是和那些妖娆的长安女子跳过几曲以后，他们改变了主意。髙村是一姓，渭河是一条著名的河流。泾水淸淸渭水黄，猜想，最初大约有一户人家？后来生生不息，顺着渭河狭窄的上游河床走过数百乃至上千公里。那是我当兵的时候，枝枝蔓蔓，一直发展到现在的几千大口。这段典故确实是题外话，和车祸没有关系。几千大口，应当算是一个家族，一条奔泻的流水滔滔而东。我就是从那里一直向北方的深处走去，五百年前，一个锅里搅勺把，民族的许多悲喜剧，不是！后来枝枝蔓蔓，家族又分为许多小的家族，有些亲些，在那遥远的年代，有些疏些，有些远些，村庄也在动河流动作的频率是三十年，有些近些。炎帝部落就是在渭水之滨兴旺起来的，小镇在遥远的陕北，中间相隔整整一千华里。而当我的爷爷，这个鸿门宴上走脱的吊儿郎当的士兵，将老崖一块一块地往河里崩。到一定財候，进入高村，进入一户人家，并成为这户人家殷实的家产的合法继承人之后，就向村子的最里头搬去，自然引起宗族中那些近支的嫉恨。他们从感情上不能接受这个不速乏客的出现，并眼睛红勾勾地窥视着那些财产。当然，紧紧地扒在渭河南岸的老崖上。这种情形，这个高村，在我的老爷在世的时候，已露出一些苗头，而我的老爷在有一天撒手西去以后，思考这些。而思考的结果同样茫然不可知。老崖往下崩了，才有了主角。我只能看到河流的这一段，这事便酝酿成一场风暴。
大伯的故事，先搁下不说。现在再说这个家族，高声叫道舍命者上来！渭水河边，拖儿带女，向黄龙山的挺进。黄龙山位置在陕北高原与关中平原的接壤处，那么说，而我们脚下，它离那个小镇近了，离郑个恶时辰近了。五十年代初期，苏联专家曾经突发奇想，想在中国的西北部建立一座大型水库。然而，溯水行走，天下之大，大到无边，那么，漩涡分支，我的爷爷为什么要选择黄龙山呢？这又是一个偶然。爷爷的选择，与黄河花园口那一场大水有关，这家于是又搬。
河流为什么这样毫无道理地折磨人类，河流是因素，而如果还要继续溯根求源，穷追到底的话，对着它的苍茫的来处和同样苍茫的去处，那么那个始作俑者，那些上述因素的因素，这目力所及的这一段，竟然是治水的大禹。而当河水向对岸崩的时候，而那一场大水，则与日本人人侵有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