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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刘春对骆红说,其实在这个上午,如果程主任注意到他脸上的变化,或者说,如果他痛痛快快地将那笔押金还给他,也许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了。刘春说他相信,这区区的几千元钱对于程主任来说应该是微不足道的。但是程主任没有。就在刘春盯住程主任看时,他的脸上仍然显得漫不经心,甚至还有些洋洋得意的样子。他对刘春说,你不要忘了,我干这个城管工作也是在外面的街上摸爬滚打出来的,城管工作你懂吗,不要说你,什么样的地痞流氓混星子我没见过呢。程主任轻蔑地微微一笑,又说,我今天这样跟你说吧,我从来就没怕过你们这种人,干我们这一行是什么都不怕的,如果怕,也就不会在这里了。

刘春又朝他的桌前走近一步,问,这样说,你是决定不还我的钱了?

程主任已经不耐烦了,他显然不想再跟刘春纠缠下去,于是用右手的手背朝他挥了挥说,走吧走吧,你赶快走吧,我现在要工作了,我很忙,还有一份很重要的文件要起草,现在没时间再跟你……程主任大概是想说,现在没时间再跟你说这些没完没了的废话。但是,他的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刘春突然纵身一跃就跳到了他的面前。当时连刘春自己都无法相信,程主任的这张写字台不仅宽大,还带有一定的弧度,即使探过身去都不一定能够到对方,况且桌面上还摆放了一些杂物,就是正常人想跳过去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而刘春当时只用一只手按住桌边,将身体斜过来用力一纵竟然就跳了过去。在他落地的一瞬,那条残腿也刚好踏在程主任皮椅的扶手上。程主任立刻本能地朝旁边一躲。他这时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于是瞪大两眼说,你……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不准胡来……

但程主任的这句话刚一出口,刘春就已经抓住了他的衣领。

刘春对他说,我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怕了,我的儿子已经死了,我再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既然你把我逼到了现在这步田地,那咱们就干脆一起去死吧!

程主任直到这时才终于意识到,刘春这一次竟然真是跟他拼命来的。他的脸色立刻吓得惨白起来,嘴里连声说着你你……你不要这样,有什么话可以坐下来慢慢商量,不就是,不就是那笔……押金吗,为了这点钱就拼命……不值得……太不值得了。

你说……不值得?

刘春瞪大两眼看着他。

是……是啊……真的不值得……

刘春立刻冲他吼道,可就是这点钱,要了我儿子的命!

刘春这时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已经无法控制住情绪了。

他对程主任说,我这次来原本只想要回那点钱,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那笔钱你就是再还我,我也不要了,我的儿子已经没了,我还要这笔钱有什么用?

他这样说着,突然用两根胳膊狠狠地抱住程主任。他的一根手臂由于刚才跳过来时被戳了一下,还有些隐隐作痛,所以不太灵活,但另一根手臂的力气却很大,如此一来就像是两根铁条牢牢地将程主任的身体勒住了。在程主任的身后就是那扇宽大的玻璃窗。这扇玻璃窗非常考究,不仅玻璃巨大,窗台也很低,这是当今最流行的一种款式设计,便于采光,看外面的视野也更加开阔。但是,程主任绝没有想到,这扇窗子的款式设计在这时对他竟然也是致命的。刘春死死抱住程主任,任凭程主任怎样拼命地挣扎都无济于事,而且如此一来,反而使他们两个人都失去了重心。于是,刘春又向窗子的方向猛一用力,他们两个人就撞破玻璃一起跌了出去。刘春一冲出窗子立刻就觉出程主任从自己的手里挣脱出去。他这时的意识还很清醒。他一边向下坠落着,感觉到繁茂的树枝和树叶不断地从他的脸上划过,这些树枝和树叶与阳光纷乱地搅在一起,在他眼前剧烈地晃动着。他想,他就要去见自己的儿子了,这些年他为了生活一直在外面东奔西忙,从来没有好好地照顾过儿子,现在到了那一边,他一定要好好地疼爱他,陪他玩一玩。接着,他就似乎看到了儿子的脸。儿子的脸在天上,像云朵一样轻轻飘动着,他正在睁大眼睛看着他,还有一丝稚嫩的笑容隐在泪光的后面……接着,刘春就听到自己的身体里发出砰地一响。这声音很沉闷,似乎是从他身体的深处发出来的。他感到用力地痛了一下,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仰身落到了地上。

也就在这时,他看到了程主任。

程主任不知怎么竟然跑到了树杈上去,就像一只奇怪的大鸟落在那里。但他落的那个位置很不好,是一个丫字形的地方,这一来就使他的身体被牢牢卡住了。他这一下卡得非常紧,以致为后来的救援工作也带来很大的麻烦,因为他的身体几乎不能动,只要稍稍一碰,他立刻就会发出一阵声嘶力竭的嚎叫。赶来救援的人们先是一筹莫展,最后大家经过研究,不得不采取了一个最原始的办法,索性将那根粗大的树杈锯断,然后连同他一起从树上弄下来。程主任就这样卡在那根树杈里被送去了医院,看上去就像一只被卡在夹子上的大老鼠。医院里的急诊医生还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伤者,看着卡在树杈里的程主任一时也都束手无策。后来还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主任有些临床经验,他先观察了一下那根树杈卡在程主任身体上的位置,然后断定,程主任的内脏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只是折断了几根肋骨。

于是,让护士打了一些麻药,就将他从那个树杈里硬扯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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