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在《后出师表》中,曾对后主反复说明,世事难以逆料,举出当时很多事例,完全是科学态度。
出现如此大的差距,原因是作者有意识把这样一个人物,塑造得更高大,不知不觉走到反面去了。作者对这一人物性格,并没有认真调查研究,作者的学识见解,都不足以创造这样一个人物形象。正如在《水浒传》里,他写在郓城县当一名书吏的宋江,写得很真实生动,到写当了水浒首领的宋江,他就无能为力了。因为他熟悉一个书吏,着实没有体验过一个水泊首领的生活,甚至见都没有见过。于是只能以主观想象出之。宋江和刘备,如出一辙。和他相反,《西游记》的作者写了猴、猪等怪,完全以写人的笔法出之,因此,猴、猪都具备了完悽的性格。唐僧亦如此所以唐僧颇具人性。《聊斋忐兄》写狐鬼,成功之道亦在此点。凡造小说,起步于人生,遂成典型;起步于天上,人物反如纸扎泥塑,屮气全无。
群众是喜爱英雄的,群众可以按照自已的形象,创造出一个神,但这个神对他来说,只能起到安慰的作用。群众何高级的心理、情操,也可能有低级的心砰、樫味。人可以有作为人的本能也吋以有来自动物的本能。义学艺术,应该发扬其高级,摈弃其低级,文以载道。给人以高尚的熏陶。创造英雄人物、扬励高尚情操,是文学艺术的理所当然的职责。
其基础是现实的人和生活。
冉现历史英雄人物,不是轻而易举的。作者除去学的修养,还要有识的修养,学识浅薄。如何创造英雄人物?在创怍准备上,识力不高,则应辅之以学。如研究历史,考察地理民俗,采集口碑遗迹,像司马迁所做的那样司马迁写了刘、项那样的英雄人物,令从周密的调查研究人手,然后以白描手法,然出之。
如果不这样做,那么,创造英雄人物,反倒成了很容易的事。今天,在文学艺术中,假渚葛亮的形象,还是不少的。虽不羽扇纶巾,坐四轮午但也多是口中念念有词,不断发誓赌咒,一言而天下定的。
一个作者,有几分见识,有多少阅历,就去写同等的生活,同类的人物,虽不成功,离题还不会太远自己识见很低,又不肯用功学习,努力体验,而热衷于创造出一个为万世师、为天下法的英雄豪杰,就很可能成为俗说的:“画虎不成,反类其犬。”曾文正公手书日记《曾文公尹书口记》共四十册,四函。宣统兀年,海巾圊书公司石卬前有王阎运序。
一九六:年舂天,我寄寓北京锥把胡同河北驻京办事处,有病不能上街托张翔同志购得此,还由中凼作家协会开一证明,此盖内部亨握之书也。从书后印记看,此书来济南,原来定价甚微,一全北糸,则加价一倍以上。京师人物荟萃之地,物价亦必随之增长。
浏览一过,亦尤其可观。此人名重,然其书法,实不甚佳。为京官时,似甚用功,间有日课崇尚理学,所作字或草或楷,并皆庸俗。从所记琐事中,可略见其为人。例如此人用一女婢,写信给他的父亲,声言此女极丑,这有什么必要?其九弟(即曾国荃)在他处寄居时,兄弟颇不和,涉及他的内人婢仆,他写信给家中,引咎自责,均属虚沩。居京官时,常为会馆办些公益半,乡人有婚丧,他太主亊,利用这些机会,锻炼办亊应对能力,则不无可取。文人厌俗,以致终生不堪任事负重,曾非文士,有这神见解,从小举做起故以后能担当统治者委托给他的重任)及至与太平天国作战,本想从日记中看到一些珍贵材料,然记载越发零碎,不得要领一此王阎运所谓,当时与彼共事者能知之,非后人所能知者也。
及任直隶总督,处理天律教案时,所记材料有些可取。当时朝廷惧洋媚外,他奉旨做些不得人心之審,自叹为“伤天害理”,似尚有天良者。然天良自天良,倒行逆施的行动,并未稍减。
日记中,有当时灾区人肉价目表,读之令人心悸。
能净居士记《能静居士口记著荇赵烈文。载中华书局出版的《太肀天闰史料丛编茼辑》第二册,系节录。
赵烈文为拧氏兄节幕宾,攻破南京时在场。所记猝力洋细真艾、是记中的佳品。
如记曾国荃督战破城耵,归来时的狼狈形象以及随之而来的骄盈。正在义键之时,不听赵的进言、竟进房大睡其觉,致使李秀成率队,穿上淸军服装,混出城去。如非农民告发,后萆殊难定局。记城破之前,所有清军人员,不分文武,都预备筐笼箱篋,准备大发其财。报功封爵,多有假。记忠上被俘之句,曾阿荃句之刀剜锥刺,以胜军之土将,对待败军之俘虏,克如青皮流氓,报上私仇。并记在这种情况下,忠王的苫间丧现。又记,当一帮铪客去吞被俘忠王忠上竞向这岬人谈起夜观足象等语。赵烈等答以只要朝廷政治淸明,动乱自然扦总等吾。读之,均不吐感慨。天朝以互相疳相残名,遂使火业倾于将成,金起义时灿烂众呈,纷纷陨落。千百万农民战丄顿时风流云散,四年争战经营,一土崩瓦解,狂澜既止,龙虎尤据。忠王末路,哀言求生。此千古大悲剧,志士仁人,扼腕痛心,无可奈何者也。将革命人义,幻为私利者,当负此责乎?自我得之,自我失之矣。曾氏兄弟,侥幸成功,真如前人所谓:世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
义如记曾国荃笼络士兵,为其效死。士兵负伤后,令其口嚼人参,然后将渣滓,敷于伤口。声言如此可以起死回生。以致湖南人参,被购一空参价百倍高于人价。又己曾国荃得势后,如何搜刮财物,兼并乡里,大置田产,均系曾国藩亲口对赵烈文所谈看来,小人物的日记,比起大人物的日记,可看的东西就多了,这是因为小人物忌讳较少,也想存些史实,传名后世。
翁文恭公日记《翁文恭公日记》共四十册,涵芬楼影印。后有目次,始自咸丰八年,终于光绪三十年。末有张元济跋。
翁为两朝(同、光)师傅,官至大学士,人军机处。其父、兄均居政府、军事高位,侄子又中状元,第显赫。值国家动乱多变之秋,他的日记部炎又如此之庞大,我买来时,是抱有很人希望的,而艮述年逐日读下去,及至终卷,失铝得很。
比如当两个幼年皇帝的师傅吧,当时我想,他这个小学启朵老师,和我在乡村私塾,所体验的教鞭生涯,恐怕有很大不同吧?结果,什么也肴不出米。他每天进宮教学,分时只记“龃龉”或“大龃龉”,我领会就是教学很不顺利的意思。但究竟发牛。了什么故障,他从不具体说明。
他记得比较具体的是买字両,买字帖,吃鱼翅,送子侄入考场,替皇帝办山陵工程……这些琐半。甚至和一些里要人物的交往,他也不记。比如和康有为的认识交往,记得若有若无,在疑似之间。
对于政局的矛丙、困难,他自已的遭逢感受也不记栽。只是到厂来,废职家居,有时透成些恐怖埋怨之倩,也非常隐晦。
从如此大人物的口记里,看不出时代的、政治的波浪起伏,实在使人感到遗憾。但他的行书小下,写得实在漂亮,读着空洞无物的日记,欣赏流畅秀美的书法,也算是收之桑榆吧。
张元济说他的日记,“小心寅畏,下笔矜慎”并深以他的遭遇不及宋之司、欧阳为恨。历史是不能如此比较的。同为皇太后,或为圣母,或为火星这只是客观牢物的一个方面。这个方面是不能孤立存在的。她们的存在,必有其历史的上墙、雨跅、气候。大扭自身,即应列入以上三界之间,起到什么作爪,是因“己”而异,因“入”呃异的。并不能充全怪罪女人们。
我吞此人,并非政治上的干材。也只是一个生。凡足忾牛,当政治处于新旧交替转折之时容易肉往新者。而本身脆弱,当旧势力抬头,则易于馁败,陷干矛盾。古今如此。
我尚有燕京大学凼书馆民国二下八年影印的《翁文恭公军机处日记》,共二册。所记更为简略系答忘性质。
緣督庐记钞《缘督供记钞》洲叶昌炽著,王季烈辑:海蝉隐庐打印。十六册两凼。前行目录,始自同治庚亇,终干民国丁。
叶昌炽是一个学齐,他著的《语石》,是研究石刻的体裁很好、很有见解的书,商务印书馆列为国学基本丛书之一。他著的《藏书纪事诗》,搜采藏书逸宇典故,甚为完备,诗亦典雅。这个人做学问的态度,是很严肃认真的。他代潘袓荫家编的丛书,校勘精细,惜字体太肥大,这恐怕和他的视力不佳有关。
他只是一名翰林,出任过学政,没有做过显要的官。
他的日记是摘钞,数量巳经可观,但内容也迠叫我失望的。他最有兴趣的,是经幢石刻。因此整部日记,几乎有一半篇幅,记的是购买经幢、考订经幢。他是金石家,把范围定得很小,很具体,因此研究成果,也特别精细。他是经幢的专门收藏家、鉴赏家、学者。在这一范围,可以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种治学方法,是很值得学习的。
他也经历了清末民初的政治变革,但所记亦寥寥。如庚子亊变,八国联军进京,他是击者所记一般,无可采择,甚为可惜。
这是位保宵派,对革命以后的社会生活,甚力不满。民国后,他还常穿載翰林的服装,出门去给人家“点主”,遭到群众的围观讥笑,使他颇为难堪。可谓不识时务。
颇似一书呆子,然又自负知人之明。长沙叶德辉去与他联宗,遭到他的拒绝。据他说,是看到叶德辉的眼睛里,有一种不祥之光,断定他不得好死。不芊而言中,这倒使人不知他所操何术了记抄得很工整,字体遒劲,也可作临池之日记这一形式,古已有之,然保存至今者寥寥,每种篇幅,亦甚单薄。至晚清,始有大部头日记,最煊赫者为《越缦堂日记》。此记我未购买正本,只有《越缦堂记补》十三册,及《越缦堂詹詹录》二册。后者为作者之侄所辑录,以半相系者也。
我尚有湘绮褛日记为涵芬楼排印本,两函三十二册,印制甚精美。越缦所记,多京居琐亊,可见此人生活、性情。但涂抹太多,阅读不便。其内容以读记为最有价值,自由云龙辑出后,此记遂可覆瓿。湘绮为晚淸诗文大作家,并经历过同、光以来国家政治变动,然从他的日记实难看到重要史实,正像他自谦的,所记多为闾迮之半,短饤之孕。治学亦不及越缦堂之有统系。此外。新印的《林则徐记》。义字简洁,己事真切,尚介可观日记。按逍评:讲,最能保存时代生活真貌,及作者真实情感。然泛览古人日记,实与此逍相违。这是因为,人们虽然都知道日记对历史人生,行艽持殊功能;怛是,人们也都知道,这冲文字,以马是肓接的实录。亲身的记载,带肴个人感情,亦辰易招惹是非,成力灾祸根源。古今抄家,最沈意荇即为口记与?信。记寧荇一怕触犯朝廷,怕得罪私人人谈日记之戒,其至说:“尤半“记阴晴风雨如果这样,口记只能成为气象记录。
可以断定,这些大部义的-经过时间考验淘汰,百苹行,也就所剩冗几了。前所以是庞然大物,只因为还是新出笼的缘故。
找一生疋耐心耐力,没有养成记口记的岜好二惯,其以为憾菸。白从读了《鲁迅日记》以后对闩记发生了兴槌。先尖了不少这面的书。小本的尚《郭天锡于,书记》,都穆《使西日记》齒福成《出使叫国日己》,潘祖牌《秦蝤曰记》,董廉《东游日记》赵君举《乙丙日记》,《寒云日记》等。最后一种,为袁世凯之二公子袁克文所作,阅后已赠送他人。
曰记,如只是给自己看,只是作为家乘,当然就不能饱后人的眼福。如果为了发表,视若著作,也就失去了日记的原来意义,减低了它的价值。这实在是这一形式本身的一大矛盾。
六十年代初期,我曾向各地古旧书店,函购书褡,索阅书,购买日记的人很少,所以容易得到。当然,如果细心钩稽,还可以得到一些有用材料但我只是浏览,昕获仅仅如上。
耕堂读书记(三)
《办理叫厍全书挡案》陈垣钞出,前有民国二十二年王重民所写叙例,国立北平图馆排印线装二册。
办理四库全书,动议于乾隆三十七年,当时标榜的是“稽古右文,聿资治理要求各地“及时采集,汇送京师”。首先购觅书籍的条件是:“历代流传旧书紧接着,叫直隶、河南、山东三省,在“出产梨木之各州县,照发占原幵尺十,检选干整坚致合式堪用”的刊书梨板。
佴是,圣旨传下去以后,将近一年的工夫“曾未见一人将书名录奏,饬办殊为延缓”。申饬的口气还缓和,但点了近畿北五省,及“书肆最多之江浙地方要他们“恪遵前旨,伤催所属速行设法访求,无论刊本钞本,一一汇收备采”。
第一?欠传下圣旨,居然没有一人应声,你以为那些督抚州县,克敢这样玩忽法令吗?自然也不是他们能沉得住气。他们已经千忙脚乱,动起肺来广。这对各级地方官来说,是一次硬任务他们自然而然地感到大的压力。在异族统治之下经历康、雍两朝,一沾文字、书痦上的半,他们是心有余悸的。但他们在这方面,也积累了一些绞验,他们明白,这是扰民的勾当,也休想在这件事上贪赏求功,只求无过好了。先不要走在前头,那没有什么好处。肴看别人怎么办,再说。
但是管理文化方面的官员,沉不住气,干是安徽学政朱筠,先报了一批书。
皇帝指出,也要“无关政要”的近代著作。对他老家奉大,却特别通融,说那里“风俗淳朴,本少著述”,不必再行方购,以致徒滋纷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