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四十二岁了,我总是这样的喜欢回忆,回忆那一幕退场的青春别离。那时我对不起好多人,我撒了好多谎,现在想起来很后悔。那么多美好的日子那么多美丽的承诺竟然被我看成一场梦,看成一种不真实的虚幻。那种虚幻感就像是绽放在夜空的烟花,一绽放就凉了一地。现在我内心很愧疚很后悔,可是找不到一个可以诉说的人。人这一辈子总是要在后悔中度过,我现在后悔我从前的时光,我想将来还是会后悔现在的时光。坐在电脑旁,我继续敲击那退场的青春里发生的那些事。
记得那次过完生日会,我就在他们一大群人的劝说下加入了戏剧社。刚加入戏剧社,有很多事都还不懂。但是李清梨是个极有耐心的人,他经常给我讲戏剧的内容,讲到很晚了,通常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们就会一起去吃晚餐,吃饭都是他付的钱。
江素阳有好几次来找我,我都是和李清梨在一起的,不是吃饭就是排戏。那段时间真的很忙,跟本没空搭理他。自从那次我拒绝他之后,他也就没再说他喜欢我之类的。但我们还是会在一起玩,我很明确的告诉他,我们只能是很好的朋友,关系不可能进一步发展。他笑容很淡,他说好。然后我们就真的成了很好的朋友。
后来江素阳也加入了戏剧社。我曾问过他以前为什么没加入戏剧社?他没说话,只是笑,我看到他眼里有忧伤的泪在涌动。我说过我是个不喜欢多问问题的人,竟然他不说,我也没必要一直问下去。再后来我们去看过一场电影,那次是我唯一陪他看过的一场电影。我本不愿去的,我总是不喜欢在热闹的地方和很多人坐在电影院看电影,我倒宁愿一个人在家里看电影,那样我会全身心的投入全部的情感,可以看到眼泪一直流,流到眼睛感觉酸痛就去睡。
记得那时在汕头的南国商城,当沈叔叔对我说沈柯已经不在了,那时我哭得多伤心,从没有过的痛。一个人坐在电视机前,躲在狭小的充满烟味的房间里,租很多的片子,看片看到眼泪直流,看片看到不知时日。那天我没吃过一粒饭,只知道哭,哭够了就喝水,喝完水继续看电视,继续哭。
看到电视里女主人公对男主人公说:“等有天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健康的活着,继续找一个你爱的人,然后过一辈子,我会在天堂里为你祝福。”
那时我很伤心,我想到沈柯你,你走的时候我没在你身边,我没有来得及对你说好多话,你就一个人去了天堂。走得那么孤单绝然。
江素阳拉着我的手,他说:“若希,你在想什么呢?”
我说:“没有,只是想到沈柯了,突然觉得很伤心。”然后甩开他的手,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拉着我的手,我只知道和他去影院的路上,我想起了沈柯,想到了他那么灿烂的笑容。
江素阳问我:“沈柯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男生,怎会另你时时刻刻都想到他。”
我说:“很清秀的一个人,肤色很白,笑容很好看,很安静,不喜欢多说话,很喜欢蝴蝶。”
他说:“哦!是那样的一个男生呀,很干净很纯白很美好的样子。”
他说完之后没再说话,我们坐在角落里看电影,我看得昏昏欲睡,他看得眼泪直流。我从来没看过一个男生看电影会看得眼泪溢满双眼,那时心里有小小的好奇,很想跟他说一个大佬爷们怎么眼泪就那么不值钱呀!男儿有泪不轻弹的。你这算什么。但我最终没说一句话。
我只看到周围很多人用奇怪的眼神盯着他,我用手轻轻的扯他的衣角。他不解的看着我,我用手指指旁边的人。他装做没看见,把眼泪擦干,拉着我的手就跑。我很想从他手上挣脱,但是看到他边跑边流泪,泪流得那么多。心里突然觉得他其实也是个孩子,他也有伤心的事。可是很奇怪,为什么每次他哭都只有我在他身边。
我曾听李清梨说过江素阳是个很坚强的人,他从来都不会在别人面前流泪,他只会隐忍自己的伤口,这么多年了,他都没再跟李清梨提过方耿乐。
可是现在,江素阳对我说:“若希,其实生命中很多人并不是说忘就忘得了,我很明白你爱沈柯的心,这些我都明了,也都知巧。你于我,说到底,也只是方耿乐的影子。”
那次是深秋,我们坐在中山公园的草地上,满树的落叶飘在我们头上,月光倾泻江素阳的脸。
安静、纯白、眷恋。
我第一次听他讲方耿乐,讲他梦中的那个女孩。他讲得语无伦次,我听得稀里糊涂,大概意思还是听得明白。他说:“方耿乐是我以前喜欢的一个女孩,李清梨也认识的。她长得很美,个子不高,笑容温暖。我们经常一起逃课上网一起跑很远的路一起偷摘人家种的果,有次还被狗追,果子掉了一地,那时也顾不了只牵着她的手一直跑一直跑,那时以为这样就可以一生一世在一起了。”
“后来呢?”
“我们没有后来了,只有过去,过去她是那么的美好纯洁。她很喜欢看韩剧,每次去网巴都要看,我就一直陪着她坐在电脑前,陪她看到天亮,那时觉得她是多么纯情的一个孩子呀!”
他的语气没有刚才那么激动了,现在他很平静的跟我讲方耿乐,讲的时候眼睛里有明亮的光在闪动,我知道那是对一个人刻骨铭心的爱,没有那么的爱,眼里绝对没有那么明媚的光。只是很奇怪,他没有讲后来,只有讲过去,仿佛他们的过去是永无止境的一场梦,他不愿在梦中醒来,他要的是沉沦。
最后他又去酒巴喝了好多酒,我本也不愿陪他去的。我一向是个好孩子,我不喜欢酒巴里浓烈的酒味,不喜欢杂乱无序的笑闹声。我要的只是一个安稳的空间,那样的空间我可以有足够的心来想念沈柯。可是今天看到江素阳的样子,有些难过,他还那么年轻,他不应该这样子沉沦下去。酒是可以麻醉一个人的灵魂,但是酒可以使一个寂寞的人更加的寂寞。我抢过他的酒杯,叫他别喝了,他不听我,抢过酒又咕噜咕噜大口的喝,喝得全身尽是酒味,喝到最后趴倒在桌下,我打电话叫李清梨过来帮忙,不一会儿李清梨便背着他回去了。
后来听李清梨讲那个晚上江素阳一直哭一直闹,说是要去找方耿乐,要把他们所有的事理个清,道个明。我问李清梨到底方耿乐去了哪里,他们之间最后为什么会分开?李清梨没讲,他只说这件事情我们最好谁也别插手,谁一插手就会搞得一团乱。这件事情就这样以一种了然无知的状态结束了。
第二天江素阳醒来,没有再提及那晚的事,在学校碰面,他点头微笑,笑得很美好很青春很灿烂。仿佛昨夜在我肩膀上放声大哭的是另外一个人。
他穿着一件白色短衬衫,一条褪色的黑色七分裤,站在学校的门口对我招手,他说:“若希,你好!今天你真漂亮。”淡淡的一句话算是了结从前的一切过往。
我也点头微笑,问声好,和他再没多余的话语。彼此走过,之后再也没在学校碰到过他,他从我的生活中出现,就像是一场游戏,闹过之后终归平静,再无过多的交扯。他也没再去戏剧社,这样也罢,早就该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