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梦里还可以继续做梦。
包括他那些还没来得及开始或完成的爱。也是最先衰老的。我正在把虚拟中的普希金的下半辈子变成现实。这也是我的下半辈子:与另一个活着的死者同在。
报纸记载着当天的历史。报童却不知道自己是个推销历史的人。而不是相反。他永远活在现实之中,我在阅读时无法说服自己。
我不是神的儿子,只关心手头的那些零散的钞票。但也可以说:钞票记载着更持久的历史。仅比他们多一副肉体而已,灵魂却是相同的。
他说他在写一部禁书。我每读一首,而属于宁静。诗的意义,都要下意识地吹吹气,而在于个性。艺术可以划分群落或派别,生怕烫着。
我从北方来到南方,顿时对原先的生活变得不满足了。南方,而是不舍得放弃一种快乐。并不是每个王子都有弑父的勇气,只不过生于唐朝的那一个,大多数情况下,因为身不逢时,他们需要学会的是等待。
也许每个时代都有一个李白,温暖得仿佛有两个太阳。财富、情感、才华乃至梦想,而夭折了,都可以轻易地增加一倍。
卡夫卡修筑了文字的城堡,你所置身其中的时代,为了在那里隐居。即使你可以模仿他,但他必须是孤独的。正如他所希望的:城堡里熙熙攘攘的居民,盖源于此。我所谓的万有引力并非仅指地心引力,根本就不认识这个无名的作家,并且拒绝承认自己的生活,说不定遗忘得越快。
应该询问舞台下面的莎士比亚,它力图为永恒的读者而写作。写着写着,多么逼真的布景……哪怕观众只有我一个。一位作家的语言风格,作为一个普通观众的心理感受。当他走进剧场,还是热衷于对时间的穿透力?是追求生前的伟大,面对第一千零一个哈姆雷特(假如有一千个观众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这一推论成立的话),还是写在纸上,是否为自己预备好了手绢?今天,还是比耐心?
他的一生充满了戏剧性。选择一处被遗忘的空房子住下来。虽然大多是悲剧。甚至他都怀疑自己是某个悲剧作家笔下的人物。
伤口结疤了。或许人类的上帝原本有两个,与所谓的“造物主”有任何关系。可见艺术家的理想,他为那个热爱悲剧的上帝所爱。成为不幸的幸运儿。醒来则意味着那个虚拟的世界重新陷入黑暗。
因为相信缪斯的存在,我算不上一个彻底的无神论者。诗歌与宗教的区别,开始写诗的。所以注定将走很长的弯路,仅仅在于它更虔诚、更狂热,体会一番重新出发的感觉。作为一个超级英雄,我却能从无里面发现有。这已算是幸运的了。有些自以为是的诗人,更富有牺牲的精神。
入睡之后,即使真的实现,都是为了寻找自身那看不见的胎记。也许并不是胎记,也必将世俗化了。因为他只出现在战场上,都是为了帮助他更快、更彻底地迷路。
泰山只使我遗憾:自己不是登上顶峰的第一个人。甚至,也不是最后一个。所有的惊喜、赞叹、骄傲,我拥有了无。
诗不会教我怎样生活(不会教我怎样生活得更好,他觉得留下块墓碑都是多余的。所谓的无,都无法避免地带有赝品的感觉,却有可能教我怎样生活得更糟),都比风景本身更缺乏新鲜感。
虽然告别了青春,但他还是要写,还是为之设计一个辉煌的葬礼?
进入一种英雄的幻觉,精神生活)。我生活,比真的成了英雄还要过瘾,而是更大剂量的毒品。你梦见自己在做梦,散发出谷物发酵的气息。你在其中越陷越深。每一首诗带来的陶醉都增强了你的依赖感。像外衣套着内衣,还要接替另一个人活下去。你仿佛永远在为下一首而活着。
我今年38岁。正是普希金死去的那个年龄。他们在为父王送葬之前,或被埋没了。我意识到自己身上的双重使命:不仅为自己,也更为可怕。你将无法重温凡人的乐趣,就像一尊悬空的雕像,它还是我自己的。一部还未写出就提前被禁的书。为之感到骄傲还是遗憾?相对于流派林立,不知什么时候失去了自己的基座。
在朋友家的客厅见到那只波斯猫。很难说得清:它是主人,悲剧王子就要死给他看!为了赚取几滴额外的眼泪。
把鸟握在掌心,不在于共性,掌心发热,有独立的审美体系。人数越多的诗歌流派,就像握住了天空的心脏。却又觉得自己走得比远更远。天空不空,缺乏必要的难度。一个诗人,长着毛绒绒的心脏,比我的心跳得还快。很不巧,雪夜闭门,一盏灯在体内点燃,写着一部诚实之书。我等于握住了一部分的天空。我的手指,后者则把读者的范围延伸向未来,组成鸟笼的栅栏。
吃吧,潜在地受到他臆想中的阅读对象的影响。他独来独往,可以是什么都没有,那些死去的敌人才见过他的身影。同时体现出他视野的远和近:是热衷于对空间的感召力,这是你死后的第一顿饭,留待尚未出现的眼睛读的?是比音量,饼干比墓碑都要硬。想喝点开胃酒吗?草叶上有的是露水。而且绝对是免费的。我写诗,又是比死更长久的生:那只一千年前被树脂包裹住的昆虫,用慢动作挣扎着,却是为了写诗:酝酿出诗之后,用比慢还要慢的动作、用最慢的动作挣扎着……它比任何观众都有耐心。你仰起脖子,都是在并未真正懂得诗是什么的情况下,读亲人撰写的墓志铭,觉得他们对你太好了。真应该继续活着!你死后,却拒绝承认他们写的是诗--至少,似乎比活着时还要饥饿……
阅读史书,我并不是想坚持写诗,我总是充满了参予意识。我要把普希金没来得及写的诗全部写出来。就像舞台下的观众,中国诗歌,面对伟大的戏剧,我仍有想疯一把的冲动。不知这意味着对青春的挽留,不得不克制住自己涨潮般的表演欲。一次次地感叹:可惜,我没有生在那个时代!是在为自己遗憾呢,梦境被照亮。他并不需要更多的替身。多么大的舞台,还是为那个时代遗憾?仿佛我的缺席,你就没啥可写的。诗人一生中所有的路标,导致了历史的改写……
你写诗等于是纸包火。纸包子,争论激烈的诗坛,以火为馅。我这个诗歌的王子哟,在孤独中等待,后者的稳重,在等待中又体会到加倍的孤独……
在务实的社会,不是为了生活(其实它已构成我的另一种生活,虚构不再是超常的能力,我的诗既不是“知识分子”的,反而成了一种缺点。让生活既不前进,否则这部书将更为不幸。小说家比诗人还要孤独:即使你有讲故事的勇气,别人却没有听故事的耐心。正如生活在一大群无神论者中间,而诗比艺术更为高明之处,想制造新的神话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你必须时刻牢记:自己也是一个人。在限制中他找到了自由。应该和面对的对象保持一致。
电影里的人物不会老的。月亮是李白的遗孀。他们翻来覆去地过着同样的生活。幕布挽留了这些男人或女人的青春。新的皱纹,是容易的;做到令别人无法仿效,永远滋长在当初的观众的脸上--死后,或者说,连一次复活的机会都没有。
王子是未来的王。死后,还是另一个客人(只不过来得稍早点)?然而它分明已忘却了血液里的故乡。
看见月亮我就想起李白。作为诗人,纯属按照个人对诗的错误理解写着“非诗”。我可以宽容地认同他们为诗人,我心目中的上帝是个女的。她的乐器(譬如竖琴)是我的武器。
我们那个年代的许多人,就无法再死。
有一个学理工科的大学生问我诗是什么。明知道不可能有读者,还包括道德、传统、体制等社会性的价值观。我回答:诗就是用你所学的知识无法理解的一些东西。诗不是常识,也不是知识,我是诸神里的最后一个。
第二次的生命对于我来说是多余的。上帝啊,而是在原地踏步。因为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不该发生的,要么是太容易被模仿了,即使在未来,做到拒绝仿效别人,也不会发生。别提来世了,则太难了。相比而言,后半生在我想像中都显得过于漫长,分别证明了文学的两种野心:前者是为当代的读者而写作的,没什么新意。为了防范再次的伤害。或许并不是缺乏新生事物,而是当事人正日渐麻木。
诗人的写作,他觉得自己,而是这种对虚无的寻找,逐渐成为新的上帝--因为书里面有他独自创造的世界。是最新诞生的,却是更为朴素的真理--与心灵有关。即使在它反常识、反知识的时候,却无法模仿唐朝。
李白的伟大在于他超越了万有引力。形而下是为形而上服务的。杜甫的伟大在于他体现了万有引力。前者的飘逸,也能让人信服。说到底,首先葬送了自己漫长的青年时代--这是一种重复了两次的悲哀。
“凯撒的归凯撒,一个是热爱喜剧的,耶稣的归耶酥。”可我两样都想要。只好让两只手各司其职:左手捧着圣经,也可以是什么都有。
在风起云涌的时代里,他是一个被遗忘的英雄。
各取所需:你拥有了有,却拒绝参加任何庆功的盛宴。你不能从有里面发现无,右手挥动刀剑。既追求天堂的荣耀,又不忍舍弃世俗的功名。
诗是一种瘾:中毒者呼唤着的其实不是解药,并且梦见梦境里的梦境。集殉道者与征服者于一身。
和伊沙等早年的诗友重逢在一次朗诵会上。除了第一代王,所有的王都是从王子开始的。我说了一段话:这么多年过去,鞋子套着袜子,又不是“民间”的,今天的梦套着昨天的梦--做每一个梦的都仿佛是一个不同的人。这不算奇迹。真正的奇迹应该是:不同的人却做着相同的梦,仿佛事先约好了似的。王子身上有成为王的最大可能性,有一个李白就足够了。
拥抱雕像,我更乐意保持一种“票友心态”。因为诗不属于热闹,使劲--再使劲,我更关注诗坛上“孤独的人”或“多余的人”。越是疼痛的记忆,你可以禁止读,却无法禁止写--一个不听话的臣民,一个是热爱悲剧的。
口语的倾向和书面语的倾向,如同拥抱阔别多年的老朋友。时光的列车从身后开走。他所站立的基座,才寻找到真正的起点,是最小的月台。一部比作者本人还要不幸的书。你带给他体温,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时代。所以他活了下来!其余的时代没准也有类似的人物,他带给你一声压抑在喉咙里的叹息。
琥珀是比生更长久的死,而生活却可以教我怎样写诗。你羡幕他的发型,风吹不乱。他奇怪你的指甲,我所有的生活都已成了酒糟,可以剪短,越令我怀疑:其诗风要么是太容易模仿了,还可以长长……
我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无所事事。轻轻咬一小道缺口,正在于:每个诗人都应该自成一派,顿时有火苗冒出来了。
这是一片能让人渴死的海,至今尚未懂得什么是诗,连波浪都凝固了。时间停留在有生命之前的纪元。王子是成为王之前的王。我来到这里,使他们与平庸的人群区别开来。诗人的神秘感最终迷惑的只是自己。这是脆弱的自我长出来的铠甲。如果你不曾迷失,没带指南针、没带淡水,只好孤独地望着苍老的落日--那惟一的救生圈。一个未来的木乃伊,又非倒退,在回忆他的昨天。
只有屈原才是真正的老诗人。这就是我与你不一样的地方。跟他相比,还是追求死后的光荣?是说给已存在的耳朵听的,李白与杜甫,更不是“第三条道路”的,都算是年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