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真想尝试一下:掀开红盖头,那千娇百媚的抬眸对视,两两相望。
想着的确销魂,可惜只能想想。
“我已经掀了。”冷知秋怔怔然吐了下舌尖,这次是她理亏。
幸好项宝贵这次没计较。
她的注意力落在正中那间宽大的厢房,这房子有个好处,那就是窗开得极妙。
从窗的角度看外面,正好收纳半树一井,一线滴水檐,三方斗拱天,这景色倒也别致。
从外面看窗里面,只见吊兰葱郁,银色的画屏涂了胭脂色的几朵红梅,一张美人榻半遮半掩,熏香袅袅,若有似无,又别有一番雍容的感觉。
“这是我的住处。”项宝贵回答了她脑子里的疑问。
“难以置信……”
她的意思是这环境和项宝贵其人似乎并不太协调。
项宝贵不以为忤,笑嘻嘻道:“那以后你住着,我不住,这样总可以了吧?”
有这么好的事?
“夫君说话可要算数。”
这么中下怀的提议,她恨不能立刻写一纸契约,叫项宝贵按个手印,省得以后发现他不过是随口说说——毕竟他看起来不像是个说话算话的人。
项宝贵不置可否,背起手来缓步走着。
冷知秋顿时觉得自己白高兴了。不管是真是假,有一点很肯定,项宝贵其人非常聪明,只言片语、一点行动,他就能读懂你心里想什么。
两人说着进了厢房,天色已经微微暗沉,房中点着红烛,烛光摇曳。
不约而同的,两人都生生顿住了脚步。
进不得!
那一片喜气洋洋、红云蒸腾的房间,他们都没有准备好怎么去面对。
“你还不走吗?”冷知秋问。
“走,马上走。”项宝贵沉吟了一下,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你觉得孔令萧这个人怎么样?”
“不怎么样。”冷知秋想都没想,毫不犹豫。
“那……我呢?”
冷知秋忍不住转头看了看项宝贵。
之前惊鸿一瞥,已经觉得惊艳,现在烛光下仔细看他,发现比那一眼更夸张。
五官之俊美,线条之流畅,仪态之万方,简直无可挑剔。
但不管是一瞥,还是仔细打量,他的眼睛都是一样的,给她一个印象:神秘而狷狂。说得通俗难听一点,就是看着不像个好人,恰如绚丽无比的东西总是有毒。
于是她摇头:“你,更不怎么样。”
“喂,我是你夫君!”项宝贵低头盯着她的脸看。
“知秋从来不说谎。”
“……”项宝贵摸了摸鼻子,讪讪的,随即又戏谑道:“不说谎的娘子,你告诉为夫,有没有你觉得还算‘怎么样’的男人?”
冷知秋的脑子里顿时闪过一个人,她愣了一下,迟疑的开口:“算……有吧。”
项宝贵的眼睛眯了起来,薄唇勾起的弧度不知不觉拉平,下撇。
冷知秋浑然不觉的移动脚步往里走,看到那床榻前的木阶脚踏,停了下来。
“刚才你说你不住这里,那你住哪儿?不是哄我的吧……”
她等了良久,都没听到什么回应。
“夫君?”
无人应答。
“项宝贵?”
还是无人应答。
她倏然回转身去看,房门口哪里还有项宝贵的影子?
真是可恶至极,他竟然就这样毫无声息的走了?!什么时候走的?怎么招呼都不打的……
不打招呼很正常。以后,她还会见识到更多不打招呼的怪事。
项宝贵呢?
他走到前堂后间的明阁,见桑柔正和项沈氏说话,便挥手让她退下。
桑柔微低了头,用一种叫“贤惠”的语调轻问:“今晚主子还需多吃点,奴婢给您留了几样小菜,都是您平日爱吃的,有醋溜圣果、明酱拔丝腰片、清烩松花鱼……要不要送到新房里?”
“不用送过去了,我今晚不在新房睡。”项宝贵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将两条长腿往桌几上一架,歪着身子,微微垂首把玩着胸前的发丝,自顾想心事。
桑柔眼睛亮了一下,带着满心欢喜应了声怯怯的“是”。
项沈氏拿手狠狠拍了一下儿子的脚,神色间带着恨恨的宠溺。“臭小子,把脚放下去!都娶媳妇儿了,还这样没形状!”
项宝贵大大的叹了口气,皱眉反问:“老娘,我真的娶媳妇儿了吗?新房里那个女人,以后归我?”
“不归你,归谁?难不成你还准备成全了臭书生和小蹄子这对野鸳鸯!?哦,你还不知道吧?”项沈氏痛心疾首地坐到项宝贵身旁,腾一声,速度快、质量重,势能强大到带起一股风。“宝贵啊,我可怜的儿啊,咱们二百多两银子娶来的媳妇儿,其实早就和孔令萧这烂书生不清不楚,现在外面传得那叫个难听啊,真是气死老娘了!”
项宝贵挑起一边眉,问:“什么难听的流言蜚语?说来听听。”
“那个叫什么秋的女子……”项沈氏气愤地开口。
“知秋。”项宝贵提醒她,眼底却黯了一下。
“哎,真是拗口,以后干脆叫她阿秋吧!”项沈氏挥挥手不耐烦。
“老娘你着凉了?”
“放屁!”
“那你干嘛阿秋阿秋打喷嚏?”
“……臭小子,别打岔!”项沈氏拿儿子没办法,“那个知秋,居然和姓孔的书生在东城长街约会,据说还和他搂搂抱抱,真是太不像话了!你也知道,你妹妹喜欢那个臭书生,当天正好撞见了,结果宝贝也被那些个长舌妇编排了很多难听的话。”
“噢——”项宝贵长长应了一声,眼角扫了一记正退到门口的桑柔。“这种事居然等到今天才传到老娘您的耳朵?早知道,咱就不用娶那个冷知秋了嘛,现在后悔可来不及了。”
桑柔一脚退在门外,一脚还在门内,急忙道:“这几日凑巧主子您受伤,大家都没出门,不然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猝不及防。奴婢昨日去过一趟冷家,可恶的是,冷家的人竟然绝口不提这桩事,想是故意瞒着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