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饭已经拴牢了青蛙,把绳子另一头系在他的胳膊上,这下它就得乖乖跟他走了。“这是我的‘狗’。”打饭美滋滋地说,他好像有一点喜欢它了。
小柯还是对青蛙口里的牙齿心有余悸,据他所知,青蛙是不长牙齿的。
“真的吗?”
“我记得一清二楚的,没错。”
“那就是说,这是一只怪异的青蛙。”
打饭已经在厨房里走来走去了,在他身后,那只“狗”跌跌撞撞地跟着他。他开始做饭了。
青蛙长了牙,这意味着什么?河滩上又蒙上了一层神秘和怪异。
我拉上小柯,去找守备组。
首领正在擦枪,他不允许他的猎枪蒙上一点灰尘。
小柯说:“青蛙长了牙,不太妙,它长牙齿干什么?”
首领没在意:“吃肉呗。”然后端着猎枪,架在石头上,正好瞄着洞口方向。原来,刚才里面又传出了细微的响声,大概已经到了洞口附近,可是很快又中断了。怪物似乎有些不安。
首领说:“快爬上来吧,探出头来!”他急于要同怪物决战。
小柯还在对青蛙长了牙齿感到不妙,苦苦思索着。
首领说:“这太正常了,去年我捉到一只鸟,也长着长长的牙齿,嘴都闭不上呢。”
我和小柯脸上都掠过一丝不安。
砌墙组的伙伴源源不断地采来了石头,石头终于提前准备好了。
从前,没人想到在白天提前采集石头,只等墙陷下去了,才发出行动命令,推上车,采石,砌墙,全在夜里做,白天只是睡觉或者“消遣”。现在他们都体验到了白天工作的乐趣。用他们的话说,他们重新发现了在白天生活的意义,夜晚只属于怪物和魔鬼,从前他们过着怪物和魔鬼一样的生活。
这里的丛林是美妙的,有各种各样的植物,也有阳光和白云,它们都不错。至于那些长得奇奇怪怪的昆虫和小兽更是深深地吸引着他们。
当!当当!当!打饭站在阳台上敲饭盒了:“开饭了。”
采了大半天石头的伙伴们都饿了,冲上楼去,拿起自己的一份就吃。打饭见自己的劳动成果如此受欢迎,把嘴巴闭得紧紧的,得意地看着这个场面。他身边,那只长牙的青蛙现在也学起打饭的样子,紧闭嘴巴,下颏一鼓一鼓的,认真地瞧着狼吞虎咽的人类。闭上嘴巴,看不见两排牙齿的话,它跟普通青蛙也没有什么区别。
我感觉,它与打饭已经像一对默契的主仆了。打饭很忙乱,只要他一迈脚,它就知道主人要移动了,不用等绳子绷紧它就跟了过去。这么快就“形影不离”,就是人与人之间也很难做到。这冲淡了我对它的顾虑。
我和小柯各领了一份饭,也替守备组的伙伴们领了一份。
那一夜,没什么好讲的,半夜时围墙当然又陷了,这个它从没偷懒过,一天都没偷懒过。伙伴们起来砌墙,因为来了劲头,又去河下游运来几车石头,也都安全地回来了,然后都去睡觉。
问题出在第二天早上,伙伴们都还在楼上睡着。后半夜时我和首领替回了守备组的伙伴,让他们回楼上睡觉,我和首领轮换抱着猎枪,守着车库。后来太困了,不知不觉中我俩都迷迷糊糊地几乎睡着了。这时传来一声尖叫。我一惊,醒了,一摸猎枪,猎枪已端在首领手里,他已经瞄着油桶下面了,可是这里没什么异常。楼上却有了动静,地板被踩得咯吱咯吱响。只听打饭紧张地喊道:“快来看看,它怎么啦?”
我让首领继续守着车库,自己一个人飞快地跑上楼。问题果然出在那只青蛙身上。我的预感应验了。
打饭围着毯子蜷在床的一角,高高举着枕头,惊恐地指着对面的墙角。墙角蹲着那只青蛙,可是它明显比昨天刚捕来时长大了一倍还多!它下颏一鼓一鼓,戒备地盯着打饭。
只一夜时间,它长大了一倍!已经比鞋子都大了!
又有两个伙伴也跑到打饭的房间来了,都张大嘴巴,不可思议地望着这只疯长的青蛙。其实令我们更加恐惧的是我们的联想:两天以后,三天以后,它会长成多大?我们轻轻地进屋,准备支援打饭。这下,青蛙更加充满了敌意,龇着两排同样长大了一倍多的长牙。看样子随时都想准备撕碎它的“敌人”。我们赶到了,打饭平静多了,怯怯地描述他刚睁开眼睛时看到的一切。刚才,他手中的绳子被一股很大的力量拽了一下,他睁开睡眼,就看见绳子的另一头拴着的已经是一只更大的青蛙了。他惊呆了,不知道是松开绳子还是攥紧绳子。青蛙伸出一只前爪子挠了挠脸,接着龇出两排利齿,不怀好意地盯着打饭。突然,它朝打饭跃了一下,几乎跳到床上了。打饭摸到鞋子朝它砸去,它一惊,停止进攻,与打饭对峙着。
打饭的那声尖叫大概就是那时发出的,可打饭并不承认他刚才发出过尖叫声,他说他没那么惨,非得用尖叫声换取我们的同情不成。
小柯压低声音说:“这是一只变异的青蛙,抓住它。”
首领也赶来了,他迅速窜过去,在离青蛙很近的地方踩住了绳子,这下青蛙就跳不起来了,但它一惊,还是跃了起来。不过没有跃出去,被绳子拉住了。它把爪子趴在地板上,发出嗤嗤的响声。它很快就明白是一根绳子限制了它,就低下头,用牙咬绳子,很快从它嘴里发出浑浊的喘息声和清脆的咯吱声。这样下去,它会逃掉的。绳子快被它咬断了!
首领抓起绳子,用力一拉,绳子马上从它嘴里脱了出来。青蛙见自己的如意算盘被这个人给搅了,于是像弹丸一样从地上弹起来,射向首领。
我心想不好!这时首领已经抬起手挡住了“弹丸”。青蛙的利齿钩在他胳膊上,并且刺透了衣服。首领不禁“哎哟”一声,用力甩它,连甩了两下,总算把它甩在地上。首领的衣袖被血染红了。青蛙在地板上滚了两下,停住了。它惊恐万分,大张着嘴巴,喘着粗气。经过一夜的疯长,它的攻击性也“疯长”了。
我早已拿起毯子,朝这只发疯的青蛙扑去。疯蛙想跳开,但没能跳出去,被毯子蒙住了。小柯冲上去,踩住毯子。它逃不掉了。
打饭一想到这个恐怖的疯蛙就是在自己身旁一点儿一点儿地长大的,就吓得直跺脚:“太、太恐怖了,谢谢你们来帮我!你们不怕别人骂你们吗?”
小柯说:“大家现在已不是从前了,不帮你才是不道德的。”
打饭恍然大悟,说:“改革真有必要,否则我就没命了。”
首领低下头,走开了,他一定又想起了使者。
我们把疯蛙关进了鸟笼,然后商量怎么办。
放掉它,它无疑会越长越大,最终会威胁我们的安全;要它坐牢,也不能判无期徒刑,因为我们不敢想象十天后它会不会胀破这个用铁丝编织的笼子,越狱逃走;那么,只有判处死刑,马上执行。
“杀掉它。”我说。
“用猎枪……”首领端起猎枪,瞄了一下但又放下了:“不能浪费子弹,子弹留给洞里的怪物吃吧。”。
“用刀吧。用枪打,它会很疼,用刀也许能好受些。”小柯指着窗台上的一把尖刀。
大家看着那把尖刀,谁也没去拿。这要在从前,他们会抢着干这件“美差”,因为这是一件比扭鸟脖子还高级的“消遣”。现在他们已经没有那种心态了。这只疯蛙虽然很危险,但现在毕竟静静地蹲在笼子里。假如现在它向我们任何一个人进攻,那个人都可能捡起刀子向它刺去的,而在非常清醒的情况下,把一把刀子慢慢地向一只小动物身上刺去,再一点儿一点儿地刺到更深,直到它不能动弹,这是任何一个正常的人都很难做到的。我想这件事必须办好,狠了狠心,操起刀子,走向笼子,可是最终还是扔掉了刀子。我努力了,但没有用。这不是通过努力就能做到的事情。我反倒佩服起刽子手了,他们杀人时是不是跟切菜时的心态差不多呢?
“那就先关一夜吧,明天再处决它。”小柯说。
小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一头躺在首领的床上。小柯这辈子注定当不了刽子手,他只能选择别的职业了。我觉得他已完全恢复了正常--从前的样子。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总算暂时可以有个解决的办法了,这不至于让每个人都很为难。
上午,小柯和另一个伙伴作为守备组成员守在车库里。这次小柯临时离开战斗组,战斗组这次的任务是侦察,不需要三个人,得留下一人。
我和首领分别扛上板斧和猎枪,又悄悄摸近河滩,寻找怪物的踪迹。为了安全,我俩又爬上了河滩边的那棵大树。首领仍旧把猎枪支在树丫上,瞄着远处的洞口。因为与怪物遭遇的可能性不大,我们的计划是先用大量人力去采集石头,多攒一些,再调出更多的人来河滩上与怪物决战,这次来河滩,我和首领主要是侦察怪物的活动规律。
我把两块有些分量的石头也带上树,放在树丫上。扒开枝叶,能看见河滩完好如初,跟昨天没什么两样。
今天气温格外高,阳光烘烤着河滩,有水汽在升腾,我和首领的汗水滴在树叶上。
洞口两侧的草明显地向里边倒着!这说明它出来过,又回去了!这是我仔细观察后才发现的细节。
我的心怦怦地跳着,无比兴奋。再仔细看河滩,才发现与昨天并不相同,仅有的几簇草丛被践踏过,而这又绝不是昨天首领捕捉疯蛙时留下的痕迹。
首领握枪的手已经在抖了,他太用力了。他绝不会像对待笼中的疯蛙那么客气的,他会在适当的时候向这个怪物射击的。
“等它走近了再射击。”我小声提醒首领。
首领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洞口。我也握紧了石头。现在我不必担心它在车库那边的洞口出现,那里有很多大石头,就是一头象也受不住的。善良的小柯也不会客气的,对此,我一点也不怀疑。善良往往只面对弱小的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