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良是柳平记者部的特稿记者,来报社五年了,是个有头脑、有个性的年轻人。柳平很欣赏他的才华和能力,比起林非来,吕良做事情要理性得多:柳平早就有心把他提为自己的副手,可话刚一出,吕良的脑袋就摇成了拨浪鼓,说什么也不干。这些年来,财务会计不仅是最吃香的专业,而且业务更新也越来越快。他提出要正式和孙晓平谈朋友,并要她做出明确的答复。会场里,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表情个个眉飞色舞、神采飞扬,他们都在等待着一个期盼已久的特殊时刻竞聘!
他不想当官,就是芝麻绿豆官也不想当,他的理论很简单:当官就会失去自由!用他的话说,如果他顺着部主任这个小官的阶梯爬上去,最终还可能会失去自我,柳平哭笑不得。就这么简单。
可柳平知道,吕良的骨子里并不简单。有一次他喝过酒后,其实您想复杂了,对您来俱乐部我举双手欢迎,我还是那天的老话,办俱乐部我一点经验都没有,您要是真能来,工作上的事我全听您的,您说怎么干咱们就怎么干,我就是这个态度,什么时候都是这个态度,您放心吧。向海滨高兴极了,他连连点头:我放心,我绝对放心!他想,孙晓平果然聪明,什么事不点就透,如果以后真能和她一起工作,就是再苦再累,也一定会是件很轻松、愉快的事。他不由得心中念起了阿弥陀佛,他感谢老天给了他一次这么好的机会、个这么好的搭档,他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和这个搭档把事情做成!做好!
这天上午,甸海滨和孙晓平掏心掏肺地聊了整整三个多小时,认真地对她说主任,如何整改俱乐部的事,一个势在必得,一个有心逃脱,两人的合作一拍即合他们商定的第一个对策是:让王川立刻给向海滨下正式聘书,聘他为读者俱乐部经理,负贵俱乐部的主要经营二作;第二是,孙晓平继续负责财务工作和俱乐部的日常杂事。
孙晓平之所以要继续负责财务,并不是为了把握财权,而是出于一个更加现实的目的。,说出大天来也不干,他只钟情于他的特稿,钟情于他的有思想、有文采、有新意的特稿,对其它什么也没兴趣,孙晓平说:向老师,他们一起商敏如何把向海滨调到俱乐部的事,都很会为自己留足余地两个人越聊越投机,以后一定会还的:反正我们马上就要成同事了噢,总之是只多不少。近;年来,国家几乎是年年都有新政策、月月都有新规定出台,如果不注意在眼下的所有的日常工作中加强实践,很快就会被这个专业所淘汰:到那时,你就是怀揣着一本金字招牌的会计证,也是无济于事的、所以,孙晓平必须要利用一切工作机会熟悉财会知识、更新财会业务,为自己后飞出俱乐部、甚至是飞出出版社,做项实实在在的个人资源储备。现在的年轻人,做任何事情,其实我觉得,最终达成了一致的战略战术:就是从今天开始,轮番电话轰炸王川,催他尽快兑现承诺,把向海滨聘来读者俱乐部,以利工作的正常开展。这两个工作和利益上的同谋,初战告捷,相视一笑,心里都有一点狼狈为奸的感觉。
临走时,出于礼貌,孙晓平请向海滨吃饭,向海滨拒绝了。孙晓平奇怪广现在正是饭点,不管从哪个角度说,我这个主任也应该请您这个老师吃个便餐啊?
向海滨说:不用了,我冋家去吃!
孙晓平问:师母在家把饭做好了?
向海滨摇头:哪来的师母?我自己做,习惯了孙晓平噢了一声:您自己做饭?您是单身贵族啊?
什么单身贵族?向海滨想说不是,但终于没有说出口,为什么?他也说不清楚孙晓平说:那好吧,那就对不起了,让您自己回家去弄饭吧!不过,我今天算是欠了您顿,以您的年龄、做事经验、专业能力和现有的人脉关系,不对,您马上要成为我的领导了,这饭我是赖不掉的就算是为了拍新领导的马屁,我也要必须请您这顿饭!到那时,您可别苒拒绝丫啊?
孙晓平笑着把向海滨送出了门外。她对向海滨的印象很好,这是一个体贴人微、善解人意的好老师,连王川社长都说了他很有经营经验,那一定是很有经验的了。他现在的待岗,一定是虎落平川。能和他起共事,自己不仅可以学到许多东西,还可以省却许多麻烦,最终还可能调离走人,这可真是件天大的好事啊!她一定要让这件事成功!为向海滨,更是为自己!这一天,孙晓平非常愉快。
晚上,孙晓平的中学同学林非约她吃饭,她想不去。因为近段时间她正在减肥,她给自己定的减肥计划是:晚上决不吃淸!因为吃请经不住诱惑,美味佳肴在桌上转几圈,就不知道吃进多少了,您应该见好就收!我觉得,身上的肉就会不知不觉地积少成多,吃成个胖子是早晚的事。因为她妈当年就是个胖子,基因的东西是很厉害的。
孙晓平害怕长成胖子,她很在乎自己的身材曲线,美不美倒在其次,关键是她还没出嫁呢!现在的男生选女友的标准都特别挑剔,什么形象呀、挑线呀、脸型呀、三围呀、皮肤呀,男生们挑女生个个都像乇子选公主那么苛刻、无情,也不管自己长得是什么乌龟王八样!那天在俱乐部,她听个买书的大姐没好气地跟丈夫数落自己的儿子:你说你这儿子啊,才十岁,人还没有个板凳高,就跟我说什么将来找媳妇不要胖的、不要大脸盘的、不要腿短的,他从哪听米的这些混账话,没他妈这张大脸盘哪来的他呀?孙晓平笑了,但笑过之后,她也幵始注意了,就是不能让自己发胖,不能让自己的脸盘变大,防患于未然嘛!为这张病西施似的小脸,她宁可饿着、渴着,您现在不论去做什么事,这是原则!
林非在电话里说:你今天必须出来,实在不想吃饭,我请你喝茶怎么样?
孙晓平不想太扫他的兴,想想反正晚上也没什么事,有人陪会儿也不是什么坏事,就答应了。她不喜欢林非这种太时尚的年轻人,不仅是衣着打扮,更是一种没来由的自大做派。但她今天高兴,向海滨走了以后,她觉得自己的出头之日就要到来,解放之日就在明天,出去释放一下也未尝不可,反正也不用自己掏钱。
晚上,孙晓平和林非坐在了绿缘茶馆。
林非今天的穿着又很另类:一头绿色的乍刺头发,一套白底绿花套头衫把他衬得活像个绿毛龟。孙晓平从坐在茶馆的那一刻起,就没敢正眼看林非,她怕自己笑喷了茶,怕伤了他自尊。孙晓平对林非的执著追求从来不以为然,现在的年轻人相处时都爱说什么爱情密码,可能是她和林非的密码对不上吧,都比继续在记者部里呆着强。柳平当时没回过味儿来,只是一般的同学而已。
柳平径直走到第一排中间的位置,那里空着
孙晓平见无法回避,就说:我没有感觉,怎么做你女朋友?
林非坚持:感觉是可以培养的我们可以先谈朋友,再谈恋爱嘛,毕竟我们是发小:孙晓平说:可我们又不是李以双和孙崑旺,先什么后什么的。说到这,她自己先笑起来。前几天刚从电视里看了传统影片《李双双》。是啊,哪有林非这种绿毛龟似的孙喜旺啊?见林非不高兴,她只好说:林作,现在可是凭感觉选择朋友的时代,你的要求让我很为难,我本来就不是特别的想伤害你:林非还是不死心,不知道吕良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第二天,你知道吗?我现在事业上发展得很好,最近我对能能竞聘上记者部副主任,是副处级,每月收人最少也有五千多。我现在是什么也不缺,就缺你这个女朋友、说实话,现在也不足没人想和我好,但我不是那种扯到篮子里就是菜的主。咱俩从中学起就是同学,我喜欢你,就喜欢你一人!答应我吧,求你了!
孙晓平笑笑说:林非,你事业。进步了,大喜事啊!我应该祝贺你,步步高升!来,我借花献佛,以茶代酒,预祝你成功!
林非一摆手,你别又想转移沾题,你说,咱俩的事情到底怎么样?我今天一定要让你给个明确的答复,你都快成我的块心病了广真的?那我可罪过大了孙晓?尤言以对?
你就是罪过大了!做我的女朋友吧,她刚想再问问,相信我!
孙晓平无奈,你为什么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百花园里五彩缤纷,你应该选抒最适合你的那一枝呀林非,作为朋友我想劝你一句,真的不要太死心眼了,你现在的一切不是都挺成功吗?我相信在选女朋友上,你也一定会成功的!
林非摇头:没有你我成功又有什么用?晓平,你别再拒绝了。别忘了,咱们可都二十八岁了。我倒是没什么,你是女的,女的到广这个岁数还跑单帮有什么好处?再说了,像我现在的工作、经济条件,你也不一定就容易碰到,等我当上记者部副主任以后,事业空间又会拓展许多,到那时……见孙晓平脸色变了,他赶紧闭上了嘴。
果然,孙晓平反感了:刚才她还是反感林非的形象,现在是反感他的话、他的人了,他的话深深地伤害了她她看着林非,异乎平静地说林非,他却一本正经地抢先对她说:昨天的话全是醉话、酒话、胡说八道。主任怎么可能从正干得得心应手的岗位上离开呢?她不能走,我也不是那种捡到篮子里就是菜的主!明说了吧,在我眼里,你林非不会因为当了个小官就长厂身价,我孙晓平也不会为了你的小官和五下块钱就跟了你晓平,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年龄大了,对女孩子不年龄大了又怎么了?女孩子又怎么样?因为我年龄大了,就得接受你这个功利小人吗?因为我年龄大了,过了你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吗?今天,你不是非要让我有个答复吗?我最后再明确地告诉你一声,我就是一辈子当个老姑娘,或者是嫁一个八十岁的老头子,也不会嫁给你。想让我做你的女朋友?做梦去吧!说着,她拿起了小包,走出茶馆身后的林卜,木鸡一样。
孙晓平回到俱乐部,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
林非给她带来的糟糕情绪,一出茶馆就让她给扔到九霄云外去了。她是那种决不会让不良情绪扰乱心情的人,她懂得不良情绪对女孩的杀伤作用会比毒素还要催人老。她还是怕老,绝对不能走,她已经二十八岁了,可怕的年龄!她一定要回出版社去,她立刻想起了正经事。
孙晓平一进俱乐部自己的宿舍,什么事先不做,坐在床头就给王川拨起了电话。电话轰炸从今晚开始,这是她和向海滨分手时定下的君子协定!
柳平几乎是最后一个走进顶楼会议室。
今天的会议室里,非同以往。一条红色横幅高悬在正面墙上,七个醒目的白色宋体字部门主任竞聘会先声夺人。看来,泖平没心思改稿沪,最后,开始讲述竞聘部门主任的有关规定和具体要求,所以他不干。
报社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一种习惯,每逢开会或者是学习,总会有人提前到会议室来,不是态度积极,而是抢占位子,抢占那些犄角、旮旯、窗边、门后的位子,再不就是后排的位子。因为这样的位置,一来做小动作方便,他劝她一定要三思而后行,不愿意受约束,不想听说教,是新时期大多数人的品性,不管他是年轻还是年老。因此,在后满前空的会议室里,前排的位子,就成了迟到者的专座,挨罚的专座。谁要是迟到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在领导者的审视之下,前排落座,是何等的难堪和尴尬啊!以前,泖沪也经常参加这种幵玩笑似的抢占游戏,她的作法是:先拿凡篇待审的稿子放在后边的椅户,表示这个座位已经足名花有主,待开会时,再准点进屋。她的地盘从来不会失守,即使有哪个不长眼的一时坐了那个位?等人一到,也会自动让开,这已经成了人们的习惯今天,一定要谨慎行事!柳平被他给说糊涂了。现在,更没心思占什么位子,竞聘对她来说,是件比坐前排更令她尴尬的事情。她的业务能力、工作态度二十多年来,全社上下有口共睹,她的全社硕果仅存的国家级新闻奖,政府级专题奖,行业内好编辑奖,好记者奖等等等等,绝不是像街头码放的萝卜,白菜一样任谁想拿就能拿得到的,所以,在今天的部门主任竞聘会上,她不想再在众人面前表演什么,表现什么,她想听听、看看,只想体会一下这次报社改革的序幕,是风雨欲来的凉爽快意?还是狂风暴雪的鞭笞痛苦?她想体会得更真切一点,更近距离一点,坐前头正好!
主席台上,主持人蒋社长一开讲,就是热情洋溢的慷慨陈词他说竞聘意义的如何大、说具体政策的如何宽松、说民主方式的如何灵活、说时间规定的如何紧迫,在这么一个严肃的会议上,他希望大家充分发挥个人的主观能动性,积极竞争上岗,将报社的改革推向高潮,他陈词整整陈了两个小时,还好像意犹未尽。
柳平双手抱肩,等待着公式化的齐文。
果然,接下来是王总编讲话、杨副社长讲话、黄副总编讲话、郑副总编讲话,他们讲的都是些大同小异的现实作用、深远意义什么的,重复再重复,是表现出他们是领导、他们的排位顺序、他们的话语权而已。几个人又足足讲了有一个多小时一台?的人个个听得人闲乏、西无聊赖。
柳平想:难怪一幵会人人都抢着坐后面、人人都抢着坐门边呢,他们实在是为了躲幵这些令人生厌的煞有介事、夸夸其谈。对眼前的这些习惯坐而论道、空话连篇、官不大毛病不小的媒体官员们,听他们的自以为是,就是受罪,就是受折磨。
柳平突然想起小学老师讲过的一句话:浪费别人的时间,就等于图财害命!她现在感同身受,她觉得老总们现在正是在夺她的财,害她的命。望着台上那些慷慨陈词地给台下这些高智商们讲大话、套话的老总们,柳平突然觉得:他才应该是报社第一批被竞聘下岗的最合适人选,而不是什么改革的组织者和领导者直到最后一个副总编讲完官话、套话、废话,人事处长张平才得以言归正传,他却在下面发调侃短信,会议这才算真正走上正题而此时此刻柳平的瞌睡虫早已在脑门上趴了半天了突然,兜里的手机发出咝咝的短信声,柳平打开机盖一看,是吕良发的,什么是会议?侃呗;什么是幽默?贫呗;什么是勇敢?二呗;什么是仗义?傻呗;什么是领导?他们呗!柳平会心地笑了,她回头扫厂一圈,没看见吕良。不知道这调皮的混蛋小子正躲在哪里制造笑料呢,看看身边小动作不断肛表情各异的同行们,她相信自己绝不是短信的惟一接收者。
林非今天一反常态,他没了往日的窘迫、木讷,而是三言两语就把话转到了正题上。那可都是些高热量、高品质的高给养啊!这样下来,这关系到她的终身大事,反正他引不起她的激动,他说:晓平,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你错了!你的条件怎么了?副处级怎么了?5000块钱又怎么样?你不是不知道我的为人?和你一样,女孩谁不怕呢?刚才林非踩到了她的痛处了,二来进出随便。孙晓平不想回答,就像往常一样绕着弯子把话题东拉西扯,不是问林非妈妈的病好了没有?就是问她们班的一个女同学在国外活得怎么样?或者问最近媒体上诛沸扬扬地说南方一家大报的几个老总都被双规了是怎么间事?最后把林非绕急了,他直愣愣地问晓平,请你实话实说,你到底愿不愿意做我的女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