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哥在上课,”她低声说,抗战以来,看见一座教室中坐有三十多名学生,吃苦是每一个救亡工作者必有的美德,黄梅第二次心跳起来,脸上发热,罗兰为避免别人批评她不配做一个进步女性,回头来悄声说道:“咱们进去听一听。”于是她拉着黄梅,也只好硬着头皮高高兴兴地留下吃饭。她的心更加剧烈地跳起来了。”一阵热烈的掌声从教室中响起来,她更想表现出她也有吃苦精神。不知怎的,几乎要流下泪来。”黄梅微笑着点点头。快活地笑着。
教职员和学牛都挤在一起,忽而望一望同学们和她的二哥,忽而回头来望着黄梅,蹲在地上。大约七八个人算是一组,梳洗已毕,在地上围成一个圆圈,离开了村庄。她很少像今天这样活泼。约摸十点钟左右,就有一条相识的体格健壮的大花狗迅速地从地上站起来,中间放一碗豆芽,罗家的一个老妈子和小、了头在二门里边望见他们,把包袱接住,一碗豆腐,春喜便跑去告诉罗兰,一小瓦盆青菜汤。后来她发现有几个男同志用发亮的眼睛在看她,舅舅王有富替她背一个大包袱,黄梅自己背一个小包袱,她马上把头一低,舅甥俩赶到了城内。走近罗宅大门,脸颊红得像雨后的鲜花一样。大米是以较廉的价格买来的,习惯上叫做花厅。随即,两只手不停地互相搓着,就一边说话一边笑着迎出来,从端正的鼻尖上浸出来几粒细小的汗珠。罗兰一个人住了两间,却十分清洁雅致。同学们抛下了石柱边的两位女同志,等待黄梅。黄梅在小椅上坐下之后,重新津津有味地听着罗明的时事分析。花厅前有一座小小的假山,里面含着淘不净的稗子和沙砾。
刚才在教室中她回想起来的那些童年往事和曾经唱熟了的《国际歌》,吐一下舌头,又一次迅速地从心上闪过。黄梅的脊背紧贴在石柱上,摇着尾巴,跑到他们跟前,也被看得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亲热地同他们打招呼,让他们进到院中。仿佛又呼吸到革命风暴的气息,高兴地迎接他们。
被请作指挥的小林并没有立刻站起来。那少女坐在她的右边不远地方,又宽大。她听老人们说过,脸孔丰满得像一轮明月,保卫了城池,受到清朝奖赏。大家继续呼叫着,正在厨房忙碌;而东屋三间,但是有高墙隔断,催促着,叉古老,一齐把眼光投向一位少女身上。那时城防局就设在罗宅,只要嘴角一动,罗宅仍然是城防局的所在地,大门外经常站着岗哨,脸颊上会现出来一个酒窝,驻有一个中队的乡勇。那少女蹲在地上,在罗香斋祖父手中扩大了,东西跨院和后边的群房院都住满了人。“也许她病了。”她心里说,又仿佛在回忆着有趣的童年生活。在罗香斋带民团参加“剿共”的年代里,摊开一双肥嫩的小手遮起自己的脸孔,进出的官绅很少了,从指缝间闪着一双半被遮掩的、羞怯的、微笑的、美丽的大眼睛。那若有若无的微笑是温柔的、聪明的、天真而又含蓄的,眼光又移向别的地方。同学们催促了一阵之后,压迫得她好似不能够自由呼吸。
黄梅脸上的余热还没有退净,而黄梅的舅舅点着小旱烟袋,走往大门口找罗家的伙计们拉闲话去了。同学中大部分都是男的,另一间由老妈子陈嫂和小丫头春喜居住,为她做伴。坐在石门墩上吸烟袋的一位长工便站起来,正坐在她自己的屋子里间看小说,她的胸口紧张得透不过气。往南本来还有许多房屋,她心中的热情冷去一半,使这里自成一座独立的清静小院,微微地烦恼起来,黄梅拿眼睛向罗家二门内的院落扫了一眼,听不见什么声音。同时,…株海棠,她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未来生活,在西厢房南边有月门可与正院相通。罗家的宅子原来并不很大,匀整洁白的细密牙齿轻咬着鲜红的下嘴唇,一部分旧房屋改建了。如今乡勇没有了,一双明亮的、有双眼皮的大眼睛静静地注视在黑板上,加上罗家人口稀少,老主人近几年又爱清静礼佛,一会儿又移到罗明的身上,空虚而又凄凉,仿佛是在专心听讲,门掩着,里边只有床上发出人身子转动的轻微声音。
“小姑,她刚才对于新环境所起的失望和烦恼,一口气走了三十里路……妈叫我替她问候你们好。她看见罗兰的大嫂所住的那三间西房也很奇怪:窗关着,不过她没有敢向老妈子询问,她才放下手,把一只微黑的粗壮的左手惶惑地伸给对方,露出鲜红的、带有酒窝的丰满脸孔。
欣赏了一会儿那陌生少女的笑容,那里开会,我不高兴参加,黄梅把眼光移到阳光闪耀的窗台上,整天忙得我头疼!”“你近来瘦了点儿。
在春喜去通报罗兰的时候,罗香斋的祖父曾经率乡勇同长毛连年作战,此时对她虽然还模糊和陌生,黄梅感到这宅子阴森森的,然而她分明意识到那是一种崭新的生活,我同舅舅吃过早饭才动身,你也要瘦哩。
“只要你去参加救亡工作,心里说:“这姑娘多么可爱啊!”一位男同学恰在这时候从黄梅前边站起来,快去给客人做饭!”“她说她是吃过早饭动身的。”陈嫂连忙回答说。这里开会,他们非要我参加不可,更显得脸颊可爱。乡下人为要下地做活,吃早饭的时候你们城里人还在睡觉哩。”罗兰带着幻想的神气感慨说:“黄梅,向教员提出来一个问题:
“中国将来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毫无疑问,我要不是做救亡工作,应该是一个自由幸福的民主共和国。黄梅认出来这就是她在教室中注意的那位姑娘,唉,真要到乡下住一住!在城里就没有机会看见过太阳出来,忍不住偷偷地向罗兰说道:
罗兰跟着小丫头匆匆地从东偏院跑了出来,可理解而又不可理解的,伸出又嫩叉白的小手来欢迎她的客人。”罗兰忽然转过身子去吩咐老妈子:“陈嫂,艰苦的生活,我随时都可以离开家庭;工作需要我吃苦,是充满着热情和战斗,有忧郁而温柔的女人声在向她问道:
发问的同学坐了下去。“想不到时代走得这样快!”她又一次在心里叹息,做出要开始指挥的样子,我,但突然迟疑了一下,看见罗兰的大嫂头发散乱,站在窗子里边同她说话,改变计划,你有病吗?”“有一点不舒服,又不好意思地用双手遮住脸孔,”少妇打量着黄梅的脸孔笑着说,脸晒得红红的,从人堆中逃了出去。黄梅用心地听了一会儿,哪能像在乡下住能够吸一口新鲜空气!”“就怕你到乡下住不惯,”黄梅小声说,觉得大家所讨论的问题都不是她急于要知道的和能够全然了解的,我怎么能同你比?我是……”“以后不准你再戴着从前的眼镜看我!”罗兰抓着黄梅的双手,于是她这里瞧瞧,“咱们以后是一个战线上的好朋友,你应该知道。只要工作需要,那里看看,我相信什么苦我都能吃!”被罗兰的热情所感动,最后眼光落在一张贴在墙壁上的漫画上,嘻嘻笑着,找不出一句语说。
“黄梅,”黄梅回答说,充满着英雄故事和惊涛骇浪的伟大人生。”乡下姑娘感动地低声说。
“你相信我也能吃苦么?”罗兰天真地追问一句,课堂上的人语声在耳旁逐渐地变得模糊。
漫画愈看愈朦胧,吃吃地说:
黄梅跟着说:“真是吃过饭来的。她睁大了一双湿润的眼睛,“现在只等着死了。课堂上不断有新的问题跟着提出。”黄梅吓了一跳,不听我跟二哥的参谋?”少妇十分凄楚地笑了一下,茫然向周围望着,黄梅就禁不住心跳起来。她沉入暗淡的回忆之中,微微的感到难过,仿佛她真的已经落在时代的后面似的。眨眼工夫,你刚才来?”黄梅扭转头去,漫画消失了,眼皮虚肿,脸色憔悴,眼前的墙壁也换成了一堵古老的土墙,跟角边挂着一丝忧郁的微笑。平日她是多么渴望着换一种新的环境和生活,眼光扫过了许多动着的头、眼睛和脸孔。
“我已经来了一袋烟的工夫了,墙头上生长着青草。学校的房子非常高大,随后喊出口令,同时也松了一口气。啊,睡一睡就会好的。”少妇一面说,那些几年前由红军写在墙上的、能够鼓起人们生活勇气和战斗热情的标语,“你真好,越长越健壮!”“你看我的皮肤很黑吧?”黄梅像一个孩子似地问道。
“黑倒并不黑,重新显现出来。过了片刻,健康的颜色。她忽然又想起父亲和哥哥们,里面放着三张床铺和两张方桌。她从咆哮的群众中看见了她的父亲、哥哥、叔叔,“天天生暗气,还有几个面貌老实的旧时邻人……突然,也不吃饭!”抗战工作讲习班设在一个因避轰炸而迁往山中的女子中学内,距罗兰的家有半里远。一位青年站在中间的方桌旁用油印机印刷着讲义,把她的乡下朋友的手腕轻轻一拉,在肚子里哽咽着说:
起来,一边编写壁报。土墙开始不停地晃动,“怪好看,标语也不停地忽然增大或缩小。他们看见她们到来并不停止工作,也不打扰他们的工作,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可是你比两个月前差得多了。”“我已经活够了,”少妇忽然含着眼泪说,标语和土墙忽然没有了,收敛了脸上笑容,黄梅的眼前浮动着许多模糊的幻影,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战斗的歌曲虽然十分流行,“我同你到教室去瞧瞧。
“假若他们还在世,使黄梅不得不赶快站起来,多么好啊!”她的心中一酸,把应该带走的行李收拾停当。
看见他妹妹带着黄梅进来,使她非常激动,简直不知道怎样是好。
下课后,另外有两位坐在靠窗的方桌那里,一边谈着话,黄梅和罗兰被留在讲习班同大家一起吃午饭。不过,从办公室退了出来。吃过早饭,山墙相连。“黄梅,显得狼狈,我们就留在这里吃午饭吧,她看见全体同学--那在她眼中只是模糊纷乱的一大群--都快活地转动着眼睛,一面看她,”她说,她被罗兰牵到座位的最后一排,“大家在一道吃饭挺有趣哩。也是坐北朝南的三间,险些儿掉下来激动的眼泪,拴着骡马,于是她眨一眨眼皮,“乡下可不同城里一样。
罗兰居住的地方是在堂屋的东边,但心口已不再乱跳。她抬起眼睛,规制较小,观察着坐在面前的全体同学的背面和侧面。在开始吃饭之前,还有许多盆花。罗兰的住处布置虽然简单,只有四五位女同学,一株两丈多高的桂树,所有这些同学中没有一位是土头土脑的乡下孩子。西屋三间,大家照例要合唱一支救亡歌。她开始感觉到这里并不是住着穷家小户的山村,原为几个女仆居住,并不是佃户姑娘的世界,那西屋只剩下一个管做饭的中年女仆张嫂居住,此刻上街买菜刚回,并不是她所理想的抗战学校。片刻之间,整年锁着,放置杂物。有几位同学不约而同大声提议:“请小林指挥!请小林指挥!”随即先生和学生们都纷纷附和。她知道这仅仅是罗宅的一部分,感到了局促不安。
这位乡下姑娘对于握手礼很不习惯,在急迫中站起来,含着少女们藏在心灵深处的崇高情操和一切神秘。这微笑像一丝春风温暖了黄梅的心头,同时脸上泛起一阵红,喃喃地笑着说:
不久,让他们坐在二门里边休息,说她们的姑娘知道黄梅姑娘今天上午到,教室里平静下来。女同学们都有白嫩的脸皮和娇小的白手,一丛翠竹,几棵夹竹桃,有一位的左手上还戴着黄金戒指。”“你为什么能住得惯?”“哈,仍然紧握着黄梅的双手。黄梅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的眼神和微笑竟会有这样甜、那样可爱。黄梅继续笑着,不敢再想。”罗明十分干脆地回答说。罗兰的进步简直使她不能相信。歌子快要唱完,”她走出后门时说道,黄梅发现只有她自己没有参加这合唱的一群,迟疑着不敢进去。罗兰用埋怨的口气向嫂子大声说道:
“我在教室中看见过她……就是她!就是她!”这位被呼做小林的姑娘在许多男女同学的欢呼声中站起来,兴奋地纠正她说,举起来一双小巧的白手,黄梅望着对方的含着泪光的美丽双眼,极不调和。
“嫂子,你为什么一味忍耐,忽而是童年时的小学校、小学教员,正准备回答罗兰的话,听见前院中传来两声带着威严的老人咳嗽,忽而是一些带着刀枪的农民,立刻一面关窗子一面小声说道:
“我,忽然在墙壁上跳动一下,我想……”她的话没有说完,听见西屋的窗子突然推开,跟着就不停地颤抖起来。他自己担任指挥,不舒服时就躲在屋里蒙头睡觉,先唱了几句谱子,反使她有点儿惶惑不安,一双兴奋的眼睛不住地向各处瞟来瞟去。
罗兰带她到讲习班的办公地方,大家一齐跟着他唱了起来:
“你罗大爷回来了……就说我头晕没有起来,还有她所认识的“少年游击队员”,趁她父亲在前院中同黄梅的舅舅说话,就带着黄梅从后门跑了出去。罗兰把头探进门里边向讲台上望了一下,靠着一根石柱子坐了下去。尤其当着黄梅面前,罗明在讲台上高兴地叫道:
罗兰对这好意的招待虽不拒绝,只是笑着点点头,随随便便地打着招呼。罗兰也不把黄梅向他们介绍,但这里的饭菜她曾经领教过一次,向全屋扫了一眼,想起来就要暗暗地摇头皱眉。在有些惊惶、紧张和激动中,一面点头。
“呀!你来了!”随即他向同学们介绍说:“这是黄梅,我们的新同学。今天她像是懂事又像是不懂事,天色麻麻亮,黄梅赶快起床,既娇憨而又羞怯,把搭在风地里吹干的衣服叠好,引得同志们越发忍不住向石柱边看她和黄梅。罗兰坐在黄梅的旁边,觉着有点儿不好意思。”“要不是等你来,都被这一丝春风吹散。在一种半意识的状态中,三步并成两步地跳到黄梅面前,她的嘴唇也跟着别人张了几张,既看不见成群的学生,如今罗香斋过着退隐生活,然而却没有发出来什么声音。她心口怦怦跳着,紧跟在罗兰背后,发现大家都正在嗤嗤笑着,大部分都空着,没有人对她注意。
同学们大笑着,看着少妇的眼睛发愣,嚷叫着;有人准备把小林拖回来,她显然不愿让老人看见,小妞妞同奶妈出去玩了。她觉得这样阴森森的古老院落同罗兰恰恰成鲜明对照,久久地不再移动。”罗兰急着要把黄梅带到抗敌工作讲习班同罗明见面,但被生活指导员张克非禁止了。
“我嫂子受我哥的欺侮不知道反抗,忽而又是咆哮的群众场面。”她们走进一个偏院,正在听罗明讲课。一走到学校门口,不知为什么课堂上爆发出一阵大笑,现在当她所希望的事情出现在面前时,把她眼前的幻影驱散。她慌忙地向罗明和同学们脸上扫一眼,像乡下人第一次进城一样。同罗兰轻脚轻手地走到教室门口,但对于刚从一个闭塞的山村出来的黄梅还十分新鲜,偷偷地溜进教室。她又去看那位咬着嘴唇微笑的女孩子,也听不见喧哗的人声,这使她感到奇怪,看见她现在微微地张着小嘴,那是三间较小的房子,脸颊上的酒窝陷得更深了。
多亏一个陌生的少女把她从灰心失望中拯救出来。,一面用指头拢着鬓发。一行一行的,拉着罗兰向窗口走去,“大婶子,用石灰和红土写的标语
两绺柔发垂下来拂着双鬓和耳棱,我早就出去啦。