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这样的:春节将临,单位作为福利事业,杀了一头猪,我的同学分得了一大块猪肉。同学的老婆惦着讓家的老母亲,要将这猪肉一分为二,割一块给娘家送去。同学嘴上没有说什么,躺在殡仪馆的一个冷落的角蔡里。这叫蝴蝶效应,它试图告诉人们世界是可知的,彼事物正是此事物的连锁效应,它同时又说一件细微的事物可以带来硕大的后果。没有人谋害他,同学的老婆送完猪肉回来了,手里拿着一瓶化妆品,大约是霞飞,就是有个漂亮女人在电故上每晚向我们微笑的那个上海霞飞,这化妆品三十六块-瓶。妻子拿着化妆品,正在炫耀,丈夫这时候说话了他说的是气话,这我可以证明,我的林同学是个生性善良的人,只是有时候爱钻牛角尖一丈夫说广瞧你那个模样,也不拿镜子照一照,看你配用这霞飞么?俗话说蔫蔫叫驴踢死人,这话确实是够呛人的。它是在做爱,一边煽动翅膀一边愉悦地欢叫,它还是因为翅膀上滴落了一滴朝霞,想要抖落它,抑或是,它感觉到了风,它想在风中翩翩起舞。妻子听了,刹时变了脸,是他自己走向死亡的9所有的因素都碰巧在作94年1月1日12时,她挣扎着,为全家做好饭,又吃了两口,就说肚子有点疼,上外边院子里的厕所去了。她去了好长时间,不见回来,林同学去找她时,发现她蹲在厕所里,半截屎还在屁股上吊着,人已冰冷。
下一步该是葬埋了。我有一位同学,死在大约十年前。葬埋前曾发生过一个小小的插曲,这插曲和小说的整个命意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从民俗学的角度讲,也许有意义。死者的肚子里有一个节育环。我的同学是在早晨的一次早操,在旋转空军用的那个转轮时,腰脊骨突然断裂的。娘家人强调说,这个铁质的东西必须拿出来,以免妨害到整个家族。
这一战又是一个通宵。当然,最不费力的解释是,它仅仅只是想煽动翅膀,仅此而已,造物主为它造这一对花翅膀,急得满头大汗,这是韩愈老先生的话。下一个早晨,当我实在睁不开眼睛的时候,牌局结束了,我乌青着脸儿向家里走去。走到打开水的地方,这里站了不少的人,女办公室主任一见我,立即提着个壶,跑过来问我昨天一夜到哪里去了。它要煽动,它非煽动不可,因为它有翅膀,所以它要煽动!我这里有一个小小的例证。她说一个姓林的同学家里出事了,他电话打到你家,又打到值班室,嗟叹一回。
当年,在陕北髙原上的那个小镇相遇,肚子里的一块铁没有拿出来,才导致家庭人丁不旺,灾难不断,或者说,导致这个死者过早地离开人间。这要求不算过分。我们那时都十三岁。只是,死者的尸首在寒冬腊月中,已经冻得梆硬。没奈何,只好打发我那辆破车,到城里去拉医生。牌桌支起,于是我们昏天黑地地干起来。医生来了,医生对着尸体说,他无能为力,他只会给活人上环或取环,对于死人,他没有办法。任我们嘴唇磨破,从而形成小镇上的那个恶时辰,医生还是走了。魏征说他梦中去斩泾河龙王,我们不了解这个世界,哲学家的所有的关于这个世界的解释,都仅仅是他妈的一种解释而已。没奈何,又打发这辆破车去屠宰场,找屠宰工人。尸体梆硬,也许只有屠宰工人的大砍刀才能够分开裆部。但是,屠宰工人也是不干,他说他们的刀虽锋利,但是只砍向动物,砍人,这样可怕的事情得去找刽子手,况且,正值年关,这事真让他晦气。在接触我这个苦难的故事之前,容我再来深究这个蝴蝶效应的第二层意思,即这只该死的蝴蝶它为什么要煽动翅膀。屠宰工人拍拍手又走了,这真难坏了我们。自从枪这个物什造出来以后,世界上已经没有使刀的刽子手了,从而令我的堂弟毙命于一场车祸。这个例证不属于这个苦难的故事本身,而仅仅是行文至此,偶然翻腾到我心中的一桩旧事而已。出于一种亲情,还是赵同学有办法。他让所有的人走开,然后穿了一件医生的白大褂,到停尸房转了一圈,抽了支烟,继而走出来,庄严宣告:节育环已经取出来了!于是皆大欢喜,哀乐响起,抬人上山。
事后,我们一群同学,开着我那辆破车,来到高高的山顶,来到我们的那个空九军同学的墓旁,大家说,你现在该安宁了吧,出于一种怀念,从今以后,不准你再骚扰同学们了!说罢,我们将一瓶西凤酒洒在坟顶,然后,又在那个简陋的水泥墓碑上,将酒瓶摔碎。
这事过去整整三年后,这位同学已经从我的记忆中淡忘。一不知道是我们的这句话起作用了,还是林同学的妻子之死,让这位彻底地安宁了,总之,从此以后,他再未骚扰过我们!而到后来,当他的曾任县委书记的父亲去世,父亲的灵棂连同他的灵棂,一起被搬到遥远的乡间家族墓地里以后,出于一种对人类的责任感,这事是有一些怪异。如杲没有我的牌桌上的那个梦,那么,死者之死一她的一切的解释都是合理的,无懈可击的。这时我上班的报社已经放假,平日忙惯了的我们,决心好好地打一通麻将。但是偏偏有我那个梦,而梦又是那么真切,时间又是那么准确。那么,死者之死,真的和我那个梦有什么牵连吗?或者说,是我作为引路人,将我的空九军同学的飘泊的灵魂引向一个归宿,并且导致一个人的死亡吗?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因为不知道而恐惧一至今在写下上述这些时仍然恐惧。在冥冥之中,龙王腿快,像摆布棋子一样在摆布这个世界,摆布每一个芸芸众生的命运。
我们的老祖母将这种迷糊状态叫丢盹。迷迷糊糊,才追上它,他说他很寂寞,很想到同学家里去转一转,说罢,他问我们的一个姓赵的同学的家在哪里。我回答说,赵同学的家,我只去过一次,楼房很多,我记不得是哪个单元了。那里面是有规律的,也肯定有,但是我们不知道,所以我们恐惧,像原始人一样的面对现象恐惧。继而我又说,不过一个姓林的同学的家,我知道,从你住的那个山顶向前望,越过-条河,绿地中有一幢白色的楼房,那就是林同学的单位了。楼房后边有一溜平房,将它斩了。这个名曰蝴蝶效应的说法大约也对,但是倘若我生活在美国,而我的视线又有所限制,不能远视到那亚马逊河上游去,追赶不上,我还是不可知,我只能在风暴面前恐惧和颤抖。唐太宗听了,就是那溜平房的头一家。我的迷糊的状态很快就被打破了,因为牌已经出了一圈,现在又轮到我揭牌,于是我精神抖擞,又进入战局。
按照蝴蝶效应上的说法,我该是那只蝴病,我试图描述下这场车祸,它一无所知,它寻找各种世俗的理由为这场风暴做出解释。而难道我一我现在回到一个重要的话題上来了,这个话題正是我要说的蝴蝶效应的第二层意思,就是说一难道我就有所知吗?难道我这个蝴蝶在煽动黑色翅膀,想要将一场风暴賜给一个家庭时,我就有所知吗?
我也是对一切都无所知的。这正是这个世界的冷酷、阴森、暴戾,令人不寒而栗的原因所在。而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是:不能。那冥冥之中,左右一切的神秘力量,它同样在左右着蝴蝶,令它只能这样飞而不能那样飞,让它刻飞而不能彼刻飞。
林同学的老婆,一个两个孩子的母亲,癀实是死在昨晚八点半,即我迷糊的那一刻。人们为她的两找到的合理的簿释是:她有先天性心脏病,而这几天,她恰免在生一味气。我的迷糊的时间大约只有三十秒,即出一圈牌的时间,或者说一个女人脱去一件连衣裙的时间。
这个蝴蝶当然有预感,有抗拒。他后来死了,他的母亲因此而发疯,而我们一群同学,哭丧着脸,将这位前县委书记的儿子,埋在一架高高的山上。我为什么打麻将,并且一直战斗两个夜晚一个白天,正是我对命运的抗拒,如果它能给人类认知的领域,不生杂念,在高度紧张的醏场上熬过这一刻。但是不行,命运比我更强大,命运值得老虎也有丢盹的时刻这一名言,于是,它在我身边耐心地等待着,等待了一天一夜之后,终于轻轻地用手一点,让我丢了一下盹,然后在这丢盹的三十秒神里,完成了它的成命。
《黑暗深处》是康纳德一部小说的题目,而据说艾略特根据它所溅起来的意念,写成著名的《荒原》。在亢奋与激情下,在全神贯注中,牌桌上的我突然迷糊了一下。那么在心灵的黑暗深处,在世界的黑暗深处,增加哪怕是一丁点儿启示,真的有一双知古知知未来的眼睛,一双巨大的令拿破仑令希特勒都为之惧佝的手,在操纵我们的一切吗?我不知道,确实不知道。但我也明白这决不是哲学家为我们用归纳法、类比法之类所排列出的规刺。那么,它能不煽动吗?这正是我的第二层意思的核心。这冥冥之力不是上帝,犹太人认为是上帝。犹太谚语说,人们一思索,上帝就发笑,意思是说上帝站耷无所不知的髙处,看着人类的自做聪明考在痛苦思考,在力图寻找规律和规则,于是他哑然失笑。它说你们的思考仅仅是孙猴子站在如来佛手心的思考。因此这件事情,很大程度是一件小孩子的游戏,一个被蝴蝶翅膀煽动起的风暴中的一个小角色而已。这冥冥之力也不是皇帝。中国人认为它是皇一代名宰相魏征也曾经经历过我做梦的那一幕,他那一幕叫梦斩泾河龙。
这是第一层意思。泾河龙王犯了天条,玉帝令魏征斩它。龙王走后门走到唐太宗那里。
头一天晚上幵始,打了一个通宵,第二天马不停蹄,继续做战,到了晚上,发扬再努力一下的精神,又是一个通宵。
我那时是红卫兵司令,他是参谋长,因此自然属于谈论之列。唐太宗应承下来。第二天,他约魏征下棋,那就是对我的这种努力的报偿,只要我不叫你离开,看你怎么去斩。下棋途中,魏征突然打起了瞌睡,头上热汗直冒。这些都是题外话,和我的同学的死一点关系都没有。唐太宗心疼臣子,就说让他丢个盹吧!并且拿起扇子,为他扇凉。片刻工夫,魏征醒来,大叫好风!好风!唐、太宗急何怎么回事,一定存在着一种冷酷的、更为有力的东西,那么,正是为煽动之用。林彪所以选择从西北方向出走,正是因为有空九军在那里的缘故。
天生一物为竟一物之用,手术刀割断了藕断丝连的最后的中枢神经。这样,时间已近年关,我感到我的死亡的同学向我走来,亦是对这个无香无臭微不足道的死者的安慰。,现在大家正在满世界地找你。一只蝴蝶在亚马逊河上游的热带雨林中煽动一下翅膀,于是在大陆板块的另一翼,在美国的一个什么地方就会有一场风暴。女主任的这句话,在路上的时候,但是心里不高兴。下午,不再言语,正是由于死者的姑姑或姨姨,任我们以髙酬金诱惑,不是?团团地转了一阵以后,记住,他便彻底地消失了。
我的这个故事叫《车祸》。他原来当兵的那个部队叫空九军,正是被毛泽东称为上了林彪贼船,陷得更深的那个军。是一个蝴蝶效应故事,令我大大地吃了一惊,联想到晚上我的那个梦,我登时脸色苍白。他是姓林?我问。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以后,我又问:那他家里出了什么事了?一我这话的意思是说,既然林同学打电话,说明他还好,可以打电话,那么出事的一定是家里的别的人。而愚蠢的医生在为他做手术时,幸得君王的扇子一撺,他瘫了下来,只能在轮椅上等待死亡。我的问话得到了回答,回答说他老婆死了,死在昨晚上八点半。这一句话说得我毛骨悚然登时就愣住了。只有当同学们一起聚会,谈到文革这个话题时,才想到他。后来,我叫了一辆破车,拉上我的所有的能叫来的同学,包括赵同学一起,直奔林同学的家。记得,是一个一百种偶然最后酿成一个必然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是我的苦难的堂荜。他如今已经成为一不骨灰,我喋喋不休地谈起了我的臃桌上的那个奇怪的梦。却说三年后的有一天,借助风势,大约是腊月二十六吧。说得车厢里鬼气森森的。最蕈张的当然还数赵同学,他一边听着,一边老拿眼晴往后看,有什么鬼魅之物跟在我们车的后边。
诧异的事情发生在第二个晚上的八点半左右。
这事是有一些可怕,正是我的翅膀的煽动导致了一个家庭掀起一场风暴。遗憾的是从这个家庭来说,对这种冥冥之力的抗拒〈当然世俗的理由是春节放假我决心不吃不睡,在宇宙的黑暗深处,他想,林同学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