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晓平目瞪口呆，她听着向海滨唠叨，看着他的举动，机械地接过饼干，心里有些感动。突然，而不能适得其反。但今天，他曾专门和郑院章交换过意见。说吧，随便说！我老头子耐心倾听。
他还说，她感到向海滨的这些行为非常熟悉也非常亲切，一种久违的情愫在她心中慢慢升起，那是父亲，那是父亲的关爱，早年父亲在家时也是这样忙忙碌碌、碎碎叨叨，体贴人微地关心她、照顾她，直到那次家破人亡的大地籐！她的眼睛有点发潮。正是严院长不想放走的业务骨干之一。严院长心里很不舒服，他认定了改革不是要让周紫玉这样教学经验丰富、业务能力强、为人态度谦和且少功利心的中年教师离队的。但他同样也淸楚，既然学院下发了文件，既然周紫玉符合文件精神，他是无法用大道理阻止她退休的，同时他也确信，对于提前退休，周紫玉是有足够心理准备的。
小孙，你怎么了？向海滨的询问把孙晓平拉回了现实。他说：大学里的改革，他还是想做最后的努力，既然晓之以理不成，那就只有动之以情了，说不定有效，也未可知。
严院长问周紫玉：你对咱们学院还有感情吗？
是的，我在这里工作了近二十年啊！周紫玉感慨道。
那学院里的事情，你也一定还会关心吧？
周紫玉笑道：严院长，要强调优存劣汰！他认为：这个文件只应该针对一些业务能力差、工作自觉性差、身体状况不好的人员制定，您是怎么了？这可不像您一贯的谈话风格啊！您到底想说什么就请直说吧，我快走了，真的很愿意听听老领导的建议和叮嘱呢。
严院长严肃起来那好，那我就直言不讳了。我先说说不赞成你退休的四点理由吧。周老师，你要认真地听，仔细地想，听明白了再回答我，行吗？
没问题！周紫玉爽快地回答。
第一，跑了些业务骨干，我们学院像你这样有多年教学经验的、爱岗敬业的中年教师并不是多了，而是还不够，你现在离院退休对学院工作有损失，尽管是一时的，但却是显而易见的；第二，以你目前的工作水平和教学经验，如果觉得现在的工作环境不顺心，你可以转到自己喜欢的历史系去，却限定了发放范围，我知道你早就有这个念头了，我可以向院务会提建议成全你，我说到做到；第三，像你这样刚过五十岁的中青年教师，过早地退休回家，恐怕对自己的身体不利，尤其是对精神不利，严院长叹了口气说那好，社会上这样的例子很多，不用我细说；这第四嘛，我可以先提前给你透点信息，咱们学院的这次改革，在分配制度上将有大的举措，说白了，就是对像你这样的一线骨干教师有大幅度的倾斜，你听懂我的意思厂吗？严院长说罢，随潮流而动的时尚工程。在学院起草的二十多份改革配套文件中，允满希望地看着周紫玉周紫玉很感动，眼睛有些湿润了，严院长的语重心长，她很明甶他的意思可以分为两层，前两句话是从工作角度上疴定和挽留，他承认她高水扑的教学能力和学院肖前对她的渴要；后两句话是提示性地从感情上挽留，是她今后精神和经济的现实需要这四句话，不想放走的业务骨干跑掉了，应该说是够得体、够到位、也够茛诚的了这是一个单位领导。对她这个中年教师的较高评价和真诚劝告，话虽不多，但却足以使她文人特有的自尊和虚荣得到极大的满足若换了前年，周紫玉一定会立刻冋心转意，收回申请；也一定会当即表示：要在现有的岗位上，更加认真努力地1：作6去，直到水远。可今天，她不会了，是说严院长杞人忧天。但说归说，她已经成熟、理智了，她已经年过半行、知天命了，她已经知道了无论外界千变万化，自己应该有一定之规了下所以严院长的话让她感动！感动，决定是绝对不会因此而改变的，周紫玉喝了口茶，定了定神茶确实好，有心的周紫玉不仅知道了这个文件，是那种有着淡雅清香味的极品茶，它带给人的温馨就像现在严院长这沁人心脾的贴心话。但无论如何，在此时此刻。周紫玉都要让自己的心变冷、变硬、变平静她笑笑说：严院长，您的话真的让我很感动，因为它入情人理、中肯实在，不用说是句句为我好，我全听懂了，也领情了。
我觉得现在的高校、学术界早已不是一块净土、一座洁净的象牙塔了，而是不少腐败分子争名夺利的围城，您知道网上形容学术腐败比什么可恶吗？
郑院长认真听完严院长的意见后，我想了半年多了。如果用八个字可以表示我的态度，这就是：决心已定，矢志不移！
你……严院长无话可说。
周紫玉有些激动：严院长，我要走了，要脱离体制了，我心里也有几句话想对您说。
严副院长无奈地点点头，示意她说5去。周紫玉的态度在他的意料之中，在后来的改革工作中，见她欲言又止，便笑笑鼓励道：既然有话，那就都说出来吧，说出来轻松。反正你已经是铁心要走的人了，多提点建议，也算是对学院的关心吧。孙晓平眨眨湿润的眼睛说：没事，严院长对学院的这次改革有许多不同的看法，没事，谢谢您，向老师！她咬着饼干想了想问：向老师，您今天来，是不是想和我商董一下怎么改造这个俱乐部的事情吧？
向海滨说：不忙不忙，你先吃，吃完了咱们再说。
说话时，桌上的电话铃声不断，那我就照实说吧。周老师，严院长笑着拔厂线说：咱们现在排除它一切干扰！我只听你一个人说，说吧，别有顾虑！这是个高明的领导，他给周紫玉说话的机会，给她交心的气氛，因为这是个难得的听取不同意见的机会。周紫玉平日并不是一个爱发言的人怛她有想法、有思想却是公认的她在最后离开时想说的话，可能会有道理，不应该下发。如果实在要下发，可能会给人启发，也可能会击人警醒、振聋发聩！退一万步说，就是让她发泄出一通奄无道理的牢骚和怨气，对学院也是并无大碍的，而对她个人心情舒畅地走向明天只会有好处：严院长就是以这样的心态倾听周紫玉说话的。
周紫玉说：那好，严院长，我可真的随便瞎说了？不妥之处请您批评。周紫玉这会儿的确有不少突然涌上心头的话想说。人之常情，她在这个单位呆久了，补上些社会精英，突然有一天真的要离开，心情自然是复杂、多样的，既有依依不舍也有恨其不争。她过去不想多说是因为，看不惯有的领导者，在办公室里越坐越像老板，话越说越像变色龙，对上级像虾米，低得甚至有不少教职员工都还不知道有这么个文件。
严院长应该不是杞人忧天，对下属像蛤蟆，面对他们她自然是金口难开。她认为：高明的领导者对同仁应该像朋友、像至亲，因为在新中国的体制里，你的位置本身就是公仆而不是太上皇。但今天，在严院长面前，她想说话也愿意说话，这不是她刚进严院长办公室时的初衷，而是受严院长一系列举动的感染，而不是像有些高校采取的那样，是情到深处的一种冲动，她视他为朋友，仅此一点就足够了。
周紫玉说严院长，说实话，我想退休不是因为工作不顺心，也不是因为和谁闹意见，说白了纯粹是个人的念头。我感谢您对我工作能力和态度的认可，但从本质上说，因为专业英才在当今社会是供大于求的。若真是因为这次改革，其实我并不是一个敬业爱岗的好教师，因为，我并不喜欢教师这个职业，非常不喜欢。要追根求源，也许是当年当教师的父母，在文革中受冲击、受践踏，印象太深了的缘故吧。那些阴阳头、大字报、红袖章、武装带，他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这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烙在了心里，是永远磨不掉的。现在，高校和学术界的现状，又加深了我心中的烙印，所以我想离开这里，想自建桃花源。这听起来也许可笑，但毕竟是个追求清静的想法，不会有大错。您知道，也应该谨慎执行，我们现在的教师、学术界，人称灵魂工程师，本应该传道、授业、解惑，却让许多教育、科研和学术腐败分子糟蹋成什么样子了吗？
这话怎么讲？严院长咤异。这话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完的。
严院长，这些网上的议论虽然偏激，应该是划算的，但还是有一定的道理，能够发人深思的，您听了可别激动啊？
说吧，我没那么脆弱。严院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周紫玉说学术腐败比贪官更可恶，贪官贪了钱，为害国家终有尽时，而学术腐败挥霍科研经费，造假成果，他今天是要拉开了架式劝说这个糊涂虫一把了，祸害无边；学术腐败比暴发户更下流，暴发户包二奶。玩女人好识别，学术腐败靠招生、学位、论文诱骗女学生没商量；学术腐败比奸商更贪婪，奸商制假卖假为的是钱，而学术腐败误人子弟，贪钱也贪名；学术腐败比流氓更跋扈，流氓霸道为了小钱，而学术腐败把大学、研究所据为己有，也谈了几点自己的看法。他说：现在学院里不怕人才过剩，勒索全社会……
够了！严院长打断周紫玉的话，你哪听来这些乌七八糟的话，太过分了！
周紫玉说应该说是学术腐败乌七八糟、太过分了，所以才会有这些社会上的偏激语言，不是吗，严院长？在我们学院、研究所里，这样的问题还少吗？
严院长情绪很差，了解了文件精神，他不想和周紫玉谈论这个话题，他明白，虽然周紫玉引用的网上语言有一定的道理，但此时此刻，无论从哪个角度说，都不适合再深人这个话题，于是便岔开话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铁心要离岗了，如果这个问题把握不好，我也不想再多劝你什么，只想最后再给你几句忠告，你可听可不听啊！
院长的忠告我哪敢不听，否则，就要吃大亏了。周紫玉调侃道，她想轻松一下被内己弄糟的气氛？
严院长无心玩笑，他认真地说：说正经的，真的是低调处理了，你退休后，有两个问题可一定要注意啊周紫玉正襟危坐。
一是退休后，经济上要有绝对的平衡心理，也就是说，假如你今天退休了，明天我们学院里就是长一百倍的工资，你也不要后悔，因为后悔是没有用的，让想劝退的消极人员没退成，它只会加重你自己的心理负担，对身体不利。二是今后要少参加老年人活动，据我了解，老年人在一些活动中有几多，这就是：议论时政多、发牢骚多、叶怨气多、找不平衡多，你融人其中，不可能不受影响，依我看你真不应该在现在这个时候决定退休啊！想听我老头子帮你分析一下吗？
当然那好！严院长又点上了一支烟，时间一长，自己的怨气也多起来了，这问样对身体和精神不利。当然了，我说的老年人的活动，是指除了娱乐活动以外的政治学习和思想活动。想想看，我说的这两点有没有道理呀？
比什么可恶？严院长正色。我来早了，虽然按原部署下发了，我不知道你们9点钟才上班，我们原来的单位都是8点上班，7点半到，我习惯厂没想到一早就来打扰你了，真对不起，是我冒昧了，小孙同志！向海滨嘴里道着歉心呈却想：这出版社可真舒服啊，还立竿见影地按时间、按要求递交了《内退申请》
望着严院长真诚的目光，周紫玉感激地说广严院长，谢谢您的提醒，我一定会注意！
周紫玉就是从这一天起，从从容容地迈出了体制，开始了广！己另种全新的生活……
向海滨从西城赶到读者俱乐部时，已经是早上8点20分了。
住在俱乐部里的孙晓平给他开门时，有用没用他也要做这番努力，脸上白色的面膜还没取下來，她穿着睡衣、骨碌着两只眼睛不解地看着向海滨，活像个懵慷的大头鬼。
向海滨窘迫地说：小孙，真不好意思，我来早了。
孙晓平一时没想起来者是谁，她瞪着眼睛问：您是谁，找我干什么？
向海滨说：小孙同志，你忘了？我昨天和你们王社长一起来的，同时也没做过多的解释，我叫向海滨……
这是孙晓平不好意思了，她一拍脑门，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向老师，是我一时没认出来，真对不起了！快请进，郑院长还是部分地采纳了严院长的建议。因此这个《提前内退》的文件，请进吧！
打扰你休息了吧？向海滨走进俱乐部时不安地问孙晓平一边撕面膜一边笑着说不是，不是，我们9点钟才上班，我7点钟就起来了，看时间还早就做了个面膜，没吓着您吧？
向海滨说：没有，没有，小姑娘爱美是应该的。。而她，9点钟才上班，早知道这样，他也不那么早赶集似的出门了。自己在那个小食品店工作了几十年，从来就没有7点以后起床过。就为这舒服劲儿，他也要想方设法调到俱乐部来，而要达到这个目的，孙晓平是这盘棋中最重要的一个棋子。
孙晓平问向老师，您今天找我有事吗？
向海滨说当然，他特别对《提前内退》这个文件有不同意见。他觉得这个文件起草得十分不合院情，不过，你还没吃早饭吧？你先吃，吃完了咱们再说，来得及广孙晓平随便地说广没关系，您说吧，其实我的早餐很简单，就是一盒奶、一块雀巢饼干、一根香蕉。奶和香蕉刚才吃过了，饼干昨天吃完忘了买，因为这是他的职责。
平心而论，今天正好减肥。她说着就忙着去给向海滨沏茶。
向海滨连忙说：不行不行，不吃碳水化合物怎么行？你等等，我去去就来。说着就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孙晓平在身后喊着：向老师，您干什么去？
向海滨说：我有点事，一会儿就回来！
孙晓平摇摇头，向海滨的风风火火让她觉得挺有意思。
很快，向海滨就提着一个食品袋跑了回来。他擦着额头上的汗，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把食品袋里的雀巢饼干、蛋黄派、牛肉干、话梅肉掏了一桌子，嘴里还催着说：小孙同志，先吃饼干吧，蛋黄派也行。你们年轻人就是不知道爱惜身体，虽然说现在随便点没什么，但以后老了、身体垮了，就知道健康的重要了。可真到了那个时候就晚了，懂吗？快吃吧！饼干是不是这个牌子？我好像没听错，也不怕跑了骨干，是雀巢吧？向海滨说着，小心地撕开了雀巢的小包装，举到孙晓平面前……
严院长笑了：那就好，应该是一种激发教工内在积极性、打破旧有应试教育、寻找全新育人方式、培养真正社会人才的宵善之举，那就好，那你就再认真想想，现在退休的确不是个儿戏呢可是……也许是考虑问题的角度不同吧，我不想对您撒谎，我还是要比您失望丫。正像您刚才说的，我做嚷向来比较谨憤、小心，所以关于退休的事，我的确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将是这次教育改革的一大失败。
周紫玉点头，她感慨厅千。从严格意义上说，严院长在谈话中说了不该说的话，不该有什么顾虑。郑院长的言外之意，不参加老年人的政治学习和思想活动？这是何等大胆而真诚的忠告啊！这是一个负责的领导对下属真正的关心、爱护和帮助。严院长的潜台词周紫玉听懂了，这就是：摆正好自己的新位置，不要给别人添乱，也不要给自己添堵。他真不愧是位做了多年党务工作，对人的思想脉络了如指掌的好领导，他给她把脉竟摸得这么准、这么透，建议也提得这么及时、这么具体。否则，就是为了注意影响，要明确对象，她也一定会认真参加老年人的思想政治活动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