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抽了抽眉梢,挥手道:“罢了,改日我再与女婿会面。迎亲的事不要紧,告诉亲家母,我冷景易不是迂腐之人,那些个繁文缛节,不用计较。只要宝贵早日康复便好。”
“多谢冷老爷。”桑柔松了口气。
冷自予陪着桑柔出了堂屋,正要送出门,桑柔却突然轻声道:“都说你那姐姐长得好,真想瞅瞅,她在家么?”
冷自予闷头嗯了一声。
他本来介意外面的风言风语,不太想见到冷知秋,再加上她得空便是闷在屋里看书,他若找她有事,又少不了被她教训这个教训那个,还催促他看书识字,真正无趣得紧。所以,他便总躲着她。
但桑姐姐既然想看看准新娘子,他只好将她领到小厢房门外,对里面道:“知秋姐姐,项家桑姐姐来了,能进去稍坐么?”
房内,冷知秋正一边打绺子,一边瞌睡泛上来,手支在榻沿,身倚在床柱,将醒不醒的随口应了一声:“进来。”
桑柔笑吟吟进得屋,眼波一转,一个娇滴滴让人呼吸停窒的绝世美人便撞进了眼底,惊得她目瞪口呆,笑容僵住,心如刀割,喉如刺鲠。
难怪项宝贝得不到书生青睐,郁郁寡欢;难怪那眼高于顶的孔令萧也会当街调戏,甚至为她动手打人,进了府衙大牢。
大少爷若是将这样的女子娶进门,只怕就算已经不贞洁,也会宠爱有加吧?
当时当刻,她有一种冲动,恨不能在那白玉无瑕的脸颊划上几刀,又或者诅咒她突然生病、长上满脸的痘疮……
“桑姐姐?”冷自予看她咬着嘴、瞪着眼、撑大鼻翼吸气的样子,担心地握住她的手晃了晃。
他已经快两年没拉过她的手了,很欣喜于没被甩开。
冷知秋倒是比桑柔更快脑子清明起来,放下打了一半的绺子,“姐姐,知秋该当如何称呼?”
冷自予替桑柔回答:“桑姐姐是服侍宝贵表哥的,也是项家的厨娘。”
“噢。”冷知秋了然的站起身,将梳妆台旁的圆凳搬出来一些。
桑柔瞅着她的动作,轻软舒缓,真是从未见过的雅致。
桑柔以为冷知秋是搬凳子给她坐,谁知冷知秋自己坐了下去,手肘支在妆台上,淡淡看着她道:“桑姐儿,多谢你平日里照拂我弟弟。”
冷自予和桑柔这才注意到,冷知秋的目光瞥的是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慌得急忙松开。
“桑姐姐自小就待我极好的。小时候,宝贝表姐总欺负我,我又爱哭,都是桑姐姐在帮我。”冷自予解释得飞快。“还有,桑姐姐做的菜可好吃了,比鸿兴斋的还好!”
冷知秋诧异地抬眸眨眨眼,感情弟弟来的这几天瘦了不少、不怎么吃饭,原来是因为嘴巴刁?
桑柔像找回了魂一般,恢复笑眯眯的样子。“我们伺候人的,当不得这样夸。冷姑娘果然生得俊,真盼着明天大婚,赶紧儿的来项家,我们天天瞅着冷姑娘这样的美人,饭也不用吃,觉也不用睡,真是有眼福了!”
总有人夸,数你夸张。
如此浮于表面的赞美,听着实在没什么诚意。冷知秋对于这种情形,都已经习以为常到麻木的地步了。
她不去接桑柔的话茬,淡淡的问:“项家这番着你过来,有什么事么?”
桑柔既讨了个没趣,又觉得冷知秋和她父亲一样,有着名门大户出身的宠辱不惊和尊贵。在这种人面前,怎么滴都会自动矮下好几分、不得不低头。因为这个原因,她的牙根更酸更痒了。
因为冷知秋转移话题开口问了,桑柔只好又说了一遍项宝贵被牛撞伤的事。
冷知秋偏头想了想,对于“准相公”,实在没什么心疼的感觉,反而觉得蛮有趣搞笑,她便不客气的笑了出来,眸子微眯,自言自语道:“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真正的牛是什么样子的呢,有这么高么?有这么大么?”她兴致勃勃的比划问。
养在深闺,岂知天地广阔?还是父亲丢官回乡,她这金丝雀才出了笼子,才发觉外面的世界有多大。
冷自予哈哈笑起来:“知秋姐姐你笨死了!牛都没见过?这么高、这么大的是猪还差不多!牛啊,跟你的个头差不多高,有这么大!”
他张开两臂比划了一下,眉毛挑起,原本带着怯懦的眼睛难得闪闪发亮,露出点男孩的狂野本性。
看来,他应该蛮喜欢牛。
冷知秋却吃了一惊,“如此庞然大物撞在腰上,那还不把人给撞成两段?”
“没事的,宝贵表哥身体好。”冷自予很淡定。
跟身体好有什么关系?冷知秋愣了愣。项宝贵一个“秀才”怎么跟牛打上交道?书上写,牛性格温和,又怎么会去撞人?
因为想到这里,她就顺便问:“对了,项家平日做些什么营生?”
桑柔瞥一眼冷自予,“咦,表少爷没告诉过小姐么?”
冷自予急忙辩解道:“他们平日里根本没问起,不是我不告诉。”
冷知秋点头。
桑柔道:“老爷夫人在苏州城外沈家庄有五亩地,专门辟成了园子,培育花苗、树苗,再卖到大户人家园子里。夫人是种花好手,苏州城里的大户人家,有一半都是我们的熟客,他们隔三差五就会请夫人上门去栽培一些奇花异草。”
难怪未来婆婆身上有那么浓郁的花香味。
冷知秋笑道:“姆妈看似粗人,却做得好风雅的营生。”
她也喜欢伺弄花草,本想多问问城外园子里有什么奇花异草的品种,桑柔却说项家那边忙,她是厨娘,要赶紧回去做事。
冷知秋将桑柔送出门外就折返了。
冷自予却一直陪着桑柔走。
到大门口,冷自予道:“桑姐姐,其实你长得也很好看啊,而且你很能干,菜又烧得好吃,表舅母和表哥都很喜欢你,都离不开你的。”
他更喜欢,更离不开,不过这样的话,他从来都是放在心底。
他知道桑柔喜欢宝贵表哥,但桑柔入的是奴籍,做正房太太是永远没指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