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哈都医生是个很开朗、很风趣的人。今晚我到他家去,事先并未约定,只是在晚饭后,我与三标生活营地的经理助理张灏说,我想去医生的家看看。因为前天我与这位医生在他的医院聊天,对他诸多方面有了浓厚的兴趣,当时就提出要抽暇去他的家看一看。他很乐意地接受了,说随时欢迎我的到来。当我和张灏还有一位摄影师走进他的屋子时,他热情地拉住我的手,让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客厅大约有20平方米,北侧放着一个木制的书架,但并非只放书,架子上还放着一些工艺品,还有中国的大小毛笔近10支,被吊在一个特制的框架中,还有中国的画册,架子上放一把玩具式的袖珍小提琴。在书架前边,有一个音乐谱架,一侧放着一个闪闪发亮的小号。
几只沙发在客厅正中围起个半圆,正对三人沙发接近墙壁的地方有一个29时的彩电,正在播放法语节目,是法国一家电视台通过卫星转播过来的。为了不影响交谈,波哈都的妻子布依诺走过去关掉了电视机,端上了开心果、大杏仁和椰子片,让我们品尝。她又特地沏上了三杯茶,端上来,用不大流利的华语说:“嗯,这是中国有名的绿茶,请用--”然后,她又在她和丈夫的杯子里也沏上绿茶。
波哈都医生生于1946年法国首都巴黎南部的一个小镇,他今年已52,微胖的面庞上肤色红润光泽,举止间无不洋溢着一种乐观的情趣,轻快的手势和朗朗的笑声是他爽快话语的和声。
1972年,他毕业于法国一所医科大学:之后到南美服兵役两年,那是在南美的一个火箭发射基地,欧洲的许多国家都在这个地方发射火箭。两年服役期满,他回到法国,在靠近马达加斯加的一个小岛的医院工作了5年,之后就到了非洲的尼日利亚,这时他已成为法国的杜美兹公司的雇员。这个满世界包揽水利水电工程的公司,医务工作是工程队伍不哥缺少的组成部分。在这里,他献出了10年的青春时光,又到阿尔及利亚工作3个春秋,接着到圭内亚,又返回尼日利亚。1994年8月,他第一次踏上中国的小浪底,成为第一批进驻这个黄河工程的外国医生。
我问波哈都:“你在工地做医生,是负责哪一科的?如内科、外科,或者是五官科等等。”
张灏将我的话翻译给他,他的妻子同他一起哈哈大笑了。
“工地上哪里能分科,工地医院要求医生要懂得各种医科的情况。刚来工地那年,德国和意大利的医生还没派来,我就负起三个标的医务工作的责任。工地上什么病人都有,如有人突然从施工的洞子里摔伤了,有女人要生孩子或患了妇科病,有人食物中毒,等等,都得马上处理。医生必须做到病人出现任何紧急情况,都能及时赶到现场为病人就诊。”
这时,随我一道来的摄影师小赵,在一旁正襟危坐,静静地听着医生的谈话。
我对波哈都说:“可以让他拍照片吗?”
波哈都挥动双手,用学会不久的华语生硬地说:“可以,可以,随便你拍。”他又把手臂一挥,挥向一侧的几个房间,对着摄影师说:“你随便进去,想进哪个房间就进哪个房间拍照。”
看着不大好意思的小赵,波哈都的妻子很友好地对小赵说:“你随意地拍吧,没关系的。”
这时,我方注意起这位身材苗条的女士,大概是近50岁的人了,身材还十分匀称,没有一点中老年人的那种臃肿。
我下意识地问:“女主人年轻时做过舞蹈演员吗?”
她很开朗地说:“跳过舞,但不是专业的,只是会那么一点点。”
波哈都笑哈哈地用手指向天空比划着:“年轻时她是空姐,在天上飞呢。”
“我们结婚后,就不飞了,我就从事教育工作了,当教师了。”女主人很诙谐地用手势比划着说。
“你为什么选择教师这工作?”我问她。
“我上的大学,就是一所教育学院。当教师后,专教小学高年级的孩子,教低年级的孩子,我教不好。在小浪底,我还是只教高年级的小学生。”
谈话中,我知道女主人布依诺是1971年与医生波哈都结婚的。结婚时,丈夫还在大学读书,但她已工作了。她结婚后就做教育工作,至今没有改变职业。她的教师生涯也很特别,没有在法国的哪一所学校呆过,总是满世界地随着公司的工程队跑,二十多个年头了,二十多年像一场马拉松长途跋涉,从一个国家转战到另一个国家,一个工程结束了,另一个新的工程又开始了,但她依然如故地在工地的小学里专心致志地工作。
我好奇地问起她们在法国的家园情况,波哈都取出一本精美的地图,掀开一页指着一个法国南部的海滨城市,说这里就是他的家。布依诺说,她们的儿子和姑娘也在这座城市工作,边说布依诺边取出一套影集,翻开来让我看,指着一幢漂亮的院落和别墅式的房舍。这就是她们的家园,主体房是座三层小楼,屋子前面许多红红绿绿的花草,还有树木和一片长着蔬菜的小园子,屋后似乎还有很大地方。波哈都说,屋后有一小片松树林。布依诺指着屋门外站在一辆红色汽车边的一个漂亮的姑娘,说这就是她的女儿,是回家度周末的。波哈都很有意思地指着布依诺说,你看我们的女儿长得多像她,可是,女儿小时候长得特别像我,不知怎么越长越像她母亲了。
布依诺说:“女儿长得虽然像我了,可是她却走他父亲的路,报考医科大学,毕业后在法国一所医院供职。”
波哈都打断妻子的话说:“儿子小时候长得像她,长大了又像起我来,可他却走他母亲的路,现在在法国一所师范大学攻读,已读到大三了。我们两个算不算一比一打成平局了?哈哈哈……”
显然,波哈都在小浪底的家园比他们法国的家园简陋得多了,尽管这种工地房舍要比我们中国人的工地住所高级多了。
我问:“你们在这里比在法国的生活是否艰苦多了?”
波哈都不假思索地说:“在小浪底工作我们的收入很高,消费很少,上下班非常方便。”他用手指向不远的地方,说:“我到医院工作,走路5分钟都用不了的。”
布依诺插话道:“我去学校教课,只需走3分钟时间就到课堂了,太方便了。可是,在我们法国的家就不一样了,在那里上班地点距家至少也有20公里。”
波哈都又说:“在小浪底,公司对我们还有许多优惠待遇,住房不付房租,用水用电也不需付水电费,家里什么设施坏了,只要一个电话打去维修工很快就来修理,也不付修理费,在法国却不然。”
布依诺说:“在这里确实生活得很好,很放心,很安全,又能积攒许多钱,可就是离孩子太远,常常想念他们。”
波哈都又插话:“来中国小浪底工作,是我们自愿来的。这里不尽人意的地方,就是没有机会与亲朋好友们聚会,这很遗憾。每天走过来走过去就是这么些人,就是这么些事,很单调,有时觉得很烦闷。”
布依诺说得更严重:“在法国有许多活动,在这里由干各种障碍,就不能参加了,长时间这样与外边隔膜,有时候就有一种坐监狱的感觉,哈哈哈……”
“不过,我倒有一种解除寂寞的方法,就是做手工。我上小学时就爱手工,现在我正在做一个飞机模型,哈哈,飞机模型,你信不信?”说话间,波哈都从一个柜子里取出一个生动的飞机模型。
布依诺说:“有时间我就帮他做这飞机模型,很有意思的。”
“是啊,做起这飞机,会把什么都忘记了,甚至连我的家在什么地方都不记得了。”波哈都说。
“有一次,我们星期天做了半天飞机模型,做完后,他还以为自己在法国的家里,要我给女儿打电话来过星期天呢,哈哈。”布依诺十分兴奋地说。
波哈都依然很开朗地接着妻子的话茬说:“我先前对中国感到很神秘,我到中国就喜欢上中国的文化、中国的艺术。可是我们在小浪底已生活4个年头了,4年里只去洛阳市看过两次文艺演出,活动太少了。得到的信息太少了。我的夫人布依诺也很喜爱文学艺术,从年轻时就爱读莫泊桑、雨果的文学作品。我们在洛阳市看中国的歌舞戏剧,演出之前有人专门介绍戏剧的剧情内容,这样我们在欣赏时就看得懂,看得有意思。在北京我们看过中国的杂技,很了不起。在法国,能看到翻译的中国戏剧及其他文化艺术太少太少了,几乎没有。我认为这方面沟通还很不够。”
“你可以带着翻译到周边城市多去看一看、玩一玩么。”我出主意。
波哈都说:“那怎么行,在营地里,做医生工作是很受约束的,很不自由的,因为医生太少,每天都要在营地等候医务,工地上每时每刻都会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所以只有在几个节日,我才能有机会到想去的地方转一转,玩一玩。你相信吗,我来小浪底4年了,还不如我们公司来小浪底15天的法国人。4年了,我仅仅去了洛阳市两次,很难叫别人相信。工作时间我在医院,下班时间也不敢远走,有时打打台球,听听音乐,在附近散散步,回到家有兴趣时吹吹双簧管。”说话时,波哈都取下躺在那里的双簧管,放在嘴边吹起来,吹的大概是一首练习曲,只是那么短暂一会儿,他便收起这件乐器,摇摇头,伸出双手无奈地说:“不能再吹了,再吹下去,周围的邻居就不高兴了,这不是在我们的故居,那地方相互距离很远。”
实际上小浪底法国生活营地的房舍建筑,也是一座一座波的相互拉开着一定距离的,不像我们公寓式的大楼单元房舍,他们之间相互的噪声影响可以说几乎没有了,但是这穿透力很强的小号的声音却能传得很远很远,特别是在这幽静的夜晚。
最后,波哈都夫妇谈起对小浪底周边的看法。他们说,有些中国人工作也是很努力的,为了家庭,为了自己,像他们一样卖力。
刚到小浪底时感觉到这里比较落后、闭塞,住房条件很差,农民除了种地,很少有别的营生,交通也不方便,去一次洛阳市要两个多小时,到郑州要4个小时,可是现在好了,有了高速公路,不论到哪里去都比原来快多了。
就这么短短的几年时间,这里变化很大,不仅是交通条件,住房条件,还有许多农民都能离开土地,打工挣钱了,电视机、VCD、摩托车、手机、汽车等等都比我们刚来时多得多了。
“你们认为,小浪底的明天会怎么样呢?”我问道。
波哈都笑一笑说:“也许,我们看不到它的明天,因为我们工作流动性很大。现在我们公司已经与非洲和亚洲的其他工地签订了合同,马上要有一些工程师到那里工作。当然,还会有另外的人到这里工作。也许,我很快会到新的地方去。但是不管去哪里,中国的小浪底将永远给我们留下美好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