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安领命离开了。
合子问道:“小姐,您何不亲自去对庄主建议,指导他如何用左手写字。”
御盈戳了戳她的头,“傻话!你真是年纪在长,心眼却不长。”
合子憨憨地笑,挠着头道:“小姐,我知道您懂得多,您就给我讲讲,让我也长长心眼嘛。”
御盈眼眸清凉,淡淡道:“若我真去指导他,那么他不会感谢我,只会觉得失了面子。他是男人,是顶天立地的男人,自尊心比谁都强。帮助他,必须用委婉的方式,否则,白费心机。”
杨安将那书信交到程连萧手里。
他颇有兴趣地打开一看,居然只有五个字:按、压、钩、顶、抵。
“她可有解释什么?”程连萧合上那纸,淡淡问道。
杨安努力回忆着:“用左手写字,执笔常用五指执笔法,把左手五个手指全派上用场,用按、压、钩、顶、抵的方法把笔执稳,使手指各司其职。”
程连萧不疑有他,开始练习用左手写字,刚开始,总是不得其法,于是再细细揣摩那简洁的五个字,反复尝试,终于悟出些门道。
一日,天朗气清,程连萧得了空,便坐在湖畔边小酌。
这厢,芳华居内,安茜斜睨着小菊,怀疑地问道:“庄主真的出来了?”
小菊忙不迭地点头,“奴婢确实看见了,庄主就在湖边坐着浅酌,只有杨安在身边伺候,您这时候过去,就当做巧合遇上了,庄主不见也得见。”
安茜眼中闪现痛色,回想起过往的柔情蜜意,再对比今日的冷然惨淡,独守空闺,她恨恨地握紧了拳头,尖锐的指甲刺入掌心,犹不自知。
程连萧坐在湖边,忽而听到头顶上一阵翅膀的扑扇声。
或许身有残疾的人,别的器官总会更灵敏。他微微蹙眉,侧了侧头,敏锐地判断出,那鸟儿一定是训练有素的信鸽。
他抬头一看,果然是,而且那信鸽飞行的高度慢慢低了下来,这无疑证明,就是给程家庄的人送信。
程连萧表情酷寒,冷声吩咐:“杨安,把那信鸽截下来!”
杨安的轻功很好,翻身一跃,便将那低飞的信鸽擒在手中。
雪白的信鸽长着一对黑珍珠似的眼睛,小嘴又尖又红,杨安抓住了它,它在他的手中妄图扇动翅膀。
程连萧打开书信,上面赫然写着:今日申时,吾不闻程连萧死,则尔必亡。
他嘴角掠上讥诮,继而仰天哈哈大笑,声音不显明朗,反而透着诡异的阴寒。
杨安不知所以,奇怪地看着那张书信。
“好,好得很!”他将书信交给杨安,示意他原封不动地塞回去。“真想不到,我这庄里,竟然藏着一个细作,而我竟丝毫不知。”
程连萧脸上闪过残酷的笑,心中已有了主意。半晌过后,他摆摆手,杨安便将飞鸽抛起,那通体雪白的鸟儿扑闪了翅膀,向某一个方向飞去。
申时?照这么说,他岂不是没几个时辰的时间活了?
真够狂妄的,程连萧如是想,便决定了就坐在这湖边柳树下避暑,心中十分好奇,藏在暗处的敌人,会怎么拿走他的命。
正闭目沉思,听见不远处有窸窣的脚步声,他颇有些期待的睁开眼,发现竟然是御盈。
她今日着一身淡黄色的云烟衫,裙摆上绣着雅致的兰花,满头青丝只用一支黄色镂空簪子束起,有几分随意却不失典雅,散发着一股灵气。
程连萧眯了眯眼,忽的想起第一次遇见她时,她狼狈地四处逃窜,最终扑倒在他的脚下,求他搭救她。
这个国色天香的女人携着几分神秘感,他此时才感觉到。
会是她吗?
“庄主万福金安。”御盈在他面前行了一礼,面上笑意柔润。
程连萧回过神来,面上淡淡的,用下颌示意她坐在旁边的石椅上。御盈道了谢,乖巧的坐下。
“怎么也到这里避暑气?”程连萧勾唇,颇有深意地问道。
御盈暂未察觉,只老实道:“总在屋子里呆着,闷得慌,便让合子拿了些绿豆糕和茶水之类的,出来坐坐避暑。没想到庄主也在这边,妾身老远就看见了。”
一听绿豆糕和茶水,程连萧更加警觉起来,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御盈这下注意到了,她微微愣神,思量过后,便只当程连萧心情不好。
“合子,把茶点拿出来,让庄主也尝尝。”
合子听令把点心摆了上来,给程连萧倒了一杯茶,恭敬地递到他面前。
程连萧盯着那茶杯冒出的袅袅烟雾,心中千头万绪,御盈见他没有动作,便笑着道:“先晾着也好,这炎热的天气,确实不适合喝热茶。”
她说着将那盘绿豆糕推到程连萧面前,“庄主尝尝吧,绿豆糕静心神,祛暑气。”
程连萧嘴角紧抿,冰蓝色的眸子闪过异色,他以手支颌,凉凉道:“盈盈你先尝尝,看是什么味道。”
御盈诧异地看着他,眼中有受伤之色,复又垂下头,嘴角掠过一丝苦笑。
“妾身知道庄主嘴巴挑,那妾身就为您尝尝。”她说着,伸出纤纤素手,随意拿起一块精致的绿豆糕,在程连萧探究的目光中,张口咬了下去。
食毕,她接过合子递来的手帕擦手,面上有掩饰不住的伤心和失望,福了福身子道:“庄主,外面暑气还是大些,御盈先回去了。”
得到默许,她未作停留,沿着湖边小径离开。
合子扶着御盈,清楚地感受到她身体的僵硬。
目送那抹倩影消失在小径尽头,程连萧叹了口气,慢慢闭上了眼睛,眉宇间有掩饰不住的疲惫。
杨安提醒道:“庄主,这些茶点……”
程连萧坐起身,也不管茶水的温度,直接一饮而尽。
合子小心地打量御盈的神采,“小姐,您心里不宽敞吧。”
御盈眸中泛着水光,冷笑不已,“我一直在争取他的信任,可他还是未完全信任我。罢了,我也没理由寒心,我确实动机不纯,他那么精明的人,难保不怀疑。”
两人在庄里慢慢走着,快要经过芳华居的时候,御盈老远看见拐角处,安茜主仆二人边走边谈论,安茜脸色十分阴毒,小菊也是一脸的决绝。
御盈心头一惊,回想刚刚程连萧对她的戒备,表现的那么明显,总觉得要出什么大事。
她忙止住脚步,扯了合子的袖子,两人躲进芳华居院外的一个墙角。
安茜边走边问:“拿东西找来了吗?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小菊拿出了一个锦盒,打开呈给安茜看,“小姐,这就是您要的。”
安茜没好气地拍打了她的手背,“你作死呀,赶紧收好,小心给人看着。”
她说着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小菊有些狠厉道:“小姐,您这次一定不能再心软了,门主今日飞鸽传书,今日申时那人不死,死的就是咱们了。”
安茜烦躁地打断她:“我知道利害!”
御盈心道不好,她忙问合子:“我让你派人查安茜的底线,可查到了什么?”
“安茜的底细没查到,倒是查到了在避暑山庄向安姨娘下毒手,反而伤了庄主的那个门派。”
“是什么来头?”
“那个门派是很不入流的,叫做五毒门,擅长制毒。门主被人称作毒婆,听说是元戎国流亡在外的公主。安姨娘好像就和她有牵扯。”合子挠着头,回忆道。
元戎国?御盈回忆着,爹爹和她讲过,西南边的元戎国已经被晋国的虎贲军灭掉,现在被晋国占领。
虎贲军?程连萧?灭国之恨?流亡之苦?
御盈脑中快速串联着,忽的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合子,我们快回去湖边,庄主有危险!”
程连萧还在等,今天势必要等到那个潜伏在他身边的毒瘤,将其狠狠地拔出。
他抬头看看太阳,强光正在慢慢减弱,申时快到,那人该来了吧。
安茜远远地看见程连萧,他斜靠在椅子上,闭目遐思。
安茜慢慢走近,目不转睛地盯着程连萧,这个雄伟的男人有着笔挺修长的身材,古铜色的健康皮肤,他浑身散发着一种凉薄气息,别人认为他过于冷酷,可她却总想窥视他,于是被吸引,渐渐地不可救药。
如果注定得不到了,那便毁掉吧。她心痛又决绝的想。
程连萧第二次听到脚步声,心中释然了不少,这次应该是了。
睁眼一看,是安茜。他一点也不惊讶,面无表情地问道:“何事?”
两个简短的字不含任何温度,透出的只有冷漠,甚至有些许厌恶。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安茜心中还是冰凉一片。
程连萧注意到,她今日的妆容十分精致,额前薄而长的刘海整齐严谨,用碳黑色描上了柳叶眉,施以粉色的胭脂让皮肤显得白里透红,唇上抹上浅红色的唇红。虽不是御盈那样的绝色,却自有一股小家碧玉的可爱。
他微微挑了眉头,她平日在庄里,是不会化这么精致的妆的。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
“妾身日日想念庄主,多次求见而不得,听说庄主在这里小酌,便前来一叙。”安茜柔柔道,望着他的眼神似哀怨,似乞求。
程连萧挪开视线,用食指敲了敲桌子,这通常表明了他的不耐。“直说无妨。”他淡淡道。
“庄主,避暑山庄一事,要不是您保护妾身,妾身此刻恐怕已经魂归西天了。妾身一直欲向您磕头感谢,可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